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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全家等死 ...


  •   夫妻二人大喜过望,他们也不敢离去,老头的两间草屋推满了草药,也没有地方休息,他们就在马车里等候,要等盼盼完全退烧才敢离去。
      附近村落的贫民百姓排着队来找老头看病,老头还是很忙的,根本不会因为他们驾着华丽的马车而对他们多看一眼。
      高前和良声就负责张罗饭食,夫妻俩人就在车里吃了几个草饼充饥。
      李佚名十分珍惜现在的时光,他对妻子说:“我骂皇上昏君,还骂他是暴君,皇上震怒,要将我满门斩首,你怕吗!?”
      惠娴默默地看了一眼女儿:“不怕。”
      李佚名却是笑了:“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为什么不怕!?”
      惠娴也笑起来:“我是想飞,可我飞得了吗!?只要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我俩的命运就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一家三口共赴黄泉,有什么可害怕的!?”
      李佚名听到她说“一家三口”,竟生出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夫妻俩坐在马车里,看着老头忙碌地为村民看病的样子,内心十分平静。
      过了两个时辰,盼盼完全退烧了,小女孩高烧昏迷了两天一夜,终于醒来,就开始哇哇大哭。
      老头听到哭声,过来查看情况。
      惠娴抱着盼盼哄了许久,终于是不哭闹了。
      老头伸手拍巴掌,左边拍了右边拍,然后摇摇头。
      李佚名夫妻都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道:“失聪了。”
      还是蒙的。
      老头说:“送来的时间晚了,命是保住了,但失聪了。”
      惠娴当既手一软,幸好李佚名接住盼盼,否则孩子就掉下去了。
      老头见贯了人间病痛,劝慰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们也别太难过了。”
      李佚名抱着盼盼,又挽过妻子,一家三口就这么靠在一起,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惠娴以手掩面低声哭泣,作为母亲,真是太难了。
      李佚名劝她:“失聪了或许是上天有意安排的,让她避开这人世间的纷扰,盼盼会平安长大的,在这世上,即使无人欣赏她,她也会独自芬芳,对吗?”
      惠娴抽泣道:“接下来,我们母女俩一起陪你赴死!”
      李佚名想给老头付诊金,老头坚持不收,说他只给穷人瞧病,从来都不收诊金,治好了,就在后山给他种下一棵杏树。
      李佚名就向老头承诺,会专程派人来这后山种植杏树。
      直到傍晚,李佚名带着妻女驾车返回,返回的路就有意绕了一大圈,他带着惠娴去看了皇帝赐给他的千亩良田。
      果然,千亩良田更换主人是很频繁的,一年时间,又要换主人了。
      回府的时候,已经天黑。
      说不定拿着圣旨的太监正在他府中等候。
      等候的是焦急的义父李浑。
      ……
      且说李佚名当天离宫时,已近黎明,皇帝杨广发了脾气,将寝宫内的收藏品都砸碎了。
      然后杨广就坐窗边生气,临近早朝,没有再躺下休息一会儿,气归气,依然没有耽误上早朝。
      早朝之前,宇文述已经知道了。
      太监总管受过宇文述的恩惠,这种事情肯定第一时间会通知他。
      宇文述问得很详细,皇上和李佚名是怎么吵起来的,李佚名都骂了些什么?
      太监总管也说不清楚,他进去的时候,皇上已经把李大人的头砸破了,他只听到李大人骂“昏君”和“暴君”。
      宇文述听了后背都吓出汗了,他心想,还好我当初坚定了态度将李佚名推给李浑,这个李佚名太能闯货了。
      他关心的是皇上的态度。
      之前开国元老伍建章因为手持哭丧棒,上殿骂君,被杨广下令满门处斩。
      现在李佚名的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也不知道准备了几颗脑袋等着被砍。
      太监总管道:“皇上就说,把他抬出去,不想见他。”
      宇文述:“……”
      皇上的态度居然是这样?看来得宠的时候,真是上怼天,下怼地,中间还敢怼空气,皇上这句话,已经表明了态度,要将事情压下来。
      那么,宇文述上朝的时候就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跳出来弹劾李佚名。
      宇文述一直记着李浑的仇,他上朝的时候,就开始针对李浑了,谁让李佚名是李浑的义子呢。
      李浑也很冤,他的儿子们俸皇命奔赴流球(现台湾)慰抚,刚出海,就遇到大风巨浪,几艘船舶全部被巨浪掀翻,只有少数船员逃生,物资什么的,是一点渣渣都找不到了。
      宇文述就提了这件事,皇帝杨广立即将李浑狠狠批了一顿。
      李浑能怎么办呀?
      海上大风巨浪,他的儿子九死一生,终于是保住了命,这事也怪不到谁的头上吧!
      杨广将气全部撒到李浑身上,还罚没他半年薪俸。
      朝堂上气氛不对,众人都查觉到了,散朝后,就传出了消息。
      这种消息愈是想埋住,愈是埋不住。
      唯有杨玄感听了,心里很高兴,觉得李佚名没让他失望,是个敢用生命为赌注直言冒谏的人。
      杨玄感并不担心李佚名,如果皇帝要杀他,早就杀了,犯不着处罚李浑,所以他下朝后,就安心地去礼部办公。
      李浑被罚半年薪俸,其实没什么影响,就是太丢脸了,这就是皇帝的一个态度,你的义子闯了货,你这个做义父的,肯定也要受罚。
      李浑的内心肯定是诚惶诚恐,当他听说李佚名骂皇上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
      下朝后,李浑也无心与同僚一起饮茶谈事,立即往李佚名的府上赶。
      扑了个空,李佚名夫妇都不在,下人也说不清楚,李浑只能在府上等候。
      直到日落西山,李佚名夫妇才回府。
      李浑看到义子,急忙上前去问情况,他不要听别人叙述这个过程,因为任何人转述,都有可能失真,他必须亲耳听到李佚名怎么说。
      李佚名还以为等候他的,是传达圣旨要将他满意门斩首的太监,却未料到是义父李浑,皇帝的口谕也没有,更别提圣旨了。
      当李浑听到他说,昨晚在皇帝寝殿骂“昏君”和“暴君”的时候,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父子俩人对待这件事的心态完全不同。
      李佚名很淡然地面对生死,皇上亲口说要斩他满门,他也不怕,圣旨今天没到,明天后天肯定会到,横竖是个死。
      李浑想责怪他太冲动,但祸从口出已经是事实,现在已经为时过晚,但他就是担心家族受到牵连。
      着急也没用,李浑一直坐到深夜,终于平复了情绪,回去了。
      李佚名刚送完义父,转身回头就看到妻子惠娴抱着女儿盼盼,母女俩就站在后面看着他。
      一家三口这才清静了,清静到什么地步呢?
      下人都躲了,下人们也听说了少爷骂昏君,然后皇帝要将他们满门斩首,于是他们都很绝望,绝望到心想反正都要死了,也不用这么尽心尽力的侍奉了吧。
      唯有高前和良声不离不弃,他俩跟在李佚名身边两年了,事情做得有摸有样。
      良声负责带着盼盼去睡觉,半大少年本就是个孩子,孩子哄孩子睡觉,效果也是很好的。
      高前就负责端来饭食,李佚名夫妇从昨晚就没吃什么,今天为了治盼盼的病,四处奔波,勉强吃了几口饼,不算正餐,此时已经深夜,总算是有时间吃饭了。
      厨房的下人都躲了,于是厨房冷清,之前煮好的饭食早就凉了。
      高前的手脚麻利,将冷掉的饭食蒸热,再送到房里。
      李佚名看着高前忙里忙外的样子,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他心里对这个孩子的评价是很高的。
      夫妻俩食不知味,但还是认真地坐下吃饭,将这顿饭当做最后一顿饭来吃,说不定等会儿放下筷子,圣旨就到了,就要被抓去斩首了,那么现在要多吃点,不能做饿死鬼。
      饭后,俩人相拥看了一会儿月亮,然后互相靠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也没有下人做饭,厨房一片冷清。
      不到晌午时分,周氏带着两个儿子赶来问情况。
      自从上次周氏被罚,她的两个儿子被李佚名打了八十大板后,母子仨人都很老实,因为害怕再被“欺负”,但凡“请示”当家母主的时候,都会一起过来。
      他们看到李佚名也在东厢房,都吃了一惊,这一年来,李佚名基本都不怎么回府,他们也听说了李佚名另外添外宅的事情,以为李佚名根本不管这个家了,却未料到,李佚名居然回来了。
      虽然母子仨人都很怕李佚名,但面对今天的情况,不得不张口,今早开始,等到现在要近晌午了,下人没端来早食,后院也没有奴婢打扫,落叶积满地,居然没人打扫,这是什么情况!?
      李佚名听了,就对周氏道:“下人都跑了!”
      周氏没听明白,什么叫下人都跑了,能跑哪儿去!?
      李佚名淡然地说:“我得罪了皇上,皇上盛怒,要将我满门斩首,昨晚我就回府等候圣旨,下人们都闻风而逃,自然也没人来后院侍候你们。”
      周氏觉得肯定是李佚名骗他。
      她的两个儿子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昨晚就看到下人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好像在商量什么事,但他们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将李佚名的话,前后窜穿一想,就想通了,那些下人们在商量如何逃跑。
      两个大男人当场就哭出来了。
      周氏看到两个儿子哭了,也意识到事情很严重,的确是下人们逃命跑掉了,所以没有早食送来,想到要被“满门斩首”,也跟着哭出来。
      李佚名冷漠地看着她哭:“你来投靠我享福,却未料落到这样的下场,下人们虽然签了卖身契,但他们还有自己的主子,此时大难临头,他们还可以回去投靠旧主。你就不同,宇文述再大的权势,也不敢保你,因为你是我的嫡母,你的两个儿子,是我的嫡亲兄长。你们是我的‘家人’,必须被连坐。”
      周氏吓得坐在地上大哭,骂道:“害人的东西,我算是瞎了眼……”
      她的一个儿子突然停止哭泣:“既然马上就要死了,那我可以去妓.馆点花魁,喝最贵的酒,上最好的菜,欠的花酒钱也不用还了。”
      李佚名惊叹不已,死到临头,竟然还想着喝花酒欠钱不还,也是很有智慧的了。
      另一个人也被点醒了,抹了一把眼泪:“既然连坐逃不掉,那就不逃,我们现在就去,死也要做风流鬼。”
      然后俩人就站起来,准备出去花天酒地。
      周氏一把抓住儿子们,哭道:“你们两个不孝子,就不管我了吗?”
      老二哥说:“母亲,我们想管你,可咱们也管不了呀!三弟犯错,我们全家被连坐,到时候我们一起下黄泉,路上有个照应也不孤单。”
      老大哥道:“母亲养唷之恩不敢忘,但我们不愿意在这里等死,我们要死在温柔乡,还望母亲成全。”
      周氏边哭边骂他们:“不孝子孙,那些女人有什么好!?”
      老大哥却笑了:“她们卖.身给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就是妓。若卖.身给有钱人,就是妾。若卖.身给皇上,就是宫女。她们只是命不好,不幸流落妓馆而已。请母亲大人不要辱骂她们!”
      李佚名竟然笑起来:“这话说得对!”第一次表态,对兄长的话十分认可。
      周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儿子道:“你……流,氓。成性……”
      老大哥理所当然地说:“我等布衣百姓就叫流,氓。成性;文人骚客叫“拈花惹草”;士绅大儒叫“寻花问柳”;王侯、士大夫叫“偷香窃玉”;皇帝叫“游龙戏凤”;这是什么道理!?”
      李佚名大笑起来,赞道:“说得好,你们去吧,要找最美的花魁,喝最贵的酒,上最好的菜。”
      老大哥对李佚名作揖道:“母亲就交给三弟了,话要说在前面,如果此次不死,我们欠下的花酒帐,你要替我们还。”
      李佚名挥挥手:“可以。”就应了。
      俩人头也不回地跑了,平时他们喝花酒从不欠帐,家里有田产收租,他们就量力而行。
      后来母亲搭上李佚名,他们也赖着住到李佚名的府上,还有下人侍候,自己住的宅子就租出去,又富裕了许多,去妓馆也大方了不少,但这些都是相对而言的。
      现在他们要死了,肯定要点全妓.馆身价最高的花魁,还要使劲地上好酒好菜,把平时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
      李佚名看到这两人跑远的身影,第一次生出“同父异母”的兄弟之情,这俩不成器的兄长,终究是他的血脉亲人,下人还可以逃跑,同父异母的兄长被连坐,逃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掉。
      周氏看见两个儿子已经跑了,她知道儿子们的性情,宁愿快乐致死,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既然无力回天,也不再哭了,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回后院,她老了,只有回房等死。
      母子仨人闹了一场,又散了。
      高前和良声已经端来了食物,他们一早就起来做饭,两个穷孩子出生,因为下人都跑了,他们只有自己生火煮饭,又张罗着做了肉糜粥,要给盼盼喂食。
      李佚名看着高前和良声,心里很喜欢,现在危难的关头,他俩不离不弃。
      也因为这件事,高前和良声在李佚名的心中站稳了位置,虽然后来李佚名又收了几个忠心的奴仆,却无人再能取代他俩。
      饭食肯定很粗糙,因为他们就做不出精致的食物。
      惠娴是名门闺秀出身,此时也不再顾及这不是精致的食物,吃得很满意。
      饭后,夫妻俩人相拥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起看着院子里大树的落叶,惠娴兴致来了,搬出古琴,亲自弹奏一曲。
      俩人结婚三年多,这是她第一次自愿在李佚名面前献琴艺。
      李佚名看呆了,他觉得重新爱上了妻子,其实这份爱,他一直都没有收回,只是知道妻子怀孕后,就一直压抑在心底。
      高前和良声就负责带盼盼,他们就像两个大哥哥带着妹妹,一人负责抱妹妹,一人负责逗妹妹玩耍,三人也来到院子里听琴,虽然盼盼听不到,但小姑娘很乖,她的世界很安静,就看着父母面露微笑。
      李佚名看着这一切,这副画面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妻子为他抚琴,女儿安静地微笑,高前和良声就像他的两个儿子,当他想到“两个儿子”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就平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如果真的收高前和良声做儿子怎么样!?
      虽然他只比高前和良声大十二岁,大十二岁的义父是有点奇怪,但这又怎么样呢!?
      因此种下是非根,李佚名已经想收高前和良声做义子了,但他现在还不会说出来,因为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
      晚上,惠娴主动让他回房一起同榻而眠,俩人分居一年余,终于是合好了。
      第三天,从日出等到日落,依旧风平浪静,没有看到太监送圣旨来。
      第四天,还是老样子。
      这几日在家等死,李佚名竟然觉得这是他与妻子过得最快乐的几日,他不用再管朝堂纷争,妻子也不用再顾及娘家亲戚,因为娘家亲戚们都听说李佚名犯了事,怕得不敢登门。
      夫妻俩就守着女儿盼盼,高前和良声围着他们身边做些粗使杂务,做饭洗碗什么的。
      数年之后回想起来,李佚名依然觉得这几天是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
      第五天,李浑再次登门。
      李浑并没有带圣旨来,他赶路得急了,气喘吁吁地,也顾不得喝水,就开始讲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历来皇帝要人三更死,没人敢留他到五更,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呢!?
      可他也不敢问啊!
      终于,今天早朝听到信了。
      早朝的时候,皇帝杨广当众问杨玄感:“你的下属李佚名呢!?这几日不见他来早朝,是什么原因!?”
      杨玄感心想:因为李佚名骂了皇上您是“昏君”还骂您是“暴君”,他这几天都在家里乖乖等着你下赐死的圣旨呢!
      但心里这么想,话可不敢说出来,就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皇上,微臣并不太清楚李佚名的事情。”
      杨广又追问:“你不清楚!?他不来上早朝,都没跟你告个假吗!?”
      杨玄感:“这个嘛——”
      不敢欺君,的确没有告假。
      皇帝杨广就把李浑给拎出来问。
      李浑吓得颤抖:“犬子这几日偶染风寒……”
      “生病也须告假,你没有教他吗!?”皇帝杨广继续道:“李浑教子无方,罚没半年薪俸!”
      李浑太冤了,刚被罚了半年,几天后又被罚了半年,他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他也不是大富豪,一年的薪俸就没有了,他的肚子里积满了冤屈好吧!
      退朝后,李浑被点名留下来了。
      皇帝杨广看着他,严肃地说:“如果明天,李佚名还不来早朝,我罚你一年,后天还不来,我罚你两年,再不来,你这个申国公也不用做了,我会从你的族人里另外选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做申国公。”
      李浑跪拜在地,颤音道:“皇上英明,微臣教子无方,德行有亏。微臣保证明天带犬子上早朝,还望皇上息怒。”
      皇帝杨广懒得多听他的费话,就让他退下了。
      李浑下朝后,急急忙忙赶到李佚名府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要求明天父子俩一同上早朝。
      李佚名听了,就问:“皇上是什么意思!?是不杀我了吗!?我骂他是昏君,还骂他是暴君,这就不处罚了吗!?”
      李浑给他分析道:“天子的意思我不能猜测,皇上给我下了命令,你再不去上早朝,我这个申国公也做不成了,皇上要从我的族人里挑选一人出来做申国公。你只要知道皇帝的意思,照办就行了。”
      李佚名立即拒绝了:“不行,我与皇上发生争执,我骂了皇上,皇上就把我打了,我的额头和脑袋都被皇上砸破了,皇上要么赐死我,要么赐死我全家,我决不会先低头。”
      李浑要给跪了:“你在说些什么胡话!?皇上是君,你是臣,皇上打你,那是天经地义,别说把你脑袋砸破了,就是将你打死打残了,也是应该的。你去早朝怎么就成了先低头?你为人臣子,为什么不能低头,这普天之下,只有皇上能抬头,王公贵族到贫民百姓,哪个在天子面前不低头的!?”
      李佚名坚定地说:“儒者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我虽一介文弱儒生,但我的刚毅是吃软不吃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以,皇上用权势相压,还以剥夺义父的世袭爵位要挟威迫,这是行不通的,我宁可去死,也不愿受侮。”
      李浑一怔,立即改口道:“皇上并未以剥夺我的爵位而要挟威迫,你这孩子太死心眼,不要计较这个过程。总之皇上给我下了令,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带你明天上早朝。”
      李佚名态度不变,宁死不从。
      就僵持了。
      李浑觉得这个半路收的义子,到底不是跟在他身边从小养大的,儿大不由爹,他这个义父就是个摆设,无论嘴皮子说破了也没用,就走了,他得去找救兵。
      杨玄感就是那位救兵。
      李佚名是杨玄感的手下,手下人犯了过,上司责无旁贷。
      杨玄感听了李浑讲叙的前因后果,就赶来了,也是来劝李佚名的。
      李佚名就将“宁死也不受侮”的话重复了一遍。
      杨玄感道:“你认为上早朝,是皇上强逼你低头,因而感觉受侮,这个的确有道理。但我要提醒你一下,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你还愿意坚守初心吗!?”
      李佚名:“……”
      杨玄感又道:“我记得北巡的时候,你初获圣宠,那时你说你的初心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却认为你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李佚名:“……”
      “你跟皇上怎样闹小脾气,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因为闹情绪而丢下公务不管,不告假不早朝,本就错在你。现在你以受侮为由,动不动就要皇上赐死你,是要闹哪样!?”
      李佚名:“……”
      “我还在那句话,你要死,没人拦你,你死了,很多人还会开心。但你要晓得,如果你死了,以后皇上再犯了错,还有谁敢以生命为赌注冒险进谏!?一国之君身边没有谏臣,那只会小人当道,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宵小之流盘据庙堂,禽,兽之辈横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个人生死,与国家的前途和黎民百姓的安危,谁轻谁重,你自己掂量吧!!”
      李佚名:“……”
      李浑十分感激杨玄感,读书多的人,说出来的话完全不一样,有理有俱地摆出来讲道理,李佚名就同意了,明天随李浑一起去早朝。
      离开的时候,李浑还是有点不放心,私下悄悄问杨玄感:“尚书大人一席话,的确提神醒脑,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佚名的性格太过倔强,他明天会不会又反悔了,就不跟我一起去早朝了!?”
      杨玄感笑道:“申国公多虑了,佚名虽然倔强,但大是大非的问题却是很清醒的,他不会再寻死了,也不会放你鸽子,一定会去的。”
      ……
      第二天一早,李浑的车驾就到了,李佚名穿着朝服,登上了义父李浑的马车。
      朝臣们都对李佚名的出现,表示很好奇,但他们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
      早朝的时候,皇帝杨广并未多看李佚名一眼,全程当他是稳形人。
      要退朝的时候,皇帝杨广点名让杨玄感留下来。
      杨玄感就自然而然地让李佚名也跟着留下来,他多么体帖圣意,肯定是知道皇帝让他留下来的背后的意思。
      ……
      皇帝杨广一板一眼地问了杨玄感一些政务上的问题。
      杨玄感就将近期的礼部事务做了汇报。
      李佚名全程跟摆设似的,站在杨玄感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皇帝杨广听了一会儿,突然说:“玄感啊!李佚名是你的下属,这几日不告假不早朝也不处理公务,你说怎么办啊!?”
      杨玄感也不敢说得太重,毕竟李佚名这么受宠,就道:“臣有罪,不会管人,处罚李佚名两个月的薪俸,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杨广立即提起眉毛,拉长了声音道:“若众臣工都知道处罚这么轻,人人效防,怎么办!?”
      杨玄感就问:“那么罚两年如何!?”
      皇帝杨广这才点头,道:“罚没李佚名两年薪俸,其名下的田产房屋全部收回。”
      李佚名还是垂头看着地板,好像这些处罚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杨玄感暗中拉了李佚名一下,俩人就跪拜道:“谢皇上恩典。”很机械的回答。
      皇帝杨广对杨玄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可以退下了。
      杨玄感当然是知趣的人,就乖乖退了。
      李佚名还跪在地上,没听到皇上唤他起身,他也不敢起来。
      杨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出声问道:“你不是很横的吗!?你不是敢骂我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李佚名微微抬头,目光看着杨广的腰带,平静地说:“士可杀,不可侮。皇上要杀便杀,微臣身份低如尘土,也不由得任意侮辱。”
      杨广突然笑哼一声,道:“好个士可杀,不可侮。这几天,你不告假就消失了,是准备逃跑吗?告诉你,天下之大,却无你容身之处,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有办法将你找出来。”
      李佚名道:“微臣并没有逃,微臣带着家眷一直在府中静候皇上的圣旨。”
      “什么圣旨?你在等什么圣旨?”没听懂,连问了两遍。
      “皇上亲口说要将微臣满门处斩于闹市,微臣就在等这道圣旨。”
      杨广一怔:“我有说过吗?”想了想,好像的确说过。
      “那是气话,你倒好,拿我的气话认了真。”
      “君无戏言,微臣不敢不认真。”
      “你说这话是心中还有怨气吗?我是天子,是皇帝,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发脾气?”
      “正因为皇上是天子,是皇上,微臣绝不敢发脾气。”
      “当面骂我的人,全部被我杀了。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今天我给你机会赎回罪过,你不思悔改,真是只白眼狼。”
      李佚名不搭话。
      “当年你在先帝面前谈《狼狗论》时,我就知道你这种喜欢狼的人,本性就是一头狼。现在应验了,我对你百般宠爱,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白眼狼一样的心狠绝情!”
      李佚名立即接话:“皇上当年还在做晋王的时候,听了我的狼狗论,说过,君王需要狼性的战士开疆扩土。”
      杨广一怔:“我是说过这话,但你不是狼性的战士,也不需要你去开疆扩土。”
      “我虽一介文弱儒生,也崇尚狼一般的性情。狼,是孤独的狼,而狗,只是自以为幸福的狗。”
      “你!!!”
      杨广的火气又上来了,再说下去,俩人又要吵起来。
      但他是皇帝,真不想继续吵了。
      平缓了一下情绪,杨广温和地说:“不说狼和狗,就说现在。这几天身边缺少你的陪伴,我很孤独,一点也不快乐!我很想你,你呢?有没有想我。”
      李佚名心想:这几天我过得最快乐,不但夫妻恩爱,而且多了个女儿,我历经生死才发现,死到临头,妻子女儿才是我的全部,真的从未想起你,因为我的一切苦难,都是你带来的。
      心里这样想,却不敢如是说。
      他看着扬广的眼睛,即不承认,也不否认。
      杨广真有点急了,也顾不得仪态,就坐在地板上,伸手抱住他的肩。
      哄道:“乖,别跟我堵气了,只要你能笑一笑,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只为逗你开心。”
      李佚名还是板着脸。
      杨广用很认真的表情:“我决定下一道圣旨,废萧氏皇后位。”
      李佚名没听懂。
      杨广向他承诺道:“然后我再下一道圣旨,封你做皇后。”
      李佚名听了,心想:皇上为了让惠娴顺从听话,诓她,问她想不想做卫子夫。现在皇上为了让我顺从听话,又诓我,要封我做皇后。看来,皇上真有这类似的癖好,喜欢向人许诺皇后位,甚至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杨广见他满脸质疑的表情,立即起身,走到案桌前,提笔就写召书。
      不多时,就将刚写好,墨迹未干的两份圣旨递给李佚名看。
      李佚名接过,真是开了眼了,他生平从未见过,史书里也从未记录过哪位君王,居然要立一个男人做皇后。
      他看着这召书,非但没有感动,反觉得心中无限悲凉,眼前这位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昏君,竟然被他有幸遇见了,此时此刻,真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李佚名站起来,将两份召书全部拿到烛火上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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