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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寂寞空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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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刚进五月，太阳却下了狠劲地射下万道热流。才到申时，杨府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已是晒得烫手，路边的几株虞美人开了满枝火红的花，四片花叶都给太阳晒得无精打采，浓艳的颜色映在四只狮子眼里，泛起暴虐噬血的光，让那些过路的平民只敢溜着墙根走。
管家来福和小豆子站在门口，满头满脸的汗水都来不及擦，拿双手搭凉篷向远处张望着。
“来了！来了！”小豆子蹦跳着叫了起来，回身就往院内跑，“我去通知三公子！”
“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呢？这小兔崽子倒是眼睛亮，跑得也快。”来福伸长脖子，眼中却只见一片骄阳。
“来呀，给咱家拿把扇子，这天气可真热呀。”中宫殿的张公公声音尖细如雀，一张脸上堆满了皱纹，常年都挂着得意的笑。
来福连忙迎上去磕头作揖，承智也随了小豆子来了。
上好的钧窑白花罐里，装着御赐的灵药，罐盖紧扣，连气味都未曾溢出半分，盖上的双龙盘旋，显示着皇家的威仪。承智轻提把手，只觉得沉重无比，五儿的身家性命，杨家的前途祸福，莫不装在这罐中了。
“慢些，慢些，三公子仔细了，圣上赐的这药可是仅此一副，独一无二呀，还望令妹趁热服下，早日康复。”张公公的一番话说得诚恳无比，承智连声称是，那厢承德已摆下酒席，拉扯着张公公入座去了。
拢菊苑内，绿荫蔽日，鸟困花乏。五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见承智在叫：“小妹，小妹！”
她只当是梦，喃喃自语：“叫什么叫，我又不是你亲妹子。”
因为天气热，她只盖着一张软裘，手臂都放在外面，轻薄的细罗衣袖褪至臂弯，露出一截粉嫩藕臂，衬得那臂上的玉镯暗哑无色。纤细的十指尖尖，粉红的指甲盖儿透着软玉的光泽，春水一般的柔和。
承智急忙收回了目光，他虽然经常夜里守在拢菊苑，但却从来没有进过她的香闺，只见到满屋的珠围翠绕，红绡碧橱，清雅的幽香阵阵沁来，让他目不知何视，鼻不知何嗅。因是御药，李妈等并不敢碰触，只远远地站在一边守着，他只得俯下身来，大声喊道：“小妹，小妹！快起来喝药。”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当你妹妹！”五儿甫一说完，已由梦中惊醒，呆呆地望着床前的承智。
承智与她四目相对，清晰地望见她眸光中的惊诧欣喜，转而又是赌气任性，又是羞怯慌乱，万般情愫，只在一瞬间千回百转。
李妈年纪大了，站得脚有些麻，不由得扶住了窗棂，错手间黄铜的帘帷挂钩格地一声滑动，将那整幅的软烟罗帘子放了下来，日头的光影一格格地印在承智身上，他仿佛不堪重负，腰身一寸寸地直起，声音也一点点变得冷凝：“快起来喝药吧，张公公还等着拿这五龙罐回去复命呢。”
“原来是皇命在身。我就不信，不喝这药我会死。”五儿冷笑连连。
“哎呀，小姐，你可行行好啊。”李妈见势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快点来喝药，抗旨不遵可是要被杀头的呀，小祖宗。”
五儿被她连人带被拉起来，口中犹自叫着：“死了算了，我也不要活着了。”
“现在想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先别说抗旨不遵会诛连九族，就算你喝了药，杨家的十万军士也要到前线去冲锋卖命！”承智紧握拳头，太阳穴边的青筋暴起，眼中满是恨怒痛惜。
不光是五儿，拢菊苑的侍婢们也都是头一回见承智发火，不禁呆住了。
泪，似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坠落在药碗里，又悉数吞入喉中。
五儿掷下药碗，仰身倒在床上，拉过软衾兜头盖下。
良药苦口，和着泪的药更是奇苦无比。药能治病，情却是断肠的毒草，无药能解。
天色向晚，承智立在墙边，最后的一抹斜阳将他的剪影拉得又瘦又长。墙角的一株紫薇，开满了细密的花，优雅而庄重地沉默着。墙那边是拢菊苑的上房，房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宣德候正同她的义妹抚琴品茶，其乐融融。
琴声高亢，从容镇定，苍凉凝重，金戈铁马纷至沓来，隐然有冲天之志。是宫中琴师所作的《清雅》，前些天承义才教五儿的，没想到她今日竟弹得如此娴熟。
他伸手取出了玉箫，温润的玉孔似细软的唇，某日曾在脸上掠过，徒惹一城风絮，满腹的相思。
箫声呜咽，哀婉悲凄，缠绵缱绻，好似愁思不寐的离人枕边絮语，连续不绝。
杨柳岸，晓风残月，听他诉说的，有云影，有虫声，还有那一地的落英缤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