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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桃花依旧 ...

  •   两人知道要下雨,急赶着回去。刚望见慈煦宫的夹墙,豆大的雨点已落了下来,五儿抬头望了望天:“香草,这雨怕是要下好长时间才会停,还是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吧。”香草看她衣衫已湿,都贴在了身上,知她是怕人看见,忙拿那白团扇替她遮了头,扶着她朝一处屋子走去。

      慈煦宫本是从梧凤宫隔出来的,后面的几间屋子,既未与凤台院相连,也未圈入慈煦宫中,只缩在宫墙边,五儿先前还以为是那些下等的宫人们居住的地方,原来竟是久未住人,破败不堪。角落里几只蜘蛛已有指头般大,还在辛勤地织网,全不管拧着湿衣的两位不速之客。墙壁上依稀可见几幅花鸟图画,都已褪了颜色,沾满了蚊蝇的尸体。褚红的桌椅倾倒在地,斑驳的油漆下露出了白色的虫蛀粉末。

      香草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这是先太后的寝宫,自太后死后就老是闹鬼,皇上继位时封了的。”五儿见那箱子上依稀有封条痕迹,门上的封杠也象是不久前腐朽落下的。这才放了心,命香草关了门,拾掇了桌椅坐下来歇息。窗子上的茜纱早已破烂,看得见外面一丛青竹叶叶如剑,剑尖的雨细练般泻下,竹竿上的水线亦连绵不绝,象是没有尽头似的。

      等了一会儿,雨势却越发大了,五儿心中已是不耐,香草也忍不住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乐子,将一些银钗碎珠的拿给五儿看,惹得她一阵低声笑骂。

      “呀,这里还有一位美人呢。”香草又将一幅画送到了五儿的面前,只顾着献宝,却忽略了五儿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红衫黄裙,好象是画的金凤公主呢。”

      香草还在研究那幅画,五儿已将那一排箱笼尽数掀开,嘭嘭的响声吓得她跳了起来:“郡主好祖宗,你要找什么尽管开口,可别引来了嬷嬷们,我这条小命还留着侍候您呢。”

      “你这幅画在哪里找到的?”五儿问道。

      香草朝墙边的香案努努嘴:“就知道你喜欢画儿,刚才喊你半天你也不来,这会子弄得吓人。”

      香案旁的画缸里装了数个画轴,都用油纸裹了,展开时还能闻到彩墨的清香,画面也是洁净如新,是同一个女子在观花、逗鸟、顾影自怜。依然是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却增添了无限的秋思浅愁,让人怜惜。那画上题跋却是模糊不清,不象是前朝哪位丹青能手的印记。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五儿轻声吟哦,试着体会画师惆怅百转的情怀。

      中午时分,雨终于停了,天空水一般洁净明亮,满树的梧桐都象发了新叶。五儿洗了两遍头发,又连喝了两盅姜汤,才逃过梅姑姑的念叨,歪在榻上看书,那一行行的字却象是蝌蚪一般地扭动,一柱香的功夫也没有翻过一页,眼中尽是那玫红的衫子,鹅黄的裙,在月光下飞快地旋转,旋转。

      坤宁宫中,纯华皇后正端详着自己水葱般纤长的十指,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替她一个个戴上纯金镶翠的指套。一个绿衣的宫女捧了茶来,门口的值事的老监刚挪了挪脚,忙打诺道:“流苏姑娘回来了,娘娘才刚问起呢。”

      宫中的执事姑姑流苏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回娘娘。”她顺手接过小宫女手中的茶,那老太监忙替她掀开帘子,一阵玫瑰香味扑了出来。

      “娘娘,先喝口茶润润吧。”流苏放下茶盅,将最后一支指套替皇后戴上。那小宫女见她递了个眼色,已一躬身退了下去。

      “都打听到什么了,快说吧。”皇后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掩不住焦急的神色。

      “回娘娘,皇上的身子已好些了。刚才雨一停,就起驾去了绿怡宫。”流苏偷眼看了一下皇后的脸色,又道:“不过听御前的刘大人说,前线的战事又有变化,皇上今夜要召见大臣,又回了中宫殿。”

      “哼,人都病得半死不活的了,还惦记着那个妖精。”皇后重重地搁下茶碗,“那个坏孩子在干什么?”

      “二皇子在贵妃宫中练剑,将那一树槐花全打落了,贵妃责骂了他几句,圣上去时他已经走了。”

      皇后脸上这才露出几分霁色,又端起了茶杯。流苏正待出去,忽听门外小田子尖细的嗓音:“皇后娘娘,宣德候爷来给娘娘请安来了。”

      皇后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碗在几案上滚了几滚才落到地上,终于裂作几瓣,清绿的茶汁溅上了她的绣鞋,有些微热。流苏快步走上前去,扶住皇后,又抽出袖中的丝帕擦拭茶渍:“娘娘可千万稳住神,这孩子失散了十多年,第一次来见娘娘,您可得待他亲厚些。”

      皇后坐正了身体,整了整流器衣衫,轻声道:“本宫知道。”流苏低了头捡地上的碎瓷片,语声低不可闻:“二岁的小孩子原是不记事的,再说那名侍卫也早就不在了。”

      承义从坤宁宫出来,一行人又拥簇着他直往慈煦宫而去。算起来,太后是他的亲祖母,只因皇恩浩荡,宫深制重,未能时常亲近,今日一见,祖孙俩亦有说不完的话。

      太后见他面如满月,心下喜欢,说道:“想你父王年轻时,骨骼清瘦,哀家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希望他长得壮实一些。”

      承义道:“父王学富五车,心思全用在读书上,所以说心空体瘦。我成日疏于学业,才会心宽体胖。”一席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承义见那些太监、嬷嬷们都退下了,才扑到太后面前跪倒:“孙儿今日前来,实是向祖母辞行的。孙儿不日将远行,请祖母训诫。”

      太后惊问道:“我的儿,你这是又要到哪里去?”

      承义膝行向前,伏在太后腿前:“父王说,前线告急,杨公催求粮草增援,皇上有意让孙儿领兵前去。”

      太后沉吟了片刻,抚着他的头发说:“增援前线,还有满朝武将,你贵为王子,也要去那风刀霜剑之处吗?”

      承义仰面直视太后:“祖母难道不希望孙儿能建功立业吗?若我不去,皇上就要派二皇子殿下去,身为臣子,岂能贪生怕死,令主上忧心。”

      太后笑道:“真是我的好孙儿,有你这些话,我们的江山可保矣,祖母甚感欣慰。”

      宣德候一直陪伴太后用过晚膳,至掌灯时分才依依话别。太后见他几番目光搜视,欲言又止,屏退了左右,才笑道:“可是想见你的义妹——贞义郡主?”

      “祖母明鉴,孙儿此去边关,义父必会问起小妹。”承义才刚一说完,就听见一阵佩环叮当,宫女们已扶了五儿前来。两人不过道了几句寒暄,五儿又祝义兄一路顺风,旗开得胜,又托他代为照顾高堂。宣德候一一应了,太后也在一旁殷勤叮咛。

      五儿告辞走后,算来宫门也将要落钥了,宣德候告退,太后要起身相送。承义忙扶她坐下,朗声道:“祖母安坐,孙儿一定会让所有的人刮目相看的。”

      太后轻握他的手,笑道:“好啊。我就等着你,这慈煦宫里的人都等着你。你放心,保证你回来时桃花依旧。”最后的这一句,是附在他耳边轻轻说的。
      宣德候听罢,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如清风般出了皇宫,惹得那些在亭前廊下暗中等候的宫女们徒生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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