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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② ...

  •   “啪”地一声,岳千檀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声音不大,但在幽寂封闭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刺耳,躺椅上的女孩立即被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岳千檀,两颗漆黑的瞳仁同时转了过来,却再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就连她左眼瞳里的那颗灰色的眼球痣都变得极不显眼起来。

      “怎么了?”女孩不解地问道,“结束了吗?”

      “不是,”岳千檀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挤出笑容,“我先去趟卫生间,我们待会儿再继续,你也稍微休息一下。”

      不等女孩回答,她已经慌乱地起身夺门而出了。

      说来也怪,岳千檀刚踏出书房,那种胸闷的窒息感竟真的如潮水般迅速褪却了,她仿佛是从一个高密度的空间脱离了出来,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进入卫生间后,就掬了一捧水洗脸,凉水一激,她也彻底冷静了。

      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岳千檀抬头看向镜中倒映出的自己,心底的迷惑愈发强烈。

      她刚刚看到的是什么?是因为不久前听了那些混乱的故事,她才产生幻觉了吗?
      可是幻觉为什么会那么真实呢?真实到她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那是假的……

      怔忪了好半天,岳千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连忙掏出了手机。

      她的书房里安装了摄像头,并且那张靠窗的躺椅正对着镜头,视野绝对清晰。
      只要通过摄像头回看刚刚的片段,确认那个女孩的左眼没有出现问题,就能有力地证明她所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了。

      岳千檀的脸上几乎已经出现了轻松的笑容,但当她打开录像时,她的神情却凝固住了,变成了一种更深的迷茫。

      她没有看到任何恐怖的画面,因为镜头记录下的,是一片漆黑。
      就像她在对那个女孩进行催眠引导时,假设出的场景。
      封闭漆黑的屋子,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并没能在里面看到门,仿佛是镜头出了故障。

      真的是故障吗……岳千檀紧盯着屏幕里的漆黑,她总觉得那些黑暗并不是静止的,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吞吞地移动。
      岳千檀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也很快就在那片黑暗中注意到了一些圆点状的纹路,圆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其内又生长着许多细小的绒毛。
      很奇怪的花纹,岳千檀既觉得熟悉,又无法将它和别的什么联想到一块。
      那些花纹似乎正在一下下地蠕动,质地是一种略显沉闷厚重的柔软……
      那是……岳千檀的心脏突然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慢慢移动目光,看向了自己露出的小臂。
      卫生间惨白的灯光清晰地照出了小臂上细小成圆点状的毛孔和连接着毛孔的汗毛,与屏幕上的花纹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屏幕上的画面放大了许多倍,所以岳千檀没能一眼认出,并且这样的画面,必须是有什么人将自己的皮肤紧紧贴在镜头上时才会出现。

      不,不应该这么形容,准确来说应该是,有一大群人,推推搡搡地挤在屋子里,挤得遮挡住了镜头,这才使得镜头捕捉到了这一片片的皮肤纹理。

      因为书房里的摄像头摆放在书柜上,位置很高,正常人只有踮起脚尖才能勉强触到。
      所以只有一大群人,一层叠着一层,一个挤着一个,将整间书房完全挤满,才可能有这种效果。

      就好像是书房内此时正在发生一场极为严重的踩踏事件。

      也是在这个瞬间,岳千檀想起了女孩之前反复提到的。

      她说:“好挤……”

      岳千檀终于醒悟,所以是因为那时的房间内无比拥挤,她身处其中才会有那种强烈的呼吸不畅的感觉吗?

      这个联想让她克制不住地将手机扔了出去。

      伴随着“砰”地声响,屏幕上的画面闪烁了一下,那片黑暗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暗却宁静的书房。

      香薰蜡烛的火苗仍轻轻跳动着,正对镜头的躺椅上,身穿豆沙色卫衣的女孩正安静地闭目休息,所有混乱的场景都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岳千檀紧咬牙关,她恍惚间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刚刚所见都是假的,是她精神太过紧绷产生的臆想。

      但她很清楚,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挤满了人的视频记录,是她在给那个女孩催眠时的录播;而她将手机丢出去时,不知碰到了哪个按钮,手机屏幕此时播放的,是书房的实时直播。

      躺椅上的女孩仿佛完全处在状况之外,她闲散地翻了个身,乌黑的发丝遮下,将她的左眼完全掩在了阴影中。

      岳千檀双手扶着洗手台,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着,她不敢去捡手机,更不敢回书房。

      面前的镜子照出了她苍白的脸色,她心底愈发不安起来,而当她的目光不知第几次落在面前的镜子上时,她突然就注意到了一个之前一直忽略的细节。

      镜中倒映出的是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女孩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身穿豆沙色的卫衣,下身是一条阔腿牛仔裤。

      岳千檀惊愕地发现,那个不久前被她催眠的女孩,那个主动向她求助的患者,根本就是她自己!

      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记忆也随之涌了出来

      她自幼丧父,随妈妈一起从辽宁来到了淮江,因为妈妈在《关外风土》的摄影团队里工作,所以家里的书柜上才会有那么多重复期号的期刊。

      那些被忽略的不合理之处,也得到了解释。

      患者原本是一名高三的学生,大半年前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她和患者同龄,却接下了给患者催眠的任务;自患者走进她的书房后,她就从来没去考虑过她的名字……这一切根本就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镜中的年轻女孩满脸的不可置信,但这种情绪却只停留在她的右眼,她的左眼则微微弯着,始终保持着一个极度标准的、眼含笑意的状态。
      强烈的陌生感从这张熟悉的脸上溢出,而那枚长在瞳仁中心的不规则灰痣也仿佛随之蠕动了起来,就像是一只不停向外挣扎攀爬的手。

      岳千檀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只能惊恐地紧盯着镜子中这个陌生的自己,她甚至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逐渐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身处现实之中。

      左眼又开始传来一阵阵的刺痛,那个藏在里面的东西几乎就要撕裂她的眼眶爬出来了!

      眩晕感在这一刻达到了最大,岳千檀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股巨力猛地拍进了泥沼中,身体像灌了铅似的沉,四周的色调也陡然变暗,她在强烈的失重感里再分不清上下左右,就连那被她扶着的洗手池也渐渐出现了变化,变得柔软又带了些许韧性,变成了……一条三指宽的带子?
      宽带子横在她身前,将她完全束缚住。
      那是……安全带!

      岳千檀的视线终于再次聚焦,她发现她坐在副驾驶里,安全带被她紧紧捏在手心,她的手心里都是汗,车内的空调吹着暖风,她却不可抑制地打着寒战。

      前方是半隐在夜色里的高速公路,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小树,雨夹雪打在车玻璃上,发出细微的碎响。

      “小檀?期末考试累不累?”

      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模模糊糊地好像被隔在了水面。

      直至龙门架射灯快速从头顶略去,强力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刺在了岳千檀的眼睛上,她才像是一下子被惊醒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几个小时前,她刚结束了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然后坐着飞机来到了北京,来找这段时间在这里工作的妈妈,之后的寒假她也会和妈妈一起在北京渡过。

      妈妈说晚上带她去吃涮羊肉,明天带她去天安门看升旗仪式,然后再去逛逛故宫、逛逛颐和园,她还想去南锣鼓巷和大栅栏,和妈妈一起吃北京烤鸭、爆肚还有传统的中式糕点,等春节之后,她就该回学校,继续为高考复习冲刺了……

      这场旅行她期待了很久,所以即使刚经历了一场考试,她也没有任何疲惫感。
      妈妈以前在外地出差是从来不会带上她的,她那时想,一定是因为她一个月前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妈妈觉得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这才同意她跟着来北京玩。

      可是此时此刻,岳千檀却只觉得恐惧,那份莫名的惊悸感令她冷汗津津、让她汗毛倒竖。

      “妈妈……”
      她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她觉得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跟妈妈说,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但那绝对是一件极度重要的事,重要到即使头痛欲裂她也必须想起来。
      她必须想起来!

      或许是恐惧,或许是焦急,又或许是别的情感不停上涌着,岳千檀的视线很快就模糊了,她哭了,她克制不住地泪流不止,可是她想不起来,或者说她说不出口,她就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檀,期末考试累不累?”
      身旁的妈妈却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语气莫名有些死板。

      而岳千檀也终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僵硬的脖子扭向了一旁,她终于在这一刻看见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妈妈。
      也是这一眼,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逆流了一般。

      岳千檀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眼前所见的一幕,那完全超出了她有生以来的所有认知,像是只会在噩梦里出现的画面。
      不!即使是噩梦,人类的思维也绝对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
      因为她看到,有一个人形的东西,正从妈妈的左眼往外爬。
      他伸出的胳膊已经撑在了车顶棚,完全探出的上半身,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态匍匐在方向盘上;而他的下半身却还被吸在妈妈的左眼眶里……像是正在从海螺壳里一点点往外拔的海螺肉,又像是正在从母体里被分娩出的新生命。

      或者更准确来说,那更像是一条正在一点点蜕皮的蛇,柔软滑腻的身体从妈妈的左眼眶钻出来后,才逐渐生长成魁梧的骨骼,幻化出了一个长发男人的形象,而妈妈的身体则逐渐干瘪塌陷,仿佛是一张被蜕下的皮。

      在男人向外攀爬的过程中,他不停生长的骨骼蠕动着发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檀,期末考试累不累?”

      岳千檀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刚刚听到的声音,根本不是来自妈妈,而是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通过骨骼模拟而出的!

      男人似乎还未意识到岳千檀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他还在努力地蠕动挣扎着,一遍遍地模拟着妈妈的声音。

      或者说……他是在学习,学习如何将自己伪装成这具正在被他逐渐蜕去的母体。

      岳千檀看不清那个男人的具体模样,因为他整个人都被一层滑腻的黏液包裹着,她的嗅觉也在这一刻彻底复苏了,她闻到了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腥味。

      那种滑腻的黏液早已流满了妈妈的整张脸,甚至顺着她的脖子染湿了她整片衣领。
      妈妈还坐在驾驶座上,头却转向了岳千檀这边,用仅剩的右眼盯着她。

      岳千檀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妈妈还有意识!而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则正在努力地向她传达着什么。

      她说的是——快……跑。

      终于,岳千檀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发出这么大的尖叫声,像某种机器的爆鸣,巨大的惊恐仿佛将她全身的能量都集中在了嗓子里。
      这一声尖叫也让那个男人拧过头来,看向了岳千檀,岳千檀总算是看清了他的正脸。

      那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那是……她妈妈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一种极度标准的笑容,可笑容之中却掩藏着浓浓的恶意与怨毒的憎恨。

      在对视的这一瞬,妈妈猛地踩下了刹车,凝出霜的地面异常光滑,车身直接横着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路旁的小树上,彻底侧翻。

      小树被撞得连根拔起,尖锐的树枝从车窗扎入,如一柄尖锐的长剑迅猛地刺进了男人的身体中,又洞穿他的心脏,扎入了妈妈的左眼眶,从她的后脑穿出。

      猩红的血霎时飞溅而出,那个男人也在这个瞬间尖叫着喊出了两个字。

      他喊的是“船沉”……不,不对,岳千檀这一次总算听清了那两个字。

      那根本不是什么船沉,而是“传承”!

      那也不是许多个女人聚在一起争吵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或者也不能单纯称之为“男人的声音”,因为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混杂着无数女人的回音,就像是一个融合了许多个女人的男人,一个由许多女人的尸体拼凑而出的男人,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妈妈已经没了生气,在树枝插入她眼眶的瞬间,她就失去了生命体征,岳千檀瘫软在倒扣着的车里,全身像散架了一样的疼。

      她不知道撞倒了哪,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像要爆炸了一样的疼,刚刚尖叫过的喉咙也好似着火了一般,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她浑浑噩噩地勉强撑着眼皮,不令自己失去意识,可她好像还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等她再次惊悸般地睁开眼时,那个从妈妈眼眶里爬出的男人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四周晃动着混乱的灯光,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地响着。

      岳千檀已经尖叫到失声了,此刻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透过面前冰冷的尸体,望见尸体身旁的车窗。

      车窗外的一角天空映在了她的左眼瞳里。

      那是一片闪烁着赤红光芒的天空,红光从天边拖拽,拉出长长的身体,又缓慢蠕动着,像一条翻腾着的赤龙。

      而在赤龙身上,则隐隐显出了层层叠叠的雪白山脉。
      那是一种晶亮纯净的白,像雪也像盐,洁净到仿佛本不该存在于这世间,而在山脉的最高峰,则立着一座通体漆黑的古式建筑,飞扬的翘角下,挂着一块金色牌匾,但岳千檀看不清上面的字。

      太远了,也太模糊了,像是从另一个维度映照而下的投影;像虚幻的海市蜃楼;更像是在重伤之下出现的幻觉……

      但岳千檀却莫名觉得,那不是幻觉,因为那漫天的红光;那片雪色的山脉;那座黑色的古楼,只要望上一眼,她就会有一种全身战栗的惊惧感,仿佛是来自血脉的、最深的诅咒……

      岳千檀惊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房窗旁的躺椅上,不知睡了多久。

      秋日的午后,阳光明媚,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漩儿从窗前飘下。

      “岳小姐,你醒了。”

      催眠师温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岳千檀的记忆也彻底复苏。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她就是那个想要通过催眠重现车祸情形的精神病患者。

      可是那场车祸在她的回忆里,为什么会是那番诡异的模样?是她的病又加重了才出现了幻觉吗?

      “岳小姐,”催眠师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

      岳千檀还没能从梦中的惊悸状态完全回过神,她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知呆愣地坐了多久,直到身旁的手机传来了叮叮铃铃的提示音,她才回过神。

      她拿起手机,就看到了齐枝枝给她发的消息。

      【齐枝枝:你出门了吗?我们一点在三山街地铁站见面,然后一起去医院拿药,你别迟到了。】

      【齐枝枝:拿完药咱们再一块吃个晚饭,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话梅排骨吗,馆子我都选好了。】

      齐枝枝是岳千檀在精神病院认识的病友,两人一周前就约好了今天下午一起去医院拿药。

      对了,她们要一起去拿药,还要去医院复查一下……

      岳千檀心底隐约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当又一片梧桐叶从窗前飘下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刚刚……门好像没有响,可是她家里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

      所以那个说要离开的催眠师呢?

      她……真的有请过催眠师来家里吗?
      她明明早就约好了要在今天下午和齐枝枝一起去医院,她又怎么会选在今天接受催眠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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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微博有给男女主约的稿!指路@子琼已黑化 作者更新太慢了怎么办,那就看看专栏里的完结文吧! 【川渝背景民俗克系《不可名状的城镇》】 【惊悚科幻公路文《深空降临》】 【女主是怪物的人外文《怪物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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