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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1962年柏林。

      一队特别行动小组在凌晨4点护送一份特别文件降落在帝国保安局大楼楼顶,直升飞机走后,他们被直接引荐去了最高办公室,保安局局长舒伦堡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帝国保安局局长沃尔特·弗雷德里希·舒伦堡在战时为第六部门国外情报处处长,自原局长莱茵哈德·海德里希升任全国总指挥后接管保安局,成为第二任局长。他从桌上的胶片盒中取出录像,拉出胶卷在灯光下审视,神色逐渐凝重。
      他最终一言不发地将录像放回盒内,四下环视一圈,“持这份录像的人现在在哪?”
      “已经身亡,旅队长。”
      “北美行动组于曼哈顿下城区将其截获时他已自杀,我们试图抢救,但是没有成功。”
      几乎没有人不会认为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包括舒伦堡。战后他们改良了审讯措施,没有乱七八糟的国际组织从中掣肘,程序上更加得心应手。除了传统的暴力刑讯外,一些前沿科技也被纳入常规手段,例如药物和精神控制。没人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抵抗到底,人们不再拥有秘密,国家如履平地。
      而对舒伦堡来说,过于年轻的现实并没有妨碍到他的征途,在英年之期,他依靠海德里希在背后的扶持,通过在战后的敏感时段推行一系列高压政策和维□稳措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狡猾地巩固着两人的权力,维护着他们的利益,将他们的影响扩张到无以复加。在他的调度下,党国的特工增多了,纳粹的眼线遍布世界,他们的意志无声地支配着帝国的每一座机构。
      “其他录像呢?”
      “目前已知两卷录像中的其中一卷在北美党卫队副总指挥约翰·史密斯手上,还有一卷下落不明,疑似在抵抗组织手中。”
      约翰·史密斯。这个名字在舒伦堡的脑中唤起了一些回忆,他沉思片刻,最终:“搜寻行动暂时终止,等待下一步指示。”他接着又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后将他们遣退了。
      等人员全部下去后,局长关掉监听设备,前往隔间放映室。这份录像与他之前听闻中的内容都不同,录像里是一场葬礼,一场发生在42年的非常隆重的葬礼。
      等他看完录像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时间来到了黎明。他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抽了支烟,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起身将录像装进公文包,同时吩咐秘书备车前往道格拉斯大街11号、帝国总指挥海德里希办公的地方。

      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黑色的梅赛德斯在横跨东西的立交桥上飞驰,从车窗朝外望去,高低错落的建筑盘踞在广袤的大地上,像是辽阔的星河。战后政府以最快的速度对在盟军的轰炸中受到损毁的建筑进行了整修,近年来由于基础建设的推广以及科技的进步,柏林已逐步成为世界的中心。
      由于时间尚早,晨间新闻还未开始,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外交部在近期取得的成果和元首过去的一些活动。后者于十年前移居奥地利霍亨威尔芬堡,从此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他们持续播放着过时的消息,也许是因为已经没什么新的动态可以报道了,不光是广播,就连电视也是一样。戈培尔在试图掩盖什么,舒伦堡想,掩盖一个从十年前就开始不断流传、光是想一想都会被认为是犯罪的事情。
      发生在1947年的北美沦陷标志着轴心国取得最终胜利,东海岸被纳入大纳粹德意志帝国的版图,西海岸则沦为日属泛太平洋合众国,与此同时开始有神秘录像在世界各地浮出水面,内容是同盟国战胜轴心国。这些录像由于过于真实因而极大鼓舞了生活在压迫下的殖民地人民,同时也另政府高度警惕,反抗组织渗透北美和柏林,所有与录像有关的人都受到秘密警察的逮捕和通缉。
      意外发生在半路。当车行到两幢建筑之间的巷子里时,一队武装人员突然从停靠在角落的卡车里跳出来对车窗进行扫射。司机当场毙命,舒伦堡则立刻掏出枪反击,他早年在法兰克福接受过党卫军的正规训练,枪法一向很准。然而对方有备而来,他很快就感到寡不敌众,交火中他的胸腹连中数枪,不得不借助椅背的掩护暂时躲避。他知道录像已被掳走,但眼下显然保命更为重要,不久枪声停了下来,脚步声朝他藏匿的地方逼近,这时舒伦堡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喧哗,随后是一阵纷乱的枪声。
      前来增援的是党卫队旅队长沃尔夫,他带来的党卫军包围了整条巷道。枪声再次在狭长的巷子里响成一片,剧烈的交火将墙砖震得倒塌下来,整个巷子里尘土飞扬。趁着混乱沃尔夫扑到已经昏迷的局长身边,脱下大衣将他打横抱起,在军队的掩护下迅速撤离了现场。

      海德里希来到医院时前来探望的政府工作人员刚走,监护室里空空荡荡,只有长女伊卡尔陪在他身旁。
      “我去找护士。”看到总指挥进来,伊卡尔起身退出了病房。海德里希一直目送她走出门外,然后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来,“我来时询问了医生,他们说你并无大碍,防弹衣很及时,保护措施也做的很好———你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差不多,”舒伦堡的声音有气无力,频繁应付探视人员已经让他的耐心所剩无几,“我知道他们会对我采取行动,因此身上带的是一盒剪辑过的假录像,在事故发生的同时已经有一个特别小组将真的那卷送到了你的办公室。”
      海德里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止住了。
      “你可以采取别的方式,不用这么冒险,如果在这关键时刻你出了什么意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些犹豫地开口,接着顿了一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环视了一圈四周,他目前位于夏里特大学医院的贵宾监护室,周围所有医疗器械都是全国最先进的设备。沃尔夫的大衣还挂在床边,总指挥的目光往下蔓延,落在舒伦堡搭在被子上的手上。
      “温格纳上校已经到了加利福尼亚,日本皇太子也即将抵达,一旦计划开始,我需要你在身边。”他向前倾身,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握了握。那只手早已因岁月的流逝而失去了当年的质感,却相应地获得了超常的定力,冷定如铁。
      “我的人里出了叛徒,”舒伦堡别开他的目光,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海德里希感到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这场谈话,并且还刻意让他知道。他不喜欢□□对他用这种态度,但是患者为大,这个时候发难只会让他在自讨没趣的同时丧失道德高地。
      “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沃尔夫逮捕了所有在场的抵抗组织,我已让特别小组对他们进行审讯,很快就能......”
      “你看过录像了吗?”
      海德里希突然打断他的话,局长迟疑了一下,犹豫地点了点头,警惕地抬起眼睛。总指挥的脸上出现矛盾的神情,他思索片刻,像是有些为难,又像是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最终:“沃尔特,你知道的,命令不允许我们......”
      “是关于你的,”舒伦堡疲惫地说,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我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接着就不再解释,摁按钮喊来了护士。
      “现在我需要休息了,请您回去吧。”
      海德里希走出监护室时在门口看到了伊卡尔·舒伦堡,于是停下脚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他知道她是那场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舒伦堡的妻子和其他两个孩子皆死于发生在45年底盟军的报复性轰炸,而她当时因为被祖父母接去萨尔布吕肯而幸免于难。海德里希耐心地端详着她:姑娘留着棕色的齐肩短发,戴一副细框眼镜,她有着同父亲一样弯曲的眉眼和饱满的嘴唇,性格上则继承了母亲的沉静与隐忍。出事之前他们两家经常聚会,七个孩子打成一片,吵吵闹闹的。
      “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最近都在哪里?”他最终开了口。
      “在大学读书,总指挥。”
      “学的什么?”
      “建筑。”
      “建筑。”海德里希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我记得是在艺术学院下面?”
      “是的,战后他们把它划进了艺术系。”
      伊卡尔谨慎地回答,上将缓缓颔首, “你应该常回来陪你的父亲,他的身体从我认识他起就一直不好。”
      姑娘不再说话,只朝他略微欠身。海德里希望着她,心里泛起罕见的温情:她与年轻时的沃尔特是如此地相像,仿佛就是她的父亲投在时空长河里的倒影。总指挥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适,自从那次事故发生后他对自己下属的家庭关注地实在有些太少了。战后他不是没有劝说他再婚,但却忽略了那次事件对他的影响,舒伦堡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始终没有妥协。
      “医生说他得了肝癌。”
      这是海德里希在过道尽头时听到的声音,他的脚步没有停,直到跨出门外。

      “她唱得简直不能再棒了,高音像个喝多了的癞□□,低音又像个奄奄一息的老山羊。”

      当舒伦堡捏着香槟朝这边走来的时候,海德里希就知道准没好事。眼下是1945年冬,他们身处一场纳粹举办的宴会,用以庆贺海森堡计划的成功与原子□弹在华盛顿的成功着陆,对于眼下的德意志来说,胜利指日可待。
      “我相信她一定不是因为歌喉才被入选的。”他将红酒在杯子里晃了晃,接着啜了一口。
      “那还有什么能够评判一位歌手?明显不是美貌,看她那张平原跑马似的脸,那马似乎还在她的鼻子上跺了两脚。”
      “...... ......”
      海德里希决定对此不做评价,虽然这形容是如此地刻薄且不符合事实;他认为在那姑娘的身上自有一种纤弱的美,他大概能理解为何希姆莱执意将她请到今天的晚宴、并且能够直视她的脸而忽略那令人无法忍受的歌喉了。
      “可别让领袖听到你这么说。”他又啜了口红酒,然后把杯子放到一旁,这时不远处的希姆莱突然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微笑着朝他们走来。
      “糟糕,”海德里希听到身后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他不会真的听到了吧?”
      “莱茵哈德,这位是约翰·史密斯,北美党卫军代表。”希姆莱将身后的年轻人引荐到两人面前。
      “原来您就是史密斯,”海德里希露出标准的海德里希式假笑,“我听说您很久了,我以为您要到下周才能来柏林。”
      “战争与牺牲不等人,而我是为了和平而来。”对方报以相同的笑意,接过对方递来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您在北美取得的成效令人印象深刻,不过也许我们还有一些更为长远的计划需要慢慢讨论......”
      虽然海德里希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第六感或是直觉之类的东西,但他确信在自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的气压明显不对了。
      “您已经与他见过面了,是吗?”史密斯前脚刚走,青年后脚就不乐意地质问。
      “当然。”海德里希含含糊糊地说,四处张望寻找侍者,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也许您下次在挑选傀儡的时候应该注意下他们的脑袋,太大看不见自己的位置,太小学不会思考。”
      “你今天吃了火□药?”海德里希的目光瞬间回到他身上:后半句明显是冲他来的。
      “还没,不过有这个打算,您要来点吗?”舒伦堡眨了眨眼睛,将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伸到他面前———一把被包装成子弹模样的巧克力。
      “别再让我抓到你拐弯抹角,”虽然海德里希打心底讨厌这种油腔滑调的行为,却还是慷慨地从他的掌心里挑了一颗,接受了这份议和。
      “不然我会亲手把它送进你的脑袋。”
      ...... ......
      海德里希从梦中醒来,现在是1962年,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凌晨五点。天还是黑的,莉娜在身边沉睡,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缓缓想起了一些事情。
      46年以前的沃尔特是多么讨人喜欢,他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拥有年轻美貌的妻子和三个健康的孩子,拥有光明的未来。然而那次事故之后,他就亲手将他性格里可爱的一面一一丢弃,筑起高墙,锁上城门,再也不准任何人进出,包括他自己。他扔掉心门的钥匙,从此变成那个冷漠且极端的人。虽然他在工作上的表现依然无可指摘,虽然他们依旧会定期做一些有益于身心却无益于道德的事情,但彼此都知道的确有一些东西被留在了那个黎明前的春天,留在了一个再也无法触及的过往里。
      他花了一些时间从床上坐起,又花了更多的时间用来收拾自己,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录像盒。舒伦堡说的没错,那的确是一场葬礼,并且是他的葬礼。虽然录像的真实性和来源仍旧存疑,却依然让他想起发生在1942年布拉格的那场刺杀。他活过了那个夏天,并且活过了之后的很多个夏天,那场刺杀与他以往经历的那些拙劣的试探并没有什么不同。

      荒草朝着太阳疯长。
      “我们的国家宛如建立在一盘流沙之上,所有人毕生维护的不过是表面的繁华,却没有人看清那背后的真相。”男人从落地窗前转身,将他笼罩在一道狭长的阴影里。
      “您相信平行世界吗?”舒伦堡突然问。
      “我应该相信吗?”海德里希挑起一条不悦的眉毛,“物理学家创作出来的新名词?”
      局长没有回答,他思索片刻,待对方在面前坐下后,决定换一个问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轴心国败了会怎么样。”
      “沃尔特,”海德里希打断他的话,“你总是过于多愁善感,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却发现自己的确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大概会上绞架,”他笑起来,“而你,沃尔特,你一定会在审判上指认我,好向盟军换取减刑。”
      “这个评价未免太不公平。”少将摇头叹息。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不知过了多久,海德里希重新点燃一根烟,声音里有某种说不出的淡漠与笃定,“如果轴心失利,我们之间总有一个活不到战后。”
      舒伦堡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沉默地别过脸去,没有说话。海德里希徐徐吐出一段烟气,在昏暗的光线下观察着他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沃尔特右颊下方的那道伤疤似乎更深了,但也许只是灯光的缘故。以前沃尔特总觉得它毁了他的脸,但海德里希却不这么认为,在过去的日子里,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无数个沉默或喧嚣的夜晚他捧着他的脸,用指腹仔细摩挲那道伤疤。那是只有他才拥有的特权,只要这样想,仿佛连那道伤疤都变成了他的印记。
      总指挥的目光向下延伸,看到沃尔特已在不经意间按住了手腕。天气预告说明天会有一场大雨,这只老得毛都要秃了的狐狸,他的骨头可能已经开始痛了。
      “可是我们该如何解释这些录像?他们显然找不到如此相似的演员。”局长的目光回到录像带上。
      “我不关心这些,我们的任务只是把它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海德里希俯身将烟灰嗑在茶几上,舒伦堡回过头像是想要对他说什么,神情却突然变了,总指挥刚想开口询问,却看到他俯身剧烈咳嗽起来,一只手急切地摸向口袋,但显然那里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眼前出现一条帕巾,舒伦堡立刻抓住了它,仓促中甚至来不及道谢。海德里希习惯随身携带一条手帕,这是他早就知道的,这个不折不扣的魔鬼私下却让自己过得像个绅士般优雅从容。
      而他却已经感到自己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自从52年那场失败的手术之后,那些他曾以为永远不会再犯的、年轻时留下的病症渐渐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侵蚀着他,折磨着他,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我们早已不再年轻了,沃尔特。”
      海德里希冷淡地注视着他恢复常态,嘴角飘出一段烟气。舒伦堡将手帕攥在掌心里,没有吭声。他看过那些录像,里面的内容真实得令人吃惊,如果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的宿命在二十年前就已被注定,那么在这个世界的今天,他们又将有着怎样的结局。随着明仁皇太子在轴心国的土地上遇刺,他隐约感到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正无声无息地逼近整个国家,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所有人的命运都在不知不觉间被织成了一张网,尘封的厄运遗迹已被发掘,却没有人看见那即将到来的惨烈的未来。
      他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战乱笼罩了整个大陆,国家一夕间破裂,藏青色的山峦起伏重叠,掩不住万里硝烟。而在这之后,又是接踵而来的官场倾轧和数不清的明枪暗箭,那些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他们的面前:戈林,艾希曼,卡尔腾布隆纳......浪花淘尽英雄,只剩他俩夕阳红。
      于是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黑暗掩去了彼此的轮廓,秋风扫过窗外的夜空,掀起冥河外孤魂的哭声。
      “可我们的确有过......一些不错的回忆。”
      有一说一,确实。舒伦堡不会忘记自己在初入党卫队时对方给予的维护,正如海德里希也不会忘记那些动荡的日子里对方曾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一边。正是这微茫的一点点光亮,支撑着他们彼此微妙的立场,维持着他们之间脆弱的纽带,列王纷争,权力更迭,多少次倒戈与背叛只有一念之差,多少次大厦将倾,多少次悬崖勒马。他们之间不能说没有感情,但又很难定义那到底是什么,像是寒冬过后从茫茫白雪中伸出的一只小小的嫩芽。
      “只是太短暂了。”许久,他才讷讷地说。爱就像是从天边飘来的、最遥远的东西了。只是为了生存啊。
      “沃尔特,”海德里希试图礼貌地表达抗议,“我不介意你嘲讽我的记性,但至少得先把手帕还我。”
      “你想都别想。”
      “还剩多长时间?”海德里希突然问,舒伦堡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接着,他面容上的笑意消失了。
      “六个月,最多一年。”
      “...... ......”
      海德里希若有所思地回过头。舒伦堡缓缓攥紧了手帕,直到手指碾碎那些凝固的血块,然后又慢慢松开。
      “不要那样做,莱茵哈德,约翰·史密斯不值得信任,他不会听凭你的调遣,刺杀元首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好处。”
      “太晚了,”海德里希的声音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欣慰。 “史密斯我有办法处理,豪斯曼会成为代理总理,他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一定会发动对日本的战争,而温格纳那边已将原子弹的构造透露给了日本军部,一旦战争陷入僵局,党卫军就有充足的理由将他废黜。”
      “齿轮已经开始旋转,机器已经开始运作,而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它吐出怎样的部件。”
      舒伦堡不再说话,他太清楚接下来的流程:元首一定会死,希姆莱年事已高,豪斯曼一旦倒台,海德里希便会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从清除戈林开始,这个长达数十年的计划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眉目,露出了它的真实脸孔。但不知为什么,舒伦堡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对方的种种构想只如建立在一盘流沙之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并非真实。这种直觉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曾救过他的命,他突然觉得海德里希关于未来的宏图里可能并不包括自己,他觉得也许是时候退出了,他知道求助谁才能阻止这一切。
      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打算找个借口开溜。他毫不怀疑将会有一场更大的灾难在等待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而他并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然而不等他开口,突然感到浑身一阵乏力,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中毒的症状,可他没有服用任何对方给予的东西,他是怎么中毒的?
      “但是沃尔特,我很失望,你不该背着我和领袖联络;我理解你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但不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少将蓦然抬起头来,正遇上海德里希的目光。那份目光里的含义,放佛消失在镜面背后的遥远空间,而他的面容,像一座静止的远山。毕竟也是从各种阴谋诡计中活下来的人,舒伦堡忽地凭直觉明白了什么,嘴巴微微张了张,眼里露出震惊的神色。
      是手帕,他突然想到。
      “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无形的手在掐着他的脖子。
      海德里希依然平静地望着他,帝国保安局局长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渐渐的,他的手终于一分一分地颤抖起来,慢慢全身都战栗如风中的叶子。他这一生不能说波澜壮阔,但也绝非籍籍无名,没有死在盟军的轰炸里,没有死在纽伦堡的绞索下,却要死在一条小小的手帕上,死在海德里希的手中。他早该料到的,这个疯批会拿他陪葬。
      他张口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沉闷的胸腔却吐不出一个字。上将站起身,轻巧地将手帕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叠好放进了口袋。
      “感谢你送来了录像,只是你不该看它的,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总有一个活不到战后。”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漠然的,带着些许怜悯、和淡淡的惋惜。

      “这次没有马蒂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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