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风》久而思归

11、赌注

　　侯远勃然大怒，痛骂道：“你装作好人的样子，原来和程博能是一丘之貉，都想要捕捉我们，为你们卖命！你比他还要恶心，至少他不会伪装。”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萧决然拔剑。

　　侯远还没看清萧决然的动作，锋利的剑端已经正对着她的脖颈。
　　侯远不能动，所以无法避开，但就算她能动，仍旧无法避开。她不敢再吞咽口水，剑离得很近，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只要移动毫厘，就会破开她的肌肤。
　　就连吞咽口水都不敢，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现在愿意听我说完了吗？”
　　萧决然归剑入鞘，自嘲地想：有时候，剑比人更加有用。侯远不见得会听他的话，却不得不听一听他的剑。
　　萧决然重复一遍：“我说，这完全是一个公平公正的交易。”

　　侯远身上的束缚解释，她恢复了力气，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萧决然心情本来就糟到极点。
　　平日里，他或许还愿意反思自己的行为，愿意一点点配合侯远，耐心地把话说清楚；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只想让别人乖乖听话。

　　“今天，我拔剑的次数为免也太多了。”

　　刚刚入鞘的长剑，噗的一声钉在粗壮的枝干上。侯远停下脚步，终于发现，她惹到了怎样一个恐怖的人物。她只转了个身，还没来得及迈步，长剑就飞入她前方的树干上，端端正正地架在她脖子上，不差分毫。

　　“我要你听我说话。”
　　萧决然语气平和，听不出生气的样子。他一步步，很缓慢地走上前去，握住剑柄，将剑拔下。
　　他提剑立在侯远身后，问：“可以把话听完吗？”
　　侯远打了个哆嗦，慢慢转过身，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点头道：“好。”

　　萧决然道：“你以为我设下的阵法是什么？”
　　侯远道：“捉妖阵。”
　　“错，”萧决然不急不缓地否定，“不是捉妖阵。捉妖阵是单向的，入了捉妖阵的妖族，要听令于布阵人。我施下的是结妖阵，结交妖族，双方各自立约。只有双方都完成要求时，阵法才最终起效。”

　　侯远好一阵懵，没有明白过来。

　　“结妖阵，布阵之人与妖族结契，妖族成为布阵人的契妖，人族成为妖族的契友，不是强制的阵法，完全公平公正。”
　　萧决然解释：“结妖阵，一般用于大妖和大能，互惠互利。你的能力很弱，而我很强，说起来，对你更加有益才对，你不必如此惊慌。”

　　侯远艰难道：“为什么？”
　　萧决然问：“你是卷金丝吧？”
　　侯远点头：“是。”
　　“那就对了，”萧决然说，“我要与你做一个交易，这只有卷金丝能够办到。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如果你完成了，我相应的也会帮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侯远感到疑惑，萧决然如此强悍，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而自己能够做到的？

　　萧决然道：“找出这里所有的种子。”

　　侯远明白了。
　　卷金丝自诞生以来，几十万年都在同树木打交道，她的族类有一项先天的通灵术，那就是感知植物的存在。修炼得法的卷金丝，甚至能够利用植物。
　　“可以。”
　　侯远松了一口气，“这我可以办到。虽然我的有些同类只能感知树木的存在，但我好像天赋比一般卷金丝高，就算是种子，也可以感知到。”

　　萧决然点头：“那就好。如果你办到了我的要求，我就帮你们打碎这个阵法，放你们归去。”
　　侯远闻言，又是愣了一阵，接着忍不住欣喜。这巨大的喜悦很快消失，萧决然很强，可能否打破阵法，还是未知数。

　　“你看好了。”
　　侯远压下喜悦，爬到临近那棵树上，双手交叠，放在树干上。木系的灵力涌入树干中，通过交织盘结的树根，涌入其他树木中。
　　高大的树木向上生长，直到顶到透明的屏障为止。
　　“这就是我的能力，物术参天，能够让树木瞬间生长，如果不是结界，它们能够直冲霄云。”

　　萧决然眼中流露出满意：“很好。”
　　“还有，”侯远道，“感知树木属于通灵术，通灵术结合物术，可以催发种子。我不仅能够感知到种子的位置，还能够移动它们的位置，控制它们生长与衰亡。”
　　萧决然道：“足够了。”

　　“我已经展现了我的能力，那你呢？”
　　侯远期待地趴在树干上，低头俯视萧决然。
　　他说能够将他们一族从阵法中放出去，这真的能够做到吗？这里有成千上百的卷金丝，他们集一族之力，催动薄山所有的植物，阵法固若金汤，毫发无损。
　　程博能是挽天书院十二护法之一，能力毋庸置疑，难道萧决然的本事比程博能更高？

　　萧决然走到结界边，伸手撑在透明的屏障上。屏障顿时显形，红与黑的灵力自萧决然掌心流出。屏障受到攻击，摇摇欲裂。
　　萧决然收手，转身问道：“如何？”

　　侯远双目剧颤，心神激荡。
　　他们一族被困在阵法中百年，无时无刻不想要自由。他们竭尽全力，也无法撼动阵法分毫，而萧决然一出手，轻松动摇阵法。
　　结妖阵是双向的，如果她完成了萧决然的要求，那么萧决然必须完成她的要求。
　　族人的自由近在咫尺。
　　就在萧决然的手中，就在侯远的手中。

　　侯远唰地从树上跳落，奔向萧决然。
　　萧决然连刀带鞘抵在侯远身前，低头注视道：“你要做什么？”
　　侯远红着脸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萧决然神色平淡，剑鞘分毫未动：“不能。”
　　“抱歉，”侯远捂着胸口，退后一步，“我太激动了，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你真的可以打破阵法！”
　　萧决然道：“是真的。”

　　侯远平复心情，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仍然急促地呼吸，说道：“你要我做什么？感知种子，然后呢？”
　　萧决然开口：“我布下了一个小结界，接下来我们说的话都不会被泄露，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内容，那就是你说出去的。”
　　侯远愤愤不平，为什么就是她，为什么不是萧决然自己？
　　鉴于两人实力差距太大，萧决然看着是个好人，但很有自己行事的风格，侯远讪讪闭嘴，不与他争辩。

　　“在我提出要求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言明。”
　　“什么事？”侯远感到好奇。
　　“但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就得死。”
　　萧决然微微一笑，温柔道，说完，把剑重新系回腰间。

　　侯远一吓。
　　经过萧决然拔剑，她知道，萧决然要杀她，是多么容易一件事。这不妨碍她心情几番大起大落，最后认定萧决然是个好人。
　　惊恐之下，她明白，萧决然是认真的。
　　他人很好，所以说这种话比一般人更加严肃，更加当真。

　　侯远道：“我懂了。”
　　萧决然道：“那就好。既然我已经把话说清，你也把话听清，我可以告诉你要求了。”
　　侯远点头：“好。”

　　萧决然郑重其事道：“你听仔细。程博能的阵法很厉害，如果用强力从里面破解，我会反噬重伤，因此你必须要在之后一个时辰内保住我……”
　　侯远绝望地打断：“我办不到……”

　　“听我说完。”萧决然耐心道，“我是器修，主攻剑，擅长物术，对法术虽有涉猎，比起程博能，远远不够。但我钻研他的北斗七星阵已久，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破解。等我破除他的阵法，请你用通灵术，将我们包裹在种子里。”
　　侯远摇头：“种子太小了，我做不到。”

　　萧决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阵盘，说道：“这是我从青鸾那里得到的伏龙盘，原理和北斗七星阵相似，都能把浩瀚的空间缩放，存储在小小的阵器中。必要时，阵盘可以缩小成一粒米。”
　　侯远抿唇，点头答应。
　　萧决然道：“现在，我要你先帮我找到一粒种子，名曰‘洗星河’。”
　　侯远退后几步，靠在树上，闭目，将灵力融入树根之中。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她睁开双眼，声音沙哑：“找到了。”

　　萧决然问：“几颗？”
　　“八颗。”
　　“对了，一共八颗。洗星河是灵种，能够储存各种属性的灵气，用来供养七星阵中的空间。照理说，一共七颗就够了，但偏偏有八颗。”
　　“那又如何？”
　　萧决然神色凝重，语带寒意：“说明除了这七个正当的空间外，他还藏了一个不应该藏的空间。”

　　侯远追问道：“他藏起这样一个空间，准备做什么呢？”
　　萧决然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最好不要问。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运；知道得太多，就容易陷入危险之中。”
　　侯远皱眉道：“好。”

　　萧决然低头看了一眼雪婴，从手上摘下一只金刚镯，扔到她身旁。
　　“接下来你听好了，如果操作不当，就会被程博能发现。在他的阵法中，我只能保住我自己的命，你的命，很难说。”
　　侯远将目光从雪婴身上移开，重新放回萧决然身上，害怕道：“这就是你所有的要求吗？原来要赌上我的性命……”

　　“怎么？”萧决然平静道，“你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赢了，你就可以让族人自由。你要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轻易得到的。你当然可以选择拒绝，我可以让你走。请你考虑清楚。”

　　侯远咬牙，问道：“如果输了呢？一旦被发现，会不会牵连所有的卷金丝？我自己的命在所不辞，但我不能拿别人的命当赌注。”

　　“不会，”萧决然露出浅浅的笑意，“我在雪婴身旁放了金刚镯，这只镯子存放了玉清真人十分之三的神魂。一旦我发生意外，玉清真人死去的残魂就会控制雪婴，打破七星阵。到时候，就算我们两个被清算，也够你的族人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