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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导演助理忙成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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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气氛浓郁的开机仪式过后,很快就是正式的电影开拍。叶阙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现场拍摄,自然少不了好奇和紧张。同时作为备胎编剧和新手助理,职业履历比空白好一点的她这一天更是被呼来喝去地几乎累成了狗。
时间一转眼很快到傍晚,匆匆吃过晚饭,紧接着又要开始夜景戏。这场戏主要讲的是男主夜里无聊在小岛上四处闲逛,无意里发现迷宫的情形。谁承想戏才刚拍到一半,天上就忽然飘起了雨来,先是淅淅沥沥,后是哗啦哗啦。
直到拍到没法再继续拍了,人群中就又出现了令人刺耳的声音。
叶阙穿着平底鞋一路小跑着跟在刚过了四十头发就花白了一半的导演后面,一边听一边心里也想骂,但真让她骂她又骂不开了,好像只要这一开口,就当真成了自己的错。
还真是晦气啊。她皱眉,迅速将剧本卷起塞进牛仔裤口袋里,便忙随着场务们一起紧张地收起场地来,没办法,谁教剧组人手紧缺,都是巴不得男人当成牲口用,女人当成男人用。好在她今天没来大姨妈,不然这样浴血奋战下去,真要被当作“开门红”了。
再一转念,只好将这破事吐槽为开机前没翻黄历,兴许那里还真有一条譬如“不宜动土”之类呢?她这边脑洞大开着,怎料那边忽然又一声尖叫,简直就像绷紧的弦被谁狠狠弹了一弹。
居然是迷宫出事了!听说消息后,人群里顿时议论开,有说是因为雨水倒灌进一层地下河的关系,也有说是抽水泵出了问题的缘故,总之就是迷宫的某处重要景点可能被破坏了。
叶阙站得离迷宫的位置最远,具体的消息也得到最不准确,可那句隐约的结论还是让她一下子没站稳了。
……景点被破坏了?
明明不是自己建造的东西,但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意识还是脱离了控制。然而脚不自觉地走到洞口,手却被人拽住了,“若真出现问题还有工程队,有场务,你去能干什么?”
邵航不容置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阙一愣,声音也变得结巴了,“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我不同意。”并没给她拒绝的权利,邵航拉住她的手腕,直直就将人带出了几米远。他抬腕看表,神色严肃,“现在是七点半,再过一刻钟会有食堂的师傅在宾馆发晚饭,如果七点四十五我没有看见你人在宾馆一层,叶阙,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
一句你知道我会怎么做,霎时就将她的神思扯回到了年少的某个午后。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趁着邵航午休的时候在他的水杯里放桔子,那桔子是金朔的特产,色泽澄亮,生得一副生津开胃的小巧模样。那天她洗干净后本来是想自己吃的,结果看见某人长得足以让女生妒忌的睫毛在睡梦中冲她眨了眨,当下一个鬼使神差,就将桔子给小心放了进去,至于说某人醒后——
“叶阙,如果你再让我发现你对我做奇怪的事。”年少的邵航沉默地看着她,再不开口了。叶阙冲他吐吐舌头一脸不以为然,但到第二天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当她拉开座椅时,整整228颗金桔从她的课桌抽屉里依次蹦了出来,那场景简直就像是列队欢迎似的,在冲她高唱着恶作剧之歌。
至于说无聊到数那数字的,除了她就自然不会有别人。谁教那时的喜欢是这样呢?心里那个他的每一个哪怕再小的习惯和喜好,都是被仔细标注过序号的。
但那个人的报复心从那时起就已经是如此了,这是当年的她早就领教过的。
无奈下叶阙只好点头答应,并跟随众人一起回到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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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概十点的时候雨势已有停歇的意思,叶阙半张脸贴在宾馆的飘窗前似发现了新大陆,一双澄亮的眼眸亮起来,立刻就把套在手腕上的发圈绑上了脑后。
因为剧组提前休息的缘故,疲劳了一天的众人几乎都是累趴在了各自房间的床上。四下无人的宾馆走廊上,叶阙穿着身浅灰色运动服两手揣进兜里,那里面装着只强光军用手电,依照淘宝卖家的说法,它可以照明长达10个小时。
不用10个小时,2个小时,应该就足够了。她轻吁了口气,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脚步不由得更快了。
出了宾馆门,绕过一座假山,沿着低矮灌木后的一条石子小径直行约十分钟,就是拍摄场地了。被暴雨洗刷过的海岛上,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远方厚重的墨团压据天空,仿佛在预示着随时可能再来一场的暴雨。
隐约的灯光从暗淡的夜幕后透出,叶阙眼望着它,惊觉它其实是藏在心底的一把勾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四望了望,随即撩开竹帘般的厚重藤条,迈进了迷宫拍摄场地。
黑不见底的迷宫一层中,她手中的军用电筒笔直的射出一道白色光束,潮湿的地面上,斑驳的水痕提示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故,尽管到现在为止场务方依旧没有明确这次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但并不难猜测这事八成跟抽水泵有关。
静得连滴水声都有回音的甬道里,最底层的鼓风机并没有停止运作,呼呼的海风贴着小腿肚刮上来,不自禁让人将运动服的金属拉链一拉到底。
到底该不该继续呢?心里疑问冒出的同时,脚却仍旧不自觉地向前迈开步,倒是在这样无旁人的情况下进入自己小说的场景里,叶阙心里竟无端竟涌起了一股异样。
……是明明熟悉,但又陌生,快形容不出了。
脚步沿着记忆里的方向向前,直到走上原木浮桥。浮桥踏脚处微微晃动着,仿佛真被人动了手脚,地下河道的水不深,所以有勇气踩上两脚。
好在还算结实。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了把油,正要打算继续,没想到身后冷不登就飘来一句似曾相识:“如果浮桥也有生命,那么一定是从你第一次感受到它的温度开始。”
竟是《人鱼岛屿》里的台词,但这声音……
叶阙猛地回头,手里的强光手电却在照见邵航那张突然出现的,面无表情的俊脸时差点跌落进河水里。
要命,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的节奏啊!
“你……”她刚想开口,但视线却骤然在他的装束上顿住: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搭配白色的匡威板鞋,几乎就要和自己的这身作成情侣装。但最让他的心情的却是,他这个久违了的模样。
年轻、单薄、挺拔得像冬日里的白桦树。
“看得都呆了?”偏偏某人的嗓音打破了这种近乎文艺的回忆,于是她只好装作不在意地嘁了声道,“我只是没想到邵总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也出现在了这里?”邵航的反问跟上得极快,他推开自己的手电,但并不给她台阶下,“不过我也没想到,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六年,叶阙,你的胆子居然还是这么大。”
什么叫做都已经过去了六年,胆子还这么大?叶阙皱眉,就差没狠狠瞪他,倒是邵航在说完这话后再没有在语言上招惹她,而是径自走上了浮桥。
“如果我没记错,浮桥的尽头应该有架水车?”他头也不回道。
“是。”叶阙颔首,这下真有些相信他是读过自己写的书了,不过他去读自己的作品真是因为喜欢自己吗?她苦笑了笑,说实话,这个理由恐怕连她自己都很难相信。
少年时就没有捅破的情感,凭什么要在长达六年的时间过后去实现?作为一个文字创作者,没有人更能比她了解这个所谓“原动力”存在的重要和合理性。
时间在闭塞的地下迷宫里缓慢流淌,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响起在浮桥上,叶阙攥紧手电筒,努力不让自己手里的那道光重叠上邵航的。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蓦地,身前人冷不丁问道。
好不好?应该拿什么去衡量好不好?她扯了扯嘴角,仿佛在笑,“好过,也不好过。”
“是因为凌江?”那人脚步不停,问的话却是一顿,“我听宋佳佳说过他,站在同性的角度看,我以为他最大的错,就错在他还不够强大。”
“你这样说,算是为他辩驳?”叶阙忍了忍,终于还是说。
是的,就在她和宋佳佳在咖啡店的谈话结束后,她其实已经有想法原谅他了,但即使全原谅了又如何?她并没有想法去听一个“失联”了近六年的初恋评论她的前任,尽管她的前任就是个人渣。
但是人生在世,谁还能不错爱几个人渣?
“假使我说我是为自己辩驳,你会不会比较好接受一点?”邵航回过头,却是神转折了下一句:“已经是尽头了。”
显然叶阙还没有跟上他的思路,她呃了声,小半天道:“你这是打算让我回答哪一句?”
“手电筒靠过来一点。”并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身体前倾了些,继续又道,“朝着一点钟方向。”
“啊?”虽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叶阙还是照做,因为戴着隐形眼镜的她现在也发现了某处不同。
此刻,被光束照亮的地方正是水车最内侧的车轱辘处,由于光线聚焦的缘故,本该隐藏在木质纹理下的断痕也变得明显,由于笨重的木制水车直接连接着浮桥,所以这一头地下沉,连带着迫使整个浮桥都向下降了几个厘米。
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该影响到整条地下河才对啊!叶阙这边暗自思考着,那边邵航手里的电筒已然调转了方向,直直将光束照进了幽深的河道里。
“抽水泵在这里。”他弯下腰认真地看了看,最后道,“看来真正被动手脚的地方应该是在这里。”
“你说的这点恐怕工程队的人下午就已经发现了。”叶阙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回话。说来也是,虽然抽水泵藏在这里她事先并不知道,但在水车上动手脚,而抽水泵的压力持续作用在水车上,最后导致浮桥塌陷这样的推理实在并不难得出。不过,话峰至此,邵航并没有立刻喊停,反是问道:
“如果你是那个做手脚的人,在事发后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他,我大概会先收手,但我并不是他,所以……”叶阙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很快继续:“也许他还会在下一个地方再做手脚?!”
“看来当年的圆锥曲线没有白教你。”邵航呵了声,一双长腿信步迈上通往迷宫二层的入口,悠哉道。
他圆锥曲线的意思,是最不可能猜到的,就是最可能的结果的意思?叶阙挑眉,刚要上前问个所以然,就见那修长的身影迅速没入眼前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