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东方桔雪

48、第十四夜

　　人生如梦，梦总给人虚幻，给人莫名其妙的恐惧与美好。
　　我再一次从长梦中走出来，秦翊澍迎接了我。他紧握着我的手，手掌冰凉。这一次他没戴皮手套，如果我不是错乱得不醒人事，我应该记得这是他第一次用不戴皮手套的手握我的手。他的手好冷啊，不仅冷而且还僵。我反过去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冷又硬又干巴，不由惊恐万分地猛然坐起。他显然有些懵，眼神怔怔地看向我。
　　“怎么啦，你？”他问道，脸色苍白。
　　我看见他的嘴唇也白得瘆人，他是生病了吗？
　　忽然，我脑海里闪过他仰躺在冰窟窿里的情景，不由一阵惊悸，向后紧缩了自己的身子，弱弱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冷？”
　　听我如此一问，他眼里浮上一层悲哀的灰色，顿时暗淡无光，既而又闪烁出一丝丝光亮来，我看得出，他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脸上尽力呈现出了比哭稍微好看一点点的笑容，道：“晚晚，我以为你醒不来了。现在你醒了，我很高兴！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五天五夜了！”
　　“今天是多少号？”
　　“1月8号晚上8点！”
　　“天哪！我明天考试！我要回学校！”我惊呼着，就要起身下床，可是，感觉脚有点不听使唤。
　　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我是赤脚走向冰海的，我还披着白色被单，奔走在雪地海面。
　　“饿了吧？我马上去给你打饭！”
　　说实话，这时我不是饿是怕，我怕我的脚废了，我怕我赶不回去参加考试，我最怕的还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太冷了！在我胡思乱想间，他已经走出了房间，动作一如既往地迅疾。他出去后，我开始观察周围环境，橙色窗帘，粉色床单，怎么如此眼熟？这不是随缘宾馆1409号房间吗？难道我回来了？
　　那唐晶晶、苏小河和李锦宣呢？那MK与杨卓艺呢？
　　我突然觉得她们离我好近，而这个秦翊澍却离我好远！因为，他太冷了！
　　手机就在我枕头边上，我拿起手机，想给唐晶晶她们打个电话。这次屏幕上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微信消息，我似乎记得她们在微信里给我发过消息和图片的，对了，她们好像还被扣留了，她们怎么样了？我急急地拨下了唐晶晶的电话，她接了。谢天谢地！她说她们已经脱离了困境，已经恢复了人身自由。然后，就开始说一些感谢我之类的话。说得我莫名其妙！我一直昏迷着，怎么可能给她们打钱过去，我一直昏迷着怎么安排车辆接她们回朗川？
　　我嗯嗯地应付着回答她们，思绪翻飞矛盾重重，说到最后，唐晶晶道：“这几天你躲在哪里呀？”没等我回答又问：“你男朋友真的长得像苏倚卿吗？我们很想见见哦。”我答道：“哪里啊，我哪有男朋友啊，你们别想多了——明天考试呢，专心准备考试吧！”
　　说完，我急急地挂断电话，又打开了微信。唐晶晶发给我的那些视频和照片全都不见了，里面倒有几条我给唐晶晶她们安排行程的谈话记录和转账记录，我感觉自己心思缜密、安排周到、出手大方。没错，我给她们转了两万块。但是，我现在神志尚清，可以指天誓日，那些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都与我无关。我微信钱包和银行卡上也没有那么多钱，有两万现金在包里倒是真的，可那是秦翊澍的。
　　那些都是秦翊澍干的！他趁我昏迷过去时，代我干了些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情。当然，他到底还干了哪些事情，我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的。不过，删除视频和图片那事一定是他干的，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因为证据确凿。后面这些没有删除，是为我帮助朋友留下证据，免得唐晶晶她们抵赖，日后她们想亏待我就会显得她们忘恩负义。
　　有几个问题萦绕在我脑际：秦翊澍为什么要删掉那些图片？这几天他带我去了哪些地方？我昏迷不醒时他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向唐晶晶她们隐瞒我昏迷过去的消息？
　　等他回来时，我一定要好好问问。
　　这次他出去的时间有些久，直到我努力摆弄好了自己的脚，且能移步去卫生间，且在卫生间里进行完了系列清洁工作，他还没有回来。我坐在床上看着书等他，早已饥肠辘辘。实在忍受不住，便走出房门去看，走廊里空空如也，斜对面的1408房间却传来了吵架声。
　　从声音上判断，不是杨卓艺MK又是谁。
　　我靠近房门一听，这对G男女争论的焦点，竟然是秦翊澍是不是鬼的问题。
　　“你说你在朗岭那晚看到他把自己埋入雪里，为什么不早点说？”MK问道。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难道要把我和他相处的细节都告诉你吗？”杨卓艺道。
　　“他答应陪你也只是怕你把他的秘密说出来而已，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啊！”MK道。
　　“我喜欢他，还爱他，怎么啦？吃醋了吗？”杨卓艺道。
　　“我才不会去吃一只鬼的醋呢？杨卓艺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遇到的那个帅哥不是人，是鬼！”MK道。
　　“你才是鬼！一只讨厌鬼！”
　　“我那晚被人揍是你使人干的？是不是？”
　　“谁叫你偷窥我与秦翊澍呢？我让他揍你不行啊？”杨卓艺道。
　　“原来真是他干的？你、你最毒妇人心！”MK道。
　　“为了陆向晚，他当然得对我言听计从。你想想，如果陆向晚知道他的男朋友每晚都得把自己埋进雪里睡觉，不嫌弃他才怪！”杨卓艺道。
　　“只有死人才会把自己每晚埋入雪里，这样才不会让尸体腐烂，正常人谁会这样做啊！”MK道。
　　“死人会动吗？你死一下试试！你这人真是神经得可以！”杨卓艺道。
　　“死人当然不会动，可是，鬼会动！”MK道。
　　“你才是鬼！”
　　“你不觉得秦翊澍和那个死去的苏倚卿长得很像吗？”MK道。
　　“你和那个死去的猩猩也很像！”
　　“你和陆向晚一样，都蠢得要死，连人和鬼都分不清楚！”MK道。
　　“你会背叛陆向晚，但是他不会背叛陆向晚，可见，鬼有时比人更专情，既然人不如鬼，那我还不如去爱鬼！”杨卓艺道。
　　“既然知道他不会爱你，你为何还要去爱他，真TM贱！”MK恼羞成怒。
　　“你更贱！见我不再爱你就又去找陆向晚，你不贱，谁贱！”杨卓艺道。
　　“你不爱我还找我开房，这不是贱到家了还能说啥！”
　　“呸！要是秦翊澍愿意和我开房，谁找你！你就一替代品！”
　　“啪！”
　　“你打人——”
　　我怕他们把事情闹得太大正准备敲门进去，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是秦翊澍。我不知他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手上还提着一袋子装着饭菜的盒子。说实话，见到他，我真有点害怕。尽管他举止仍那么温柔，笑容仍那么温暖，声音仍那么糯绵。他轻拉着我进入1409房间。关上门，糯声道：“你还是没改掉贴门听音的习惯呀，要知道你这叫偷听隐私哦！”他把袋子放在桌上，依次从里面拿出筷子、饭盒、菜盒、汤盒。然后，把盒子一一打开，把筷子递给我，笑笑道：“吃吧，昏迷了这么些天，一定饿坏了！”
　　说实话，我是很饿。可是，我想把话说清楚再说。他读懂了我的心理，抢先道：“不急，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我说：“你不吃么？”他道：“我吃过了。”
　　看着他温软的笑容，我实在不好再发难。像往常一样，我乖乖地吃饭，享受他为我准备下的美味。吃完后，他又快速地收拾好垃圾并送了出去。
　　这次他不久后就回来了，且没有再出去。
　　“你明天就要考试了，好好复习功课吧！我陪你！”说完，他又给我拿来了书，并打开。
　　说来也真的是滑稽啊，就近的1408房间一对小情侣打打闹闹，沸反盈天，而我和秦翊澍竟然相处甚安，安全、安定、安静，相安无事，安之若素，安常处顺。我看书，他打游戏。这些天来，我是第一次见到他打游戏，且也是第一次发现他是有手机的。我分明看见他打游戏时指关节扭动困难，联想起他的手僵硬冰冷，我猜会不会是受过伤？
　　但是，我没问。我突然发现我和他之间除了吃喝玩乐，竟然没有其它共同的语言和爱好。然而那吃喝玩乐也得减去吃和喝，因为，他从来就没和我同吃同喝过。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开始深恋这个把我带到各个冰雪世界玩乐探险的高富帅。当然，令我着迷的还有他那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如MK所说的他是鬼之类的话，都令我着迷。等我把明天的考试对付过去，再去探究他的秘密。
　　一夜没话。前半夜我看书，后半夜我睡觉，他也睡觉。没有半夜消失陪我睡到天亮，这真是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