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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瞬时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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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姑姑,梅姑姑,郡主在叫您呢?”香雪轻推着梅姑姑,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困惑。这几天姑姑出神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刚才浣衣局拿来了郡主的新夏装,姑姑看了半天竟看呆了。
梅姑姑蓦然惊觉,连忙整了整衣服,快步进了寝宫。五儿趴在贵妃榻上,正拿着她的宝贝香囊摆弄着,见她进来,忙收到袖子里,正襟危坐起来。
梅姑姑见了,不禁笑道:“去了这半天,皇后又赏你什么好东西了?”
“东西倒没有赏,就是见到了皇上。”五儿见梅姑姑脸色微变,小声说道:“我和他下了两盘棋。”
“啊?”
“还赢了他一盘。”
“啊!”
“怎么了,是不是不能赢皇上?我是不是又犯错了?”五儿嘟起小嘴,“早知道这样,我就故意输给他好了。可是我说漏了嘴,他知道我以前是故意输给太子的,要是不能赢他,岂不是说嘴打嘴。”
梅姑姑静静地听她絮叨,费了好大劲才强压下胸口的那股气流,问道:“下棋的时候皇后在吗?她怎么说?”
“她后来才来的,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夸奖我下得好。”
“皇上刚才和郡主说什么了,那么高兴?”皇后帮皇帝脱下袍服,换上了家常的天青色绣金龙长衫。
皇帝笑道:“这女娃子有趣得紧。我问她在宫里可住得惯,你知道她说什么?”皇后摇了摇头,皇帝自顾自地笑着,并不看她。
“她说宫里其它都好,就是礼数太多,她连腰都弯疼了。我就说小孩子哪来的腰。她倒好,搬出了《女诫》,《女训》,还把母后撰写的《女学》背了半天,说她及笄了就是大人了。”
皇后笑吟吟地说:“这孩子端庄娴淑,不卑不亢,臣妾也挺喜欢的。”
“有趣,大胆,这孩子不错,朕已经下令,让她在宫中只给太后行礼,别的人就都免了,包括朕。呵呵。”皇帝今天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还捡了桌上的糕点来吃。
“这海棠糕不错,皇上午膳进得少,喜欢的话就多吃点。”皇后将白玉碗里的乌梅拈了一只,见皇帝嘴角含笑,遂翘起了兰花指,递到他嘴边,轻笑道:“今年雨水充足,梅子也长得沉实,陛下请尝一个。”
鲜红的蔻丹轻颤,饱满的乌梅,暗灰色的汁液。皇帝微一愣神,口里的半片海棠糕瞬间就带了苦味,难以下咽。
药的苦味,药的气息,隔了十六年的光阴,依然能在顷刻间就将他的心浸透。
“圣上去年曾吩咐臣妾留意各世家小姐,为太子选妃。只是一直不得中意之人。自从贞义郡主进宫,深得太后喜欢,各宫亦交相称赞,与太子情投义合。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赐婚。”
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和谐的时间,难得皇帝今天的心情特别的好,皇后仔细斟酌言辞,将多日来的想法说了出来。
皇帝偏了偏头,皇后将乌梅放入碗中,轻声道:“上次臣妾提到之时,陛下说忠王胜负未定,郡主难以服众。而今王爷载誉归来,若能与皇家结亲,那也是天大的恩赐呀。”
皇帝将口中的海棠糕吐入皇后递来的茶盅里,皱了皱眉:“皇后天资聪颖,朕受益非浅。只是朝堂之事,后宫不得干涉,这是我朝祖训,望皇后铭记。”他身量高大,站起来之后,皇后就整个罩在他的阴影里,动弹不得,却不敢放过这绝佳的机会:“我们可以先内定,以免杨公有二心。”
“我们?内定?”皇帝呵呵地笑了几声,宽大的绣金滚边袍袖掠过她的手背,带着丝绸特有的顺滑和凉意。
她对他的这种冷笑一向都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寝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连恭送的语句都堵在喉咙里,呛得胸口火辣辣地疼。
南风悠悠,带来皇帝的话语:“若有二心,定又有何用,你还是先管好你的儿子,不要一天到晚缠着别人下棋斗鸟。”
“郡主,前些天宫里闹刺客,太后又病着,皇上责罚了好几位大内的侍卫。现如今各宫内彻夜都有内侍值守,郡主一举一动须分外小心。”梅姑姑拨下发髻上的银针,挑了挑烛花,娓娓地说道,“皇后也派人来交待过,寝宫中夜不熄灯,刻不离人。”
五儿一向都要灭了灯才能睡着,夜里又不喜旁人在旁边侍候,如今也只得答应了。梅姑姑当下就安排香雪夜里在里间陪侍。
入夜,香雪果然端了果品进来,服侍五儿更衣上床,五儿知道宫中的规矩,奴才们守夜是不能睡的,碰上个厉害的主子,连靠在床边歪一会儿都会受到重责。香雪比其实自己还大些,黄黄的小脸,细细的身量,十四岁入宫后就起早贪黑地干活,受尽了苦楚,五儿心中实在不忍,就拉她上床来睡。
香雪哪里敢,连说梅姑姑会常来巡视,外间的两位嬷嬷也会听到动静的。香雪本性木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守着,在她的注视下五儿哪里睡得着,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已近戌时了吧,五儿想着。她中午没歇午觉,这时候已有些困意了,偏偏香雪还兴致勃勃地要听她讲骑马的事。五儿侧耳听到远处的梆子声,笑道:“好姐姐,你且沏杯茶来我润润喉,再细细地讲给你听。”
香雪出去之后,五儿盯着灯光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皮沉得睁不起了才侧头睡去。
“砰”的一声将五儿蓦然惊醒,对上的是香雪惊慌的脸和难以压制的尖叫:“啊、、、、、、”
推开薄衾,她猛地坐起,打碎的茶盅和四溅的茶渍在白玉般洁净的地面上画出狼籍的图案,香雪已跌坐在房门口,而站在寝宫中央的那个人依然白衣胜雪,气定神闲。
纷乱的脚步声涌入屋内,那是西暖阁里当差的奴才们,衣衫不整,惊愕万分。
梅姑姑腿一软,靠着墙跪了下去,身后众人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囊囊的靴声齐整地在屋外停住,那是值夜的禁宫侍卫,听到动静,已经有内侍扬声探问。
“回大人,是贞义郡主病了,奴才正着人去请太医,劳烦公公帮忙开门。”梅姑姑的声音又高又尖,尾音却细软无力。待侍卫们走远,她一推旁边的张嬷嬷:“快去请皇贵妃前来。”
言未毕,泪已双流。西暖阁的奴才们也都泪流满面,惊恐莫名。
金丝檀木宝床上,杨五儿坐拥锦被,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