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之城》慕时因

12、宋佳佳的心思

　　在叶阙近乎魔鬼式训练编剧技巧的一个月后，如约和宋佳佳一同前去西单。叶阙对西单其实有些阴影，但这点小心思实在不足于外人道，所以粗糙如宋佳佳自然就不会知晓，甚至还将她拽去了华夏商场，随着圣诞的脚步逼近，这一带都被节日的气氛装点得热闹非凡。

　　叶阙和宋佳佳一路穿行在精心摆放着圣诞树、悬挂着彩条和五色气球的商场中，目光很自然地就被琳琅的商品所吸引，只不过，叶阙和宋佳佳吸引的角度不大一致，叶阙看的是化妆品，宋佳佳看的是鞋。单就这一点，孙晓蕾大概跟她有得一拼。

　　多半是为了避免想起某些事，叶阙这次刻意绕过了露华浓的柜台，转而走向了纪梵希。纪梵希是法国品牌，据说最初是做香水起家，后来才涉足了彩妆和护肤。在叶阙的记忆里，纪家有一只名为小羊皮的丝绒口红十分出名，想到这，忙拉住了视线正飘向百丽专柜的宋佳佳。

　　哪知蹬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宋佳佳正要迈步，当下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就摔了跤。“我说你……”惊魂甫定的宋佳佳眼疾手快地拽住叶阙，这习惯性的刚要开口教训几句，目光就定住了。

　　“那什么，叶叶，要不我们还是去看衣服吧！”下秒宋佳佳的态度已经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你这不是就快要去体验南国之春了吗，我知道三楼有个专做比基尼的牌子不错，咱们去看看？”话还未说完，手就已经牵上了叶阙。

　　看她这个样子，鬼都知道前方有情况了！叶阙不吃她这套，这就要转身，谁知她又急吼吼来了一句：“我送给你！”

　　叶阙妥协了。

　　但她并不是真的妥协了，只可惜她的这点小九九身为老友的宋佳佳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甚至后面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挡住她的身后，直到上了三楼。

　　华夏商场的三楼主营的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年轻女性的时尚服装，场区主体采用的是流行的“回”字型结构，以便于消费者能相对完整的逛完全场。宋佳佳她们一路顺时针逛下来，没多久就找到了那几家传说中不错的比基尼品牌店，叶阙放眼望去只觉一片花花绿绿，让人不知从何下手，倒是宋佳佳驾轻就熟地拉着她进入其中一间，道：“Angle这个牌子你知道吗？其实它不仅做内衣，还做比基尼。”

　　叶阙一愣，恍惚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过，下意识就拿过货架上的一套随意翻看起来，这一看，立刻就想起了某些事，“要不我们还是换……”她的那个换字还没说完，抬眼就望见了正从对面走来的一对金童玉女。

　　金童是邵航，玉女是……Lesley？不巧的是，邵航也望见了她，但更尴尬的是他的视线就这么淡然地往下，落在了她手里布料清凉的比基尼上。

　　那比基尼是三点式，颜色惹火的复古红配上从背后系结的黑色肩带，简直堪称夏娃的诱惑。

　　顿时，叶阙只觉得百口莫辩，倒是十秒钟后从另个货架逛回来的宋佳佳发现这一幕，当下脸就绿了。

　　“老同学，好久不见啊！”宋佳佳撇撇嘴，率先打破僵局。电光石火间，她已将站在邵航身边的一身金属朋克风的Lesley审视完毕，并重新将目光落回到邵航的脸上，故意啧道，“看来是艳福不浅嘛。”

　　“宋小姐是吧？”没想这个时候竟然是Lesley接下话，Lesley比宋佳佳略矮一点，但也是高个长腿的御姐，甚至冷冽的气质还尤胜她几分，“我和邵航只是朋友，所以你大可不必用这样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

　　一出戏，正主都还没出声，配角却已经先嚷了起来，叶阙手攥着那件比基尼，将视线一一扫过面前人，终于道：“原本以为泰国之行邵总不会参加，看来是我想错了。对了，这个牌子挺不错的，邵总你说是吧？”

　　叶阙索性将手里的比基尼递给一旁看着热闹的专柜小姐，“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

　　“叶叶！”宋佳佳在身后喊，她却顾自掏出了钱包，“要比这个大一号的。”忽地，她又像想起了什么，补充说。

　　“邵总你们逛吧，我们先走了。”说话间，她拉住了正要开口的宋佳佳。

　　可能是真的找不到话说，所以才想要逃；也可能是记忆里某个雪夜的场景太清晰，所以才让人产生了不该产生的误会。

　　“叶阙，”已经走出专柜好几米远，邵航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她攥着手里的包装袋，故作淡定地回头。

　　“你们放心吧，这事儿我不会跟公司的人讲的。”她挤出个笑，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飘来那句少年时在相似的门店旁许下的承诺，她将围巾挂上邵航的脖颈，笑得一脸放肆：戴上它，你就是我叶阙了的人了。

　　但她终于是长大了，人只有长大了，才可以只谈工作，不谈感情。

　　.

　　宋佳佳现在真是后悔带叶阙来华夏商场这个鬼地方了，因为粗线条的她终于回想起来，这里也曾是叶阙发现那渣货前任男友出轨的现场，她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地陪同叶阙购买完去泰国的准备物品后随意找了家咖啡馆，决定把自己和邵航一直保持联系的事和盘托出。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地希望邵航和叶阙在一起，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宋佳佳。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可能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觉得他俩般配，也可能是因为当年的叶阙做了自己所不敢做的事，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会认为帮助叶阙，就是帮助她自己。

　　尽管，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邵航。不过言归正传，现在的她心里还是虚得很，至于叶阙则一边用银匙搅动着咖啡，一边盯着她的脸。

　　“我说……你就别看我了……你这么看着我，我心里发毛！”宋佳佳咳嗽声，端起木质圆桌上的拿铁咖啡灌下一口，可惜因不小心被烫到了嘴。

　　“看吧，报应！”叶阙口吻悠哉，“老早就怀疑你俩不对劲了，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宋佳佳瞪她一眼，高挑的眉毛显露出她对叶阙这措辞地不满，“好吧，实话都跟你说了吧，那个时候我的确是第一个知道他要出国的人，不过你得相信我，我当时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小小的咖啡厅里，她的话音隔着桌前散发出热雾的咖啡香，仿佛氤氲的水汽浸透了往事。

　　“邵航你疯了吗，你现在出国，那叶叶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走，她肯定要难过死了！”年轻的争执声从陈旧的体育器材室里传出，但并没有一个人因此驻足。

　　是的，在这个夜幕笼罩的夜晚，学校里的学生几乎都已经走完了，邵航自然也要回家，但怎样也没想到在快放学时被宋佳佳叫来了这里。

　　“你要是个男人就说句话，别这么一声不吭的！”宋佳佳被他那一脸沉默的表情惹得完全没想法，只差撸起校服的袖子上前揍人，但邵航在那个时候身高就已经窜到了一米七九，她掂量了又掂量，还是把武斗改成了文斗。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给她选择的权利。”许久，沉默终于在男孩单薄但坚定的口吻中打破，“宋佳佳，你觉得她现在喜欢我，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我的成绩好，因为我长得帅？”

　　男孩并不避讳自己的优点，但从他的口气里，显然并没有将这些视作优势。“但这些其实都是没有用的，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是要用实力去保护自己的女人的，但现在……”他握紧手心，再慢慢松开，“我还是太年轻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那时的宋佳佳自然当这些都是托词和借口，“我就问你两句话，第一，你喜欢不喜欢叶阙？”

　　“是。”

　　“那好，第二句话，你是不是一定要出国？”

　　“是。”

　　“你有病！”宋佳佳一脸恼火，几乎就要摔门而去，谁知才迈开几步，又掉回头狠狠踩了他一脚，“我跟你说，你一定会后悔的！”她最后只得撂下狠话。

　　可惜站立在器材室里的男孩始终没有回话，他站在光照不进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当时真这么骂他的啊？”听完这段话，叶阙骨瓷杯里的咖啡还剩下一半，“不过还挺解气的。”

　　“我当时是真恨吶！”宋佳佳看着叶阙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索性夺过她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声音越发愤愤，“因为我想不明白，邵航家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牺牲你出国，但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的。”

　　“不是？”听到这，叶阙也不由变了音，其实对于许多往事，她的确是不够了解的，可那时的她又别扭地不愿去了解，于是一拖再拖，到最后有些眉目的，都变成了不了了之。

　　“当然不是，”宋佳佳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我记得他是他刚到英国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忽然在网上跟我说，他可能无法继续在呆在英国了。”

　　“为什么？”叶阙自然惊讶。

　　“因为在英国和其他许多公费出国的国家都不一样，在那里留学生打工每周是有时长限制的，但那时他为了赚钱，托学长给他找了份黑工，哪知道被人发现，差点连学都没法上了。”

　　“竟然会这样……”叶阙握紧咖啡杯，实在很难想象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为了攒生活费竟然差点被赶回国的情景，不过，另一个问题又很快冒了出来，“你说他找你，那你们当时是靠什么联系的？”

　　“当然是MSN，我记得他说过，他的□□密码忘记了，再加上那边普遍都在用MSN，所以就换了聊天工具。”宋佳佳理所应当道。

　　“居然是这样，”叶阙阖眼，回想起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里她曾打开那个六位数的□□等待某个头像亮起的场景，而那个头像再没上线的原因竟然是他忘了当初设置的密码……

　　“不过叶叶你也应该知道的，那个时候大家为了抢□□，密码都是随意设的，所以会忘了也很正常嘛。”宋佳佳自然没意识到她的话其实是在神补刀，“再说了，他当时还特意叮嘱过我，叫我不要我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毕竟那个时候都已经快高考了，他不希望你分心。”

　　“他不希望我分心？”一句话仿佛点燃深埋在坚硬地壳下岩浆的稻草，“那他还真是为我着想啊！”

　　说罢，她猛地将杯中最后还剩一口的咖啡灌下，就仿佛那是烈酒，可惜再烈的酒过了喉、穿了肠，也终有变淡的时候，正如她没过多久的话，“服务员，请问这咖啡能续杯么？”

　　宋佳佳：“……”

　　自然，这出与青春有关的问答的关注点不该是在咖啡能否续杯上，而是邵航。只听宋佳佳话锋一转，继续下刚才那个问题：

　　“叶叶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们都理解错了，邵航家里并没有传言的富裕，他父亲不过是个替人开车的司机，所以经常会在放学的时候刻意绕路去接他，可在当时我们都误以为他是公子哥出入有人接送。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父亲早年生意失败后，就变得颓废并开始浪迹风月场，以致他母亲养成酗酒的毛病，所以你发现了吗？在整个高中时代，他永远都是一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姿态，甚至还被那些花痴的学妹称作禁欲系，但那其实是因为……”

　　“因为她妈妈一发酒疯，就会打他。”宋佳佳看着她的眼睛，表情有些微地动容。

　　但叶阙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内容，又联系起自己多年前看到的一幕，不知怎么地，心中某处柔软竟然涌起些微的疼痛。她低头望着早已见底的咖啡杯，如同回首白驹过隙的青葱时光。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许久，她才开口问。

　　“怎么可能，像他那样一个人。”宋佳佳摇了摇头，表情却变得微妙，就像想要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其实，他父亲正是我大伯家的司机。”

　　她握住叶阙的手，咬字生硬，“我也是很偶然才知道的，所以他那个时候选择出国，其实多半是为了想要申请那笔高额的奖学金吧，因为伯父说，那时他母亲的身体已经渐渐不好了……”

　　年少的秘密，就像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再无美好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