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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新科状元 ...


  •   科举考试结束后,学子们纷纷离场。
      当晚,杨广就开始追查佚名的考卷,却发生了特别的情况,居然没有佚名的答卷。
      这就有点奇怪了,杨广又向旁人询问情况。
      太监总管十分确定,佚名参加了科举,绝对不会错,怎么会没有他的答卷呢?
      杨广就下令,把所有答卷调出来,他要亲自过目。
      然后一大叠答卷就显现在皇帝的眼前。
      杨广认识他的字,如果他换了名字参加考试,那没关系,凭字迹,一样可以把他找出来。
      耐何翻遍了答卷,也没有找到熟悉的字迹,或许他根本就没交卷,或者只交了白卷,于是这份答卷就没归档。
      杨广的心情复杂,他摸不清佚名是怎么想的,只要交了卷,最终都要过皇帝的手,他就能将佚名的答卷点出来,随意封赏个榜眼探花之类的,新晋前三甲要入宫见天子,然后名正言顺地赐官,这样他们俩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由始至终,他都很顾及佚名的感受,如果要再启用佚名,必须用光明正大的路数。
      杨广的心态与当初送少年佚名拜薛道衡为师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不想让佚名做为奴仆一般的身份陪伴在君则,给他一个体面的身份,而不必藏头露尾躲在他身后做男宠。
      入仕只有两条路,要么由官员推荐入仕,经李浑一案,杨广担心,如果推荐佚名的官员将来犯了案,那佚名又将受到牵连,这样不安全。
      剩下唯一的的途径,就是科举入仕之路,只有做了天子门生,那么他才是专属于皇帝的人,以后也不会受到别人的连累。
      谁知一片苦心,被辜负,杨广翻看着答卷,愈看愈冒火,这个佚名,真是不识好歹,给你安排的平坦大道你不走,非要做妖,你是要闹哪样?还想为李浑翻案吗?李浑一族已经倒了,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你就是说破一千张嘴,也是没用的。
      杨广气得当场将答卷一把抛出,全部甩到地上。
      太监总管看到皇帝的脸色,就知道皇帝心情极度不好。
      杨广独自坐着生了一会闷气,气头过了,又唤人将这满地的卷子捡起来。
      气归气,阅卷工作还是要继续的,照例初审二审都不用过他的眼,他只负责终审即可,这次要钦点佚名,他才将初审工作抓过来的,既然卷子都到手了,就先看看吧。
      当晚,杨广坐到三更天,他亲自看了每一份试卷,最后圈出前三份,这前三份中又有一份,十分亮眼。
      这份答卷是一个名叫周一鸣的人所写,他并没有像其他学子一般,大谈治国之理论,再对皇帝吹捧一翻,这些言论单看某一份,是极好的,但千篇一律都写这种模式,就太过于纸上谈兵。
      这份答卷只是平淡地叙述了一件事:
      春秋时,楚庄王即位已经三年,白天打猎,晚上喝酒,对国家大事全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大臣们对他不满意,就下了一道命令:“谁要是敢劝谏,就判他的死罪!”因此,所有的大臣都不敢上前劝谏。
      有个名叫伍举的大臣对庄王说:“我有个谜请大王猜猜。”庄王说:“你说吧。”伍举说:“楚国有一只大鸟,身披五彩,可是一停三年,不飞也不叫,这是什么鸟?”楚庄王说:“这不是普通的鸟,这种鸟不飞则已,一飞将要冲天,不鸣则已,一鸣将要惊人。你去吧,我已经明白了。”
      从那天开始,楚庄王振作起来,认真治理国家,楚国也渐渐强大起来。最后,这个一鸣惊人的楚庄王成了春秋五霸之一。
      杨广看了觉得提神醒脑,通篇文章只是平淡地讲叙楚庄王一飞冲天的治国故事,没有任何个人点评。
      请注意这个没有任何个人点评的重要性,也是决胜的关键。
      这里的每一份答卷都有学子们的个人点评,他们都将自己理解的治国之道,大书特书,只盼皇帝看见,并加以赞赏。
      杨广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任何人所谓治国之道的独特见解,在他看来,都是自作聪明,都是多此一举。
      相比之下,这份只讲叙楚庄王历史故事,不附任何个人点评的答卷,就十分出众。
      这样的文笔,看不到年轻文人士子的狂傲,也看不到低声下气溜须拍马,能写出此文的人,气节有度,不俗。
      古人讲究“见字如晤”,见字如见其人,字里行间除了要传达文学信息,也要表达其作者的人品和气节。
      之后,杨广招来几位大臣,把这三份试卷拿出来,让大家共同商议,看怎么排名。
      其实怎么排名,皇帝已经心里有数,但就是觉得有好文章,要大家一起欣赏,所以让大家来共同商议。
      大臣们讨论来讨论去,有人认为周一鸣的文章最好,他们站在忠臣的角度,以谏君为已任,周一鸣的文章合了胃口。
      另一些人认为,周一鸣的字太丑了,要想做状元,仅靠一篇优秀的文章是不行的,必须才德兼备,字写得丑的人,肯定也长得丑,那么他的行为也一定不会端正,品格也一定是扭曲的。
      这场争论让杨广乐了许久,这些老古板们的论调真的很有趣。
      最后,皇帝杨广大笔一挥,周一鸣摘得桂冠,其余两人分别是榜眼和探花。
      大臣们就一起行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杨广吩咐史官立即写出召令,随后挂出皇榜,今年的名单出来了。
      ……
      另一边,杨广派太监总管去问佚名,为什么要交白卷?
      太监总管急匆匆地跑去,看到佚名就锤胸顿足,痛苦地说:“哎哟,我的祖宗哦,你干嘛交白卷!?皇上很生气!我就来问问你,你什么情况,为什么辜负皇上的重托,你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昨天皇上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估计下一步,就要开始清算佚名的罪过。
      佚名面无表情地说了八个字:“事已至此,多说无宜。”
      然后无论太监总管怎么说,佚名都不再说话了。
      杨广听了转述的话,气得随手抓过东西就砸到地上,怒道:“不知好歹,凉他一段时间,除非他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原谅他。”
      太监总管:“……”
      ……
      当晚,佚名召集家人亲眷,搬离了太监总管的宅子。
      深夜走的,顾了几驾牛车,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晚上,去送瓜果菜蔬的人,发现有情况,人去屋空,找遍整个宅子,只有书桌上留下一封信。
      那人知道出了大情况,不得耽搁,立即将信转交给总管大人。
      太监总管也没有办法,皇上正在气头上,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皇上呢?
      纠结半晌,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把信函呈交给皇帝。
      杨广听闻佚名已经离去,居然不告而别,瞪大了眼晴,不可至信的地拆了信。
      熟悉的字迹,的确是佚名亲手所写:感谢收留,定当回报!
      这什么情况?难道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路!?这是要翻天的节奏!
      杨广怒火中烧,吩咐禁军将领出动,去全城搜人,想了想,还是不要动静过大,必须暗中搜查,再派人马出京,躲在京城附近村庄也要搜出来。
      禁军将领得了令,还好他们很多人是认识佚名的,不需要画像,于是调集人手,就出发。
      ……
      大业六年底,应界科考试已经完毕,一甲二甲三甲名次已定,就等着新科大典皇帝接见了。
      新科大典是极为隆重的仪式,行礼过程以状元为首,带领榜眼探花行稽首礼,稽首为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常为臣子拜见君父时所用。跪下并拱手至地,头也至地。稽是“停留,拖延”的意思,稽首的意思就是头触碰在地上且停留一会儿。
      三人必须仪容整洁,形象端正,威仪肃整,顿首五拜,先拜手稽首,再四拜一叩头成礼。
      唱仪官高呼道:“皇帝圣谕教训,状元周一鸣,上前拜听。”
      杨广以手托腮,刚才禁军将领来回报,沒找到,这都找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找到?难道插着翅膀飞走了?
      心情烦燥,就随口道:“状元周一鸣,字丑人又丑,岂可登金榜。”
      妥妥地让人知道是嘲讽,满朝文武皆才子,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听出来了,依照古人“见字如晤”这种根深蒂固先入为主的观念,理所应当认为字丑,人也长得丑,皇帝这无疑是明指周一鸣的缺陷。
      然而周一鸣没有生气羞愧,他跪趴在地上,啷声答道:“美人勿效颦,依旧照乾坤。”
      杨广一怔,觉得这个声音有很熟悉,回味一想,愈来愈熟,立即道:“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谁是摘星汉?”
      没有思索,周一鸣就给出了下朕:“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臣本状元郎。”
      杨广只觉得内心狂跳不止,不会吧,不可能,怎么会?
      威严地吩咐:“抬起头来。”
      周一鸣缓缓抬头,俩人四目相对,杨广大喜,差点从龙椅上跳下来,这不是日思夜想的人吗?
      俩人目光绞织,这一眼,尤如劫后余生的重逢。
      一人身穿龙袍,是天子,是皇帝。
      另一人,身穿状元礼服,是新晋状元郎。
      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安排,为何百余份答卷,皇帝杨广就正好挑出了周一鸣的?
      一手丑字,杨广怎么就看上这份试卷了呢?
      杨广觉得内心百感交集,他打算找出佚名的答卷,随便赐个榜眼探花就行了,谁知佚名用周一鸣的名字参考,故意写出一手破字,却摘取状元郎?
      这一切,只怕编故事写书的,也不敢写吧!
      佚名不敢当众与皇帝目光对视得太久,担心落人口实说他大不敬,就叩头道:“状元郎周一鸣,拜见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笑出来,心情变得很好,问道:“你想求取什么职位呢?只管大胆说出来。”
      此刻,若佚名要求做柱国,杨广也会豪不犹豫地答应他。
      “回皇上,十年种树,百年育人,微臣希望做少师。”
      杨广的笑容僵在脸上,少师是负责教育皇族子女的老师,官至从五品,起点确实很低。
      他的计划,先让佚名官复原职,依然做正三品,一年半载后,直接升二品。
      却沒想到,他的眼皮子浅,只张口求了从五品的少师。
      但各人有不同的梦想,有人做清官梦,有人做侠客梦,有人做帝师梦,现在这条路是杨广让他选的,君无戏言,怎能收回。
      准了。
      杨广想了想,道:“你做杨杲的少师很适合。”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元德太子病逝后,这几年来,杨广并未立储。
      杨广当年争储,毫不犹豫杀掉前废太子和其余亲兄弟,他深知这条路充满了腥风血雨。
      杨杲乖巧可爱,杨广十分喜爱这个幼子,一直养在身边。
      如果现在确立年幼的杨杲为太子,杨杲的兄长难保不会出手。
      而这样的局面,是杨广不想看到。
      所以不管大臣们如何上书国不立储,如何不稳定之类的。
      杨广全给压下去,置之不理。
      现在当众提出让嬖臣佚名做杨杲的少师,这个态度会不会是个风向标呢?
      大家都知道状元周一鸣就是受李浑案牵联,被贬为庶人的佚名,身份太特殊了。
      心里知道,不敢说出来,因为太史令集中太史监的人力物力修改史书,就为了抺去所有李佚名的痕迹,这种动用全国之力改史书的事,还是第一次遇见,可见李佚名三个字,成了禁.忌。
      那么问题来了,皇上将佚名保护得这么好,还让他改名参考,并摘取状元,现在让他做杨杲的少师,就是暗示,杨杲将要做太子?
      如果杨杲做了太子,佚名就自动升级做少傅,将来杨杲做了皇帝,佚名就是太傅。
      他们绝不相信佚名中状元是靠真本事,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皇上的安排。
      众人都暗自佩服,佚名再次翻身,不但从庶人翻身为状元,还拿到绝世好牌,又开始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杨广看着佚名,愈看愈欢喜,大手一挥,赐下历史上规格最高的状元豪宅一座,良田千顷,状元郎的母亲和妻子分别被册封为外命妇,周氏一族重修族谱,重建祠堂,族长受到奖赏。
      因为皇上心情好,顺带榜眼探花和其余进士们,都受到前所未有丰厚的赏赐。
      ……
      当晚,佚名毫无悬念地被留下来了。
      杨广处理完政务,倆人终于有时间独处,他有很多话要对佚名说。
      他就很好奇,禁军将领派了这么多人全城搜捕,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做到隐蔽身份,直到新科大典之前,他都被蒙在鼓里,这是怎么做到的?
      佚名笑起来,讲叙了事情经过。
      因为嫡母周氏建议他回父亲留下的祖宅居住,他虽然没有去住,却以祖宅的地址去报名参加科考。
      他本姓周,就取了周一鸣的新名字,意在一鸣惊人。
      报名的时候,让兄长去跑腿,顺利拿到参考名碟,接受报名的礼部官员并不认识他的兄长,也不知道周一鸣就是佚名。
      参考当天,但凡认出他的官员,都被太监总管打过招呼,让他们闭嘴,官员们就以为这所有的一切,皇上都知道,包括知道佚名就是周一鸣。
      放榜当天,总管大人找上门来,质问佚名为何交白卷,还说皇上没找到他的答卷,很生气。
      这就传达给佚名两个信息。
      第一,他为了参考,左手练字三个月,皇上沒有认出他的字,也不知他化了周一鸣,才来质问他交白卷。
      第二,皇上透露考题给他,他认为触及道德底线而拒看,以左手写答卷,就是想公平对待,他做这一切都是对的,现在摘得状元桂冠,实至名归。
      当晚,他就带着家人连夜搬回周氏祖宅,因为第二天,报喜的礼官就要到祖宅通知周一鸣高中状元,他必须当场接过状元礼服和筹谢周氏族人。
      皇上派出禁卫军全城搜補佚名,并非搜補周一鸣,这事暗中办,暗中查。
      因为消息不透明公开,知道周一鸣是佚名的官员们不敢说,他们被太监总管打过招呼,闭嘴。
      今天一早,状元带领榜眼和探花上殿见皇帝。
      沿途经过文武百官的身侧,很多人都认出了这个新科状元周一鸣就是佚名。
      就连聪明的宇文述见了,也认为这一切就是皇上的暗中安排,他不说,其余官员更不敢说。
      这个局面就成了,大家都以为皇上早就知道,真相却是,皇上完全被蒙在鼓里,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杨广听了,责怪他道:“枉我这几日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折腾,你真是太调皮了。”
      佚名却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若我不这么做,皇上准备安排我怎么做呢?”
      “我的安排是,将你的答卷找出来,随便赏个榜眼探花什么的,这样你以科举入仕,直接做我的门生,从此谁也不用怕,只属于我一人。”
      “皇上力排众异,推出开科取士的历史创举,是让天下学子公平竞争,为何要区别对待我?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避嫌。”
      杨广:“……”
      “我现在凭实力摘取状元郎,而不是榜眼探花,是否超出了皇上的预期呢?”
      杨广看着他,心疼得很:“何止超出预期,你给了我一个大惊喜,惊喜过度变成惊吓了,我担心你连夜逃走挨饿受冻,你却算计好了怎么吓我。”
      佚名就捂着肚子笑。
      杨广看了,更喜欢了,将人一把抓过来,圈在怀里,觉得这辈子都看不够似的。
      君臣俩一起用晚膳。
      杨广还在继续感叹:“你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找到,我很担心。”
      佚名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六年前,皇上曾经问我,想卖给谁?我回答,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天下学子共同的心声。现在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我不会不告而别,也不会消失离开,只要皇上不嫌弃我,我愿意永远相伴于君侧,只为一句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杨广听了,心底涌现出极度的满足。
      佚名继续道:“义父谋逆,皇上要保我,我理解,皇上要我换新身份以科举入仕,我也理解。就是这数月来,都没见到皇上,我,我很想念皇上。”
      杨广听到他的告白,内心乐开了花,但还是板着脸说:“李浑一案,己尘埃落定,你不要再提他,也不准再称他为义父。”
      佚名知道说错话了,从此后,再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
      若换上不同性格的人,对待皇上的安排,会有另一种结果,乖乖拿到皇上有意泄露的考题,交答卷后等着皇上钦点榜眼或探花,乖乖等着封赏,反正有皇上撑腰,不用想太多,听话就好。
      这种操作,杨广更喜欢,因为君王都喜欢听话的。
      佚名却不愿意,他个性要强,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获得状元郎,实至名归,却留下了危险的隐患。
      隐患是什么呢?
      佚名的才华己有逐渐超越杨广之势,而佚名并没有意识到危险。
      或许他己经意识到危险,但他不善于迎逢,不愿尽己所能去悦人,不愿意改变。
      杨广自认为才华天下第一。
      他曾对臣下说:“人们都认为我是靠父祖的原因当上的皇帝。即使让我同士大夫比试才学,我还是天子。”
      杨广说得这么明白了,为人臣子就该醒悟:皇上不能容忍任何人的才华超过他。
      佚名的老师薛道衡,因为写出“空梁落燕泥”,而被杀。
      与薛道衡相似遭遇的,有一个叫王胄的诗人,也因为诗文水平超过杨广而被砍了脑袋。
      史书记载:杨广善属文,而不欲人出其右。司隶薛道衡由是得罪,后因事诛之。王胄才高独不下帝,竟坐此见害。
      薛道衡和王胄被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才华高于皇帝。
      常听说篡党夺权被杀的,但文章写得比皇帝好的,书法练得比皇帝好的,诗词赋得比皇帝好的,也要被杀头。
      个性狷介,不善于矫饰,更不愿意扭曲本性投皇帝所好的文人士子,是吃不开的。
      ……
      当晚,俩人一起看月亮,杨广觉得十分满足。
      再相佣而眠。
      睡前,杨广问他:“今天开始,你晚上就不要再走了,留宿到明早,我们一起看日出。”
      佚名还是不同意,他的态度不变,侍候皇上就寝是他份内的事,待皇上熟睡后,他再悄悄离宫。
      杨广就不乐意了,以前佚名有顾虑,他能理解。
      现在佚名是状元郎,是天子门生,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佚名叹了囗气,轻声道:“谦受益,满招损。我是状元郎,更应该谦虚,以免骄傲自满。还望皇上体谅臣的一片苦心。”
      杨广不悦地说:“每次你都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离开,留我一人迎接日出。总是让我体谅你,谁体谅我呢?”
      佚名:“……”
      “自古君王都以寡人自称,我不一样,我不喜欢做孤家寡人。”
      佚名心想:只要你是皇上,而我,永远不可能陪你迎接日出,只有皇后娘娘和后宫妃嫔的才有资格,我必须在黎明前离开。
      倆人又争了几句,佚名依然坚持己见。
      杨广很在意佚名的感受,不愿意以皇命强制压迫他服从,也不再勉强。
      三更刚过,佚名悄悄地翻了个身,当他确定皇上已经熟睡之后,就离开了龙榻。
      他披上袍子,走到内殿庭院。
      院子里停着马车,车夫见到他,立即打开车帘,车内正在打盹的高前也醒了。
      高前扶义父上了马车,马蹄上包裹着厚布,低调地,悄无声息地离开。
      沿途关卡侍卫都放行,他们知道这驾马车有特权,可以任意出入皇帝的内殿。
      不多时,杨广睁开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起身,唤人取来龙纹披风。
      太监总管靠过来说:“皇上,外边风大,这更深露重的,您要去哪儿?奴才扶您去吧!”
      杨广站在内殿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明月,沉默半晌。
      “他每次都是浅睡一会儿,三更离去。”
      太监总管知道皇上在说佚名。
      “他总以为我沉睡了不知道,其实我的睡眠更浅,我算着时间,待他安全离宫,我才睡得踏实。”
      “皇上为什么不将状元郎留下呢?”
      杨广想了想,摇头道:“宇文述到处放话,说他命克父母,克薛道衡,克李浑,说他是天煞孤星。其实这些话,是我让宇文述传出去的。我不喜欢他与别人过多结交,他只须要依赖我就行了。”
      太监总管感动地说:“皇上待状元郎恩宠有佳,着实令奴才们羡慕。”
      “我这般宠他,他还是不愿意留下陪我看日出。”
      太监总管道:“状元郎不识趣,皇上大可不必为此烦心。”
      杨广又吹了一会儿夜风,就进去了。
      ……
      状元周一鸣做了杨杲的少师,朝臣们见了他,都尊敬地唤他一声周少师。
      负责教导杨杲的少师有好几位,有教琴棋书画,有教骑射打猎。
      佚名每日下午教杨杲一个时辰的课业,所以他依旧得参加早朝,也要参与朝中大政讨论。
      杨广给了佚名一本书,天下第一禁.书《商君书》。
      此书是奏朝商秧所写,全书不到一万字,被历朝历代的皇帝列为禁.书。
      天下第一禁.书,只允许三个人看,皇帝传给太子阅读,第三人,就是太子的老师,因为要将书中内容讲解给太子听。
      佚名只须要把《商君书》融汇贯通地读懂,每天花一个时辰讲解给杨杲听,再做一些交流就行。
      拿到神秘的天下第一禁.书,佚名的心向往之,他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奇书存在。
      他十分好奇,是什么禁.书这么有名,天下间只准三个人读呢?
      皇上吩咐此书不得外传,他教杨杲的时候不准有外人旁听,太神密了。
      回家后,关上门来,仔细看。
      愈看愈惊心,看得全身发寒,通宵时间读完,佚名只觉得恶心想吐。
      ……
      惠娴看到丈夫的时候,立即就发现了不同。
      “这几晚,书房都是火烛通宵未灭,夫君因为什事忙碌得连熬几个整晚呢?”
      佚名肯定不会透露因为看了《商君书》,就道:“朝中事务繁多,确实太忙了。”
      惠娴将他牵到化妆桌前,坐下,亲自端上铜镜。
      “夫君日夜劳累,连续熬夜不睡觉,现在己经两鬓微霜。”
      佚名一惊,这才仔细看,的确,两鬓己有些许白发。
      这些白发如雪般亮泽,夹扎在黑发间,十分亮眼。
      惠娴放下铜镜,很有耐心地替他解开头发,就这么一根一根地仔细找。
      夫妻俩人结婚七年,己从少年夫妻熬到老夫老妻,现在妻子替丈夫找白发了。
      一边找,一边道:“夫君今年27岁,己生出白发,我今年也是27岁,去年己经生白发了!!”
      佚名还是第一次听说。
      惠娴苦笑道:“夫君平时太忙,回府后还要陪盼盼玩耍,我的白发都是仆妇替我扯掉的,所以夫君不知道。”
      佚名拉过妻子,认真地看了她满头青丝,道:“以后我替你找白发吧!你我结发夫妻,相扶到老应珍惜,现在我们互相找白发,将来老得走不动了,就互相掺扶着走路。”
      惠娴想了想,突然说:“夫君不嫌我生白发,我是很感动的,可皇上呢?皇上也不会嫌弃夫君的白发吗?”
      佚名:“……”
      “都说色衰而爱驰,夫君还能得宠多久呢?”
      佚名看着妻子,沉默了一会儿:“子暇以色示君,色衰后,被尤阳君赶出了国土,被责令永远不准他回来……”
      “……”
      “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沒做。”
      惠娴听出话音里绝决的味道,鼻子一酸,就哭出来了,忍不住调过头去,抹眼泪。
      “我是你的妻,你若被皇上嫌弃而被赶出国土,我跟着你离开便是,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何愁没有容身之处。只是盼盼可怜,小小年纪,就要跟着我们流落江湖……”
      佚名轻叹一声,道:“你嫁给我,就沒享过福,嫁妆也全部被充公了,这次你做状元夫人,也不知道能做多久,只要我们活着,一定会给盼盼最好的生活……”
      惠娴摇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现在我才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夫妻之爱,相敬如宾,共渡患难,可惜我现在红颜老去!”
      佚名笑道:“我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自此后,夫妻俩多了一项重要的事,一但俩人空置下来,就坐到院子里,借着阳光,互相找对方的白头发,然后将这些白发扯掉,以保留满头青丝。
      ……
      佚名的性格变化极大,许是经历了太多,现在的周少师让人觉得很难结交。
      有一次礼部的同僚们约喝茶,大家抛开生活索事和日常压力,一起谈天说地,谈文学,很快活。
      佚名以前去过几次这样的聚会,这次是以周少师的身份,第一次受到邀请。
      大家聊着聊着,有人自以为与佚名私交不错,突然道:“状元郎的身份更好用,比李浑的义子身份强多了。”
      佚名:“……”
      那人还沒意识到说错了话,还在继续:“李浑这种乱臣贼子该死,还好你脱身得快。”
      佚名己经黑脸了。
      那人发现不对劲,就笑道:“哈哈!开个玩笑而己。”
      佚名甩出一句:“戳到痛处的玩笑,从来都不是玩笑!”然后起身离席,就走了。
      众人皆惊。
      有人说:“你不想活了吗?居然敢当他的面提李浑?”
      那人回答说:“口误,确实口误,不过周少师的脾气变得很乖癖。”
      又有人插话道:“皇上都说周少师是扫帚星,咱们还是要与他保持距离才好,以免受他托累。”
      众人皆点头称是。
      还是离扫帚星远一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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