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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将与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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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角这块人烟稀少的土地曾是俞氏园林的所在地,它曾经的辉煌,早已掩埋在了时光沙漠之中,如今是连蛛丝马迹都遍寻不着了。
当虞少春走遍千山万水再次回到这里时,他的耳边依然还回响着俞子常说的话。
“俞与虞,念起来都一样,我们可真是有缘极了。”
他虽不喜欢俞子常那今朝有酒今朝醉颠狂又极端的个性和作风,却对俞子常所拥有的这座奢华唯美的俞氏园林情有独钟;这些年间,他经历了许多未经历过的,见了许多未曾见过的,却独独还挂念着这片园林,所以最后他又回来了。
时间却早已吞没了他所有的牵念,在这片泥泞的肮脏的土地上那里还找得到当年的风光无限。
当然这都在情理之中,虞少春并没有失望,因为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
很快,他斥巨资在这里重建了俞氏园林,雕楼飞檐山水花木,波光粼粼的池中满是一尾又一尾金色鳞片云纱尾翼让人叫不上名字的珍稀鱼种。池塘边更是特意辟出了一块,养了许多名贵的动植物。
他复原了过去的一切,但他更想复原过去的辉煌。
站在这片重铸的过去之上,他依稀还能听到看到那轻歌曼舞,手中仿佛还捧着酒香四溢的夜光杯,金丝的软垫上那一头黑缎般的长发。
可是……今夜这一切全都被破坏了。
满地的死鱼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那原本眩目的金色鳞片也失去了光泽,苍白的眼直直地望着天,仿佛在向上天控诉这剥夺了它们美丽生命的凶手。
虞少春嫌恶地伸手挡住了口鼻,紧皱着眉,疾步向里走。
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在虞少春进入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虞少春身后。
“夏姬,这是怎么回事?”
夏姬面露难色,踌躇着不敢开口。
虞少春的脸色铁青,不说他也知道,一定又是那个好色的甲子闹出的好事。
夏姬也知道在虞少春面前互弄不过去,只得老实回答,“甲子被五星猎人打伤了。”
“五星?真是好运气,怎么他一出现就引出了最高级别的猎人?恐怕是他根本没有好好待在这儿这才让五星猎人盯上了他。”
虞少春斜睨了夏姬一眼,夏姬顿时吓地跪倒在地,全身瑟瑟地发抖,“请主子责罚……”
这时扶梯上忽然走来了个一席飒爽短装的女子,她撑着扶手,轻盈地一跃而下。
“这与姐姐无关,是甲子他……”
夏姬赶紧上前拦住了她那一贯口无遮拦的妹妹,轻声呵斥道,“秋媛,怎么能对主子无理……”
被称作秋媛的女子那精致的容颜竟与夏姬无二,原来她们正是一对孪生的姐妹,只是妹妹秋媛美地更张扬更肆意,而姐姐夏姬却是矜持而柔弱的。
虞少春冷眼看着她们的姐妹情深,缓缓走到了窗口,从窗口向外看去,那满地的死鱼破坏了他唯美的庭院。
夏姬和秋媛却被楼梯上的响动吸引了过去,她们口中的甲子此时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乌黑伤痕,特别是那只手,仿佛烧伤一般,几乎已成了一块焦炭。
他吃力地抬起头,那双冰蓝的眼早已失去了神采,“主子,救我……求您救救我……”
虞少春没有回头,只是神情淡漠地望着窗外。
“谁让他动那些鱼的?”
那淡淡一句问话,听不出丝毫的责备,却叫人寒到了骨子里。
甲子一愣,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那些鱼……那些鱼能……”
虞少春转了个身,双臂靠在窗栏上,平静地看着伤痕累累的甲子,脸上竟扬起了一抹笑。
“知道那个伤了你的五星猎人叫什么吗?”
甲子的双目中忽然射出了最恶毒的怨恨,他咬着牙恨恨地回答,“季元淳,就是那个捕杀了我们无数同族的季元淳!”
“季元淳……”
虞少春似乎在慢慢咀嚼这个名字,慢慢地在自己脑海中刻画此人的样貌。
“季元淳……那个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天才猎人吗?”他说着,目光便移到了甲子那段已成焦炭的手臂上,“我不知道他竟有这样的能力……”
虞少春看着,那双原本半眯的凤眼蓦然睁开,原本平静如水的眼底忽然掀起了波澜,欲望如潮涌般席卷了他的瞳孔。
他慢慢蹲下身,低头看着甲子,“你吸干了那些鱼的血,是因为你知道那些鱼的一滴血胜过你饮数百人,是吗?可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宝贝那些鱼儿?它们可是我寻了好几百年才得来的宠物,可今夜却叫你毁了一大半,我真的很不开心。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甲子用力向前挪动,急切地乞求着,“主子,求你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虞少春却忽然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扳着手指头数起了日子,“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什么时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八十年前,如果按照正常的生命来计算,你的人生早就走到尽头了。”
“不不……主子,我还不想死,当年…….当年…….”
“当年你是个被清除的杀手,是我给了你新的生命,当然我也可以随时将它扼杀。”虞少春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甲子眉心。
甲子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别这样……给我一个机会……别这样……”
“杀了你虽然换不会我的鱼,可到底还是能让我好受些。”
甲子全身的血管忽然剧烈地振颤起来,血流像失去了控制的狂潮,汹涌地涌向他的眉心。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甲子宛如被抽去了灵魂的人偶,再没有生息,而在他的眉心,虞少春的指间,忽然多了一颗晶莹剔透,红艳似血的宝石。
虞少春起身,缓缓走到夏姬身侧,修长的十指灵巧地将她的长发挽到了耳后;他认真地仿佛创造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般小心翼翼地将红宝石佩戴在了夏姬的耳垂上,然后温柔地在她的脸颊上留下轻轻一吻,贴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你真是美极了。”
夏姬坠入了虞少春魔神般的蛊惑中,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愿意为他献出一切。
秋媛却着急地追了上去,跟在虞少春身后问道,“主子,难道就这样眼看着猎人公会那些混蛋捕杀我们吗?这一次甲子不听您的话擅自行动的确是他该死,可我们不该这样坐以待毙,我们……”
虞少春站在楼上,从上而下俯视着她,“那时,你替你姐姐报了仇,在逃跑时被官兵射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秋媛一楞,尴尬地垂下头,低声回答道,“一百二十年前。”
“一百二十年?秋媛,你还太年轻。”
虞少春留下这句话便关上了房门。
季元淳把匕首放到了玻璃桌面上,对站在身边的眼镜男说,“就是这把。”
眼镜男弓着身子,凑近那把还沾着血迹的匕首左右上下来回地看。
眼镜男叫叶绪,年纪轻轻就歇了顶,却是研究所的骨干,下一任所长接班人。
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季元淳问,“你哪儿得来的?”
“昨天我在猎捕一个吸血鬼的时候,他抓了一个女孩儿想吸她的血恢复伤口,那个女孩儿就拿着这把匕首刺伤了他。”
叶绪一脸疑惑地问,“一个普通女孩儿怎么会有这种专业的匕首?”
“我怀疑她是脱籍的猎人。”
“你的意思是说……”
“在脱籍时她扣下了一些武器,没有全部上交。”
“这……这……”
季元淳拿起匕首在手里掂了掂,这把匕首份量很轻,威力却极大,他还记得昨夜那个吸血鬼痛苦嚎叫的模样,以他的判断,这个吸血鬼至少有六七十年以上的年纪,他惯用的匕首绝对无法给那个吸血鬼这么大的伤害。
“她是不是脱籍的猎人,是不是私扣了武器,这些我都与我无关,我今天只是来向你讨武器的,我真不明白,这些好东西你们藏着掖着有什么用?难道也你这个眼镜仔也想考个星级吗?”季元淳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这把匕首不……不是我们这儿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难道公会还有第二研究所吗?”
“呃……”叶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表情很尴尬,“阿元,我怎么敢骗你,这的确不是我们打造的,至于这把匕首出自什么人的手,或许是我们这儿退休的老工匠,也或许是……我实在是不知道,也不敢乱下结论,不如这样,这匕首先放在我这儿,我再看看,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叶绪慌忙取下季元淳手里的匕首,藏进了抽屉里,又将他拖到一只铁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两个药瓶,统统塞进了季元淳手里。
“这个是最新的增速剂,比你们从前吃的那种效果要好上三四倍,而且和从前一样绝对安全健康,这个是去年研发今年才生产出来的,能够提高你的五感,不过不能过量服用,否则可能会出现幻听幻视等副作用。这两件东西我可还没给过任何人,看在我们俩那么多年的交情上,就给你了。”
季元淳却没那么好糊弄,这好东西他自然是要的,不过匕首的事也不能就这样结了。
他伸手搭上了叶绪的肩头,低声说,“说交情我们俩的交情比谁都深,所以看在交情的份上,这把匕首的事,你就上点儿心,尽快替我查查,行吗?”
叶绪又推了推眼镜,额头上都沁出了汗,连连点头,“行行。”
季元淳没心没肺地哈哈一笑,拍了拍塞在口袋里的药瓶,大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刚出门,就被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制长剑,挡了去路。
一个剪着板寸的男人正提着长剑坐在门前的石墩上乐呵呵地看着他。
“你再多恐吓他几次,他头上那几根仅剩的毛也要保不住了;做人要厚道,老叶还没娶老婆呢,这要是全秃了,娶不上老婆,他打一辈子光棍,你负责吗?”
季元淳不以为然地推开挡在面前的长剑,“你要是对那把匕首没兴趣何必躲在这儿偷听了那么久。”
“非也非也。”板寸男收起长剑,跳下石墩,“其实我是对你口中那个勇敢的女孩儿感兴趣,啊,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吸血鬼,她冷静地做出反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喂,说真的,长地正不正点?能不能约她出来喝杯咖啡聊聊心情?”
季元淳用力推开他一个劲凑过来的脸,袁弘,今年刚升上来的五星,年龄足足比季元淳大了一轮,可性子却像还没长大的孩童,爱笑又爱闹。
“你前天才约过资料室的罗玛丽。”
“我博爱嘛。”
“是滥情。”季元淳纠正他。
“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子。”袁弘和季元淳并肩走着,见到公会中漂亮的女工作人员还不忘暗送秋波,“公会里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再这么下去我怕我会变成性无能。”
季元淳听着袁弘历数公会里每一个漂亮女人的身材特点,忽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儿,最深的印象要数她死抱着他的腿龇牙咧嘴地冲他嚷嚷,现在想来竟觉得有些有趣,她长地不难看,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她长的白,而那白又为她的容貌增了值,只是那双大眼却没什么神采,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懒洋洋的,而她唇上那颗痣,又为她平添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妖气。
季元淳在脑海中重新拼组她的模样,没有留意身后那扇研究所的门悄悄地合上了。
叶绪一直目送着季元淳远去,直到他走远,这才合上门,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阿爆吗?”
“……”
“臭小子,谁让你乱散你那些家当的?”
“……”
“公会里的猎人已经找过我了,我一眼就知道是你小子做的东西。”
“……”
“让我认下来?我怎么认?他问我要新货,我拿什么给他?”
“……”
“我用了两瓶新药这才把他打发了,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总共才生产了那么两瓶,全都给了他……”
“……”
“你说的倒是轻松,你的事要是让上头知道了怎么办?你应该很清楚上头那些老人有多顽固,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准带人把你的仓库全都查抄了。”
“……”
“所以我当年让你留在研究所里,你非要脱籍去单干,你这人真是……我跟你讲,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