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之城》慕时因

16、熄灭的线香

　　他的话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饶是裹着运动服的苏梦冷得哆嗦了好几下，又纠结了好一番，这才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原来，她确如邵航开始说的那样，是前来踩点的演员，只不过因为临时更换了演员，再加上保密宣传的需要，所以一直没有向外界透露她将参演的消息。不过苏梦自出道来就一直保持着地低调的冰山芭比的形象，所以公关部这样的选择其实也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但，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迷宫里呢？

　　“多半是路琪琪那个贱人在剧本的迷宫图上动了手脚！”苏梦又紧了紧外套，嫌弃的口吻丝毫没避讳周围人，此刻三台围着她的手机同时打开，聚光的效果几乎等同于一个小型T台，那光照在她白细幼嫩肌肤上，即使是这刚被捞出来的形象，又怎一个诱惑了得？

　　同样是黑长直齐刘海，有人是村姑，但有人就是童颜无敌。显然苏梦是这后者，一张娃娃脸上尺子量过似地嵌着樱唇瑶鼻，最引人注目的则要数那双疏离的点漆目，恰恰应了她那冰山芭比的称呼。

　　不过再标致的美人如果说话爆粗口，还是会扣了她美人的分数，但显然她苏梦并不在乎这点，而是直视邵航的视线，道：“一开始我就说过，如果那贱人在，我就肯定不在，没想到最后还是……”

　　“路琪琪的角色只是前任女友，前任再好，也是会被现任取代的。”邵航淡笑笑，“还是说，如果她的出演费比你少10%，苏大小姐会高兴些？”

　　“她的出演费真比我少10%？”提到这，苏梦果然双眼一亮，说来也是，毕竟已经没什么比金钱更能直观的衡量她们这作为演员的价值了不是？倒是邵航接下来话锋一转，再又比了个请的手势，“这话我可没说，我只知道，苏小姐才是大家心中最认可的女神。”

　　邵上的话正中苏梦下怀，自然就引得佳人笑逐颜开，顺便还朝他抛了媚眼，“你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

　　叶阙从未见过邵航在谈判桌上的一面，自然就更未见过他对付这样的极品美女对手的功底，今日难得一见，心里竟是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至于那苏梦就更是，没想到外界盛传的，甚至连自己也以为许久的冰山似的美人，居然也有如此撒泼的一面。她在心里暗暗想着，随即就听陶冶的下一句已然接上：“邵总说的对，贱人就是矫情！”

　　“……”

　　“哦，我说的是那个路琪琪啊！”他抓抓头，一脸尴尬地补充。

　　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叶阙默默替他叹了口气。

　　.

　　由于苏梦已经“湿身”的原因，所以众人没多作考虑便决定原路返回。不过，对于剧本是被女2号路琪琪找人修改，导致苏梦在迷宫中迷路的说法众人心里还是有疑问，毕竟那剧本现在早不知飘到了哪里，实在无从对证。另外，在业内苏梦和路琪琪不和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路琪琪手段再low，按理说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不过，对于开始他们听到的震动声，苏梦所解释的抽水口出了问题则显得过于含糊了，但既然她不肯多说，现下又已经没事，大家也就不好多问。

　　众人出了迷宫，叶阙的手机第一个就响了起来，那华丽丽的十一个未接来电即使在阳光满布的海岛上也依旧能亮瞎眼，就勿需说那来电人赫然是母亲叶瑾瑜。

　　叶阙叹了口气，在尴尬地对邵航陶冶他们道了一句“抱歉我有点事”以后，就匆忙跑到了一株椰子树旁临时搭建的凉棚下接电话，但没想到——

　　“小阙，是爸爸。”电话那头，男人低沉中透出一丝沧桑的声音自祖国最南端海域的海底光缆里传来，叶阙抬头望见天际一群海鸥恰好飞过，一阵地出神。

　　“哦，有事？”小半天，她才淡声道。

　　“听你妈说，你现在在普吉岛。”听到她终于松口，男人似乎有些欣慰，“爸爸刚好有个老朋友在那边，不如你去他家住？”

　　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叶阙忍住了没挂电话的冲动，克制道：“不了，我住剧组里，我妈呢？”

　　“瑾瑜，小阙找你！”听见叶阙一次居然对自己说了这么多字，男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好像年轻了好几岁，“瑾瑜，你快点！”

　　“来了来了，”电话这边，叶阙似都能想象出母亲那张虽已迟暮，但依然美丽的脸上透出的久违的红晕，“小阙，你是怎么回事？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这岛上信号不太好，”叶阙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够着那矮椰树的树叶，视线在对面和苏梦说话的邵航身上顿了两秒，又静静收回来，“我估计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你放心，剧组的人都很照顾我，等我回去了，给你带礼物。”

　　“那你爸呢？”叶瑾瑜忙道。

　　“再说吧，我还有事，先挂了，你照顾好自己。”叶阙正要收线。

　　“等等。”叶瑾瑜却是叫停了她，“你这次拍摄，是跟那个叫邵航的在一起？”

　　“他在前期大概会在这里呆上一阵，等拍摄稳定了就会离开。”叶阙并不明白她的用意，皱起了眉又道，“不过，妈，你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哦，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你有这么个同学在而已。”叶瑾瑜话峰一转，“你好好工作吧，不要太辛苦。”

　　“好的，知道了。”

　　最后以拉家常式的对话收线，叶阙稍事整理心情，很快向他们走来。这时苏梦已经离开，倒是陶冶拿着苏梦亲笔签名的剧本在叶阙眼前一脸雀跃地晃动着，让她很是无奈。

　　“对了，你们之前说，不要声张，我不太明白？”想起方才迷宫中的疑问未解，叶阙问道。

　　邵航的目光从她的手机重新飘回到她的脸上，一副得看不出表情，“你觉得如果电影还未上映就传出拍摄基地出现问题，或者主演不合这种事，真的会对我们的宣传有帮助吗？”

　　原来如此。叶阙哦了声，刚要说自己还是太嫩了，耳边就听邵航接着开口道，“不过说真的，苏梦本人看起来真是比电视上还要漂亮。”

　　陶冶：“就是，就是啊！”

　　叶阙：“……”

　　.

　　晚上吃完饭八点多的时候，Lesley终于姗姗来迟。午间分房时叶阙已经知道自己和Lesley住一间，但真正到要面对的时候，心里还是不那么自然，就好像是面对着一座无形的山，明明它从未动，又好像一步步在朝你压来。

　　叶阙卸了妆将头发扎成一束马尾，盘着腿坐在床上用Ipad装模作样地看剧本，另一边涂着复古红指甲油的Lesley指间点燃一根香烟，忽然默不作声地给她递过一块抹茶蛋糕，“我知道你晚上没吃饱，不过剧组就是这样，除了盒饭就是盒饭。”

　　“谢谢。”叶阙接过蛋糕，但并未立刻开动。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挺不喜欢你的。”她看着叶阙，撇了撇嘴道。

　　单刀直入，的确符合她女王的性格。叶阙看看蛋糕，再又看看她，没接话。

　　“因为我一直搞不清楚Highmore为什么会在意你。”她幽幽吐出个烟圈，也就是这个时候叶阙才第一次知道邵航的英文名原来叫Highmore，听到这，叶阙心中一热，因为她一直有个很喜欢的演员，就叫做Freddie Highmore。

　　“尤其是在我们回国，他又接触了那么多明星以后。”顿了顿，Lesley继续，“面对那么多美女，他居然都可以不为所动，所以我想，他大概不是贪恋你的美色。”

　　一些话被诸如Lesley这样性格乖张的女人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是免不了让人一阵面红耳赤。卧房里，叶阙跟她对视着大眼瞪小眼，唯剩吊顶上一盏孤灯兀自亮着光，倒像当真要坐实了那电灯泡的意思。

　　“所以呢？”彼此僵持了三秒，叶阙绷着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于是问。

　　“不过你也不要因此感觉太好，毕竟像Highmore这样的男人，真一旦坏起来，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Lesley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伸了个懒腰，再慵懒地脱下了那勾勒出妖娆身材的黑色蕾丝背心，“好了，我去洗澡了，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吧。”

　　要说这个女人还真是……

　　叶阙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可她却这么遁了？

　　“我和他之间大概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在Lesley脱得只剩内衣内裤，甚至一只脚已经跨进浴室门的时候，叶阙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人对初恋总是有情结的，所以他可能只是觉得，觉得那时候对不起我而已。”

　　“他对不起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Lesley忽然收住了脚步，扭过头对她道：“叶阙，如果天真也算是一种美德的话，我想他大概是忘不了你这点吧。”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七点五十的时候，叶阙就被Lesley的手机闹铃震醒，那闹铃声是ladygaga的成名曲《justdance》，ga姐的销魂魔音配上曲乐的蚀骨电音，简直让人不想醒都不行。

　　“如果你厌恶一首歌，就把它用作手机闹铃。”穿着性感黑色吊带内衣的Lesley如是说。叶阙表示这话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倒是真等她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片场。今天是《人鱼岛屿》剧组开机的第一天，依照惯例需要进行开机仪式，而在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又是拜神。

　　叶阙大清早和Lesley跑这一趟，正是为了它。因为《人鱼岛屿》电影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惊悚剧情，为了图个吉利，也为了众人心理上的踏实，编剧组成员务必要到场。

　　作为头一次跟剧组的叶阙自然免不了心中好奇。但不知是不是越刻意越出错的缘故，除了今天天公不作美细细飘了层小雨以外，就在总导演将线香点燃插进铺着厚厚香灰的青铜鼎里时，不知怎么地三只香里竟然就莫名熄灭了一支。

　　起先众人还未留意，倒是距离最近的摄影师眼尖地第一个发现了。

　　“真是晦气啊！”人堆里不知是谁低低骂了声，叶阙站立其中努力想要辨认声音来源，但接连的声音和语调，很快让她辩不清了方向。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的话语如雷霆入耳？她怔怔望着那缭绕出青烟的线香，思绪也像是被带回到了多少年前，她记得那时邵航刚出国不久，但对她来说，似乎一连串的糟糕事才刚起了一个头。但在这堆糟糕里，首当其冲又是她所谓私生女的身份。

　　是啊，私生女。她活了十七年，还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原来是这么个荒唐的设定。

　　“真是晦气啊！”她忘不了当时也有人这么说，甚至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所谓生父的结发妻子。

　　可父亲的结发，竟然不是她的母亲！

　　“我不知道到底叫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苏米，绝不会轻易让你，还有你那下贱妈妈名正言顺跨进沈家的大门！”

　　恶狠狠的诅咒，是记忆底仅次于邵航骤然出国的最深刻的伤疤。

　　而这个世上所有的伤疤都是不容揭开的，时间越久，就越不容揭开。叶阙紧了紧手心，试图甩开这种曾经好不容易克服，偏偏又卷土重来的心理障碍……

　　“妈的，也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对这种事瞎BB。”身旁，Lesley对着人群的某处狠狠啐了声，还附带翻了个白眼。

　　叶阙被她极富表现力的动作拉回现实，隔着袅袅青烟，她的视线落到另一道穿着银灰色西服的挺拔的身影上。那人不知是何时出现，但此番现身却更多地像是为了救场。

　　“线香受了潮或许还能用，但用在开机仪式上就不好了。”说话间，那修长的手指已将熄灭的香以新的重新替换。略一顿，他不徐不疾又道，“那位新来的导演助理，虽然你不说话，但我希望你能记住剧组给你上的这第一课：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有planB计划。”

　　是plan B么？叶阙隔着人群，将目光掠向那人那双深黑的、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眸，倒是视线忽而被一把撑起的格子雨伞挡住，跟紧再是一句：

　　“对不起叶老师我睡过头了，刚刚听到人群里有议论，难道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陶冶急切的声音近在耳畔，但也是在这一瞬间，叶阙不知怎么地却想起第一次和邵航见面的场景。

　　那也是这样的阴雨天，也有把这样相似的格子雨伞，她立在嘈杂的人群中，背负万千刀光剑影，她与少年在战场上劈面相逢，命运声撞如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