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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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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县殡仪馆，停车场。
二月中旬，早上六点，天色未开。停车场暖黄的路灯，艰难地从黑暗里捧出光芒。
“这雨下的快冻死我了。”
“是啊，我特么脚都冷木了，快上车，车上有空调。”
几个成年人快速越过最前面的少女，率先登上前面不远的小巴车。少女双手捧着东西，自觉
挪到边上，瘦弱的身板裹在单薄棉服里，像一株被狂风肆虐后的小草。
“元莱，坚强点。”
少女回头，原来是陈叔，他是村里的队长，谁家有白事，他总会踊跃帮忙。
元莱搂着骨灰坛子鞠躬，声音有些：“陈叔，这几天多谢你了。”
“不跟叔客气。快上车吧，还得赶回去给你妈下葬哪。”
车子驶离殡仪馆，开上山路。青黑的天泛起鱼肚白，雨停了。
元莱抱着双腿上蒙着黑布的骨灰坛，母亲最后的温度，一点一点浸入她寒冷的身体。
这感觉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上辈子，元莱的车撞上大桥，连人带车掉下桥，当场殒命，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时间回到了15年前母亲去世当天。
元静芝急性淋巴癌，在家里走的，那时元莱只有16岁，当时就哭晕过去，被人狠狠掐了几分钟人中才醒。
好不容易重生，一来就要母亲去世的现实，元莱痛苦并不15年前少。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元莱已接受现实找回理智，一面组织相邻亲友前来吊唁，一面安慰外婆。
老来丧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事了。
车外，晨光微熹，被雨荡涤过的山林承迎着光，透着鲜活的翠绿。
车子沿着山路，一路蜿蜒而去，快到家了。
元莱搂紧怀中的骨灰盒，她知道这趟回去意味着什么，上辈子命运的转折点，就要来了。
·
下葬仪式完成，元家人聚齐在老宅的堂屋。
一声清脆的落地响。儒雅英俊中年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大衣挂着一片晶亮的水珠。
元家老太跌回椅子，一旁几个媳妇儿们替她顺气。
元家老太：“要不是顾忌静芝的丧礼，我早把你轰出去了！”
“你把我们家老三害惨了，你知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把孩子拉扯大的？她是大学生啊，当年那么有前途，一辈子全毁你手上了！”
严为仁站在碎片里，红着眼眶不敢看老人，声音喑哑道：“当年分手后我找过静芝，可她说她已经结婚生子了，我就没再敢打扰她，可我压根就不知道她那时说的是赌气话啊！”
当年，元莱的妈元静芝是村里唯一的村里大学生，在大学认识严为仁，两人很快成了一对恋人，直到毕业一年后，两个人突然分手，之后元静芝就回到了村里，不到半年就诞下一名女婴。尽管当时被村里的人议论得面目全非，元静芝都没向严为仁吐露半个字，凭着自己一手做衣服的手艺，在镇子上开上了铺子，勉强带着孩子，在流言蜚语中站稳脚跟。
“伯母，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静芝走了，眼下还有元莱要照顾，她需要一个好的教学环境，这也是静芝临终的遗愿。我已经负了她，不想再负了孩子。”严为仁深深看了眼旁边质朴清丽的少女。
若不是静芝临终给他打电话，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十六年都不见你这个做父亲的，现在孩子长大了，你见到就想带走？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你们城里人太不要脸了！”
“是啊，欺负孩子没娘上赶子来抢吗？你想带走就带走，你问问孩子看她愿不愿跟你走！”
屋子里，元家的儿媳妇你一言我一语——几个妇女骂声不绝。这时，站在老人身边的少年轻轻说了一句。
“我跟他走。”
众人惊住——
事实上，上辈子元莱的确跟严为仁走了。只不过那时的她只有十六岁，完全是遵照母亲的遗愿。然而这一世元莱虽然只有十六岁，已经是个成年人，这个决定，她心甘情愿。
外婆悲怆道：“莱娃子啊，他还有跟你年纪一样的闺女，你跟着他是要受委屈的呀！”
几个舅母也劝元莱想清楚些。
严为仁急急截话道：“你们放心，家里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是小莱的父亲，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元莱低头看着自己衣角。她知道跟严为仁走，将来会遇到怎样的险恶。
严雪，严为仁的另一个女儿。上辈子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她也不会死。
上一世，与严雪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浮上心头，少女抬起头，纯澈的眸子犹如风和日丽下的大海，平静而深邃。
“外婆，舅母，我想清楚了，我愿意跟他走。”
·
办理好学校的手续，元莱和严为仁搭乘飞机历时五个小时，来到晋城。
香榭湾别墅区，二月初春还带着寒气，严家却满室温暖。
别墅底楼大厅吊着一盏碎茫盈盈的水晶吊灯，装潢是当下流行的贵族欧式，华丽大气，放现在也没不过时。
在玄关换了鞋，元莱跟在严为仁身后。客厅里沙发坐着两个少女，眉目柔和温暖的是严茵茵，那个一看便知怒火中烧的是严雪。
“茵茵也在呀？”严为仁跟像献宝似得，身子一侧好让元莱亮相，“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的元莱。小雪快叫姐姐。”
再次见到严雪，上辈子那种浸没在寒水里的痛苦与绝望，逐渐明晰。元莱的心一瞬攫紧。
严雪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眸子却睨向门口，见少女衣着土气，她讥诮道：“什么原来后来，我只有一个姐姐叫严茵茵。”
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严雪在客厅坐了许久，为的就是给来者一个马威，如今目的达成，她起身就走。地上一堆行李并不算挡路，严雪顺脚一踢，“哪儿来的破垃圾袋！”
严为仁：“小雪！”
楼上的严雪充耳未闻，消失于转角。
气氛尴尬，严为仁脸色难看，面前扯出笑脸，对元莱说道：“ 你别往心里去，她从小就被惯坏了，有些任性，但心是好的。”
心好？元莱冷眼旁观，严雪的恶是天生的，只有她知道。
上一世，因为她性子沉静不争不抢，才会被严雪吃得死死的，甚至连她的高考志愿都敢篡改，成年后更是不顾道德与她的丈夫李昂搞在一起！
严茵茵走到元莱面前柔道：“你就是元莱呀？大伯和我们说过你了。我是严茵茵，小雪的姐姐，你也会在这里上学吧？我在高三，以后你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严家总共有两个儿子，老大严为仁，老二严为义，严茵茵是严家老二的女儿，生得面容温婉俏丽，高挑婀娜，举手投足十分淑女范，是家族里孩子辈中年纪最长的。
上辈子，元莱和严茵茵接触的机会不多，只知道当年严茵茵从国外留学回来，进入严家的服装企业，经她一力改革，公司从一家小企业转型成为上市公司，是个能力相当出众的女子。
但是此时此刻的严茵茵，还是个温婉窈窕的花季少女，完全看不到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影子。
想让她叫姐姐？
元莱礼貌回道：“ 谢谢。”
上辈子，她不喜欢和严家人套近，这辈子也一样。
严茵茵点头，笑容温婉如春风：“我上去看看小雪。”
·
二楼房间，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严雪坐在床上哭成了狗。
严茵茵连连抽了几张面巾递过去：“你是大伯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不爱你？”
“爸爸就是不爱我了，不然也不会把那个臭丫头带回来，呜~要是我妈还在，他肯定不会这样对我。”
“可她也是大伯的女儿，你的姐姐啊。再说她母亲刚过世，大伯又怎么舍得把她留在农村。”
“屁的姐姐！”严雪手中的纸团狠狠砸地上，眼里燃着熊熊的火：“那土包子就是来跟我抢爸爸的，我不会让她如意的！”
晚上，元莱早早回自己的屋做整理。
上辈子这间房她住了三年，如今重新住进来倒有几分亲切。
严为仁想的很周到，一切用品准备齐全，就连校服都放在衣柜了。
元莱将编织袋口袋里的衣服一一挂进去。这些衣服都是母亲手工做的，衣料和工艺都非常好，只可惜上辈子她不懂事，一件件扔掉都没留个念想。
收拾完行李，也到了睡觉时间。元莱在浴室里冲澡，热气缭绕，她闭着眼睛站在花洒下，脑子里一幕幕，全是李昂的样子。
上辈子她最爱的男人，她的丈夫。
当年九中高三的天之骄子，没有少女不爱慕，这里面有严雪，也有元莱。元莱的喜欢从来不敢显山露水，更别提像严雪那样光明正大。
后来李昂考入北方大学，接着又去了国外深造。那些年元莱心里仍然默默喜欢着，反倒是严雪，男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就在元莱以为再也不可能遇见李昂的时候，李昂回国了。
当时李昂踌躇满志，一心想在AI智能领域大展拳脚，却苦于找不到风投。
是她，连最在意‘自尊’都不要了，硬着头皮找严为仁借了一大笔钱给李昂创业，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的心意才被李昂真正知晓。
后来，李昂的公司慢慢步上正轨，她和李昂也顺利成章的在一起，接着不小心有了孩子。
她永远记得，那时李昂对她小心翼翼道：“我们结婚吧。”
如果说年少时，对遭受霸凌的少女出手相助是出于怜悯，那一句我们结婚吧，或许就是因为爱情。
元莱是这么认为的。
洗手作羹汤的那些年，随着李昂的事业蒸蒸日上，她也逐渐过上富足的生活。
因为不善交际，她和那些豪门太太们没有共同话题，只一门心思照顾李昂和孩子。
终于，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粗糙的家庭主妇。
李昂公司的事，她给不了意见；生活琐事，李昂一窍不通，他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
岁月终究还是磨光了两个人本来就不多的激情。
爆发是在那一天。
元莱送完孩子上学回到家，发现李昂书房落下了文件，她赶忙开车送去。
当时前台秘书看到她来，神情很微妙，果然当她到李昂的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虚掩的门缝中，一对男女在厮磨拥吻。
严雪喘息：“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李昂咬住对方的唇：“别急，给我点时间。”
“你知道的，我等不了了。”
元莱全身气逆行上头，推开门想大骂这对男女，可是临了喉咙憋着一口气，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她将文件袋摔在李昂脸上，转身跑掉。
李昂英俊的脸庞面如死灰，追出去：“小莱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的车子在马路上疾驰，李昂开车在后面疯狂的按着喇叭示意她停下。
然而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她的车子失控撞上大桥，当场坠入湍流的长河中。
冬天的河水像冷得像刀子，恐惧与绝望一点点漫过口鼻，每一秒都是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死的那一刻，元莱活透了，也后悔了。
元莱拂去墙上的水雾，望着镜子里纯澈清秀的小姑娘，慢慢红了眼眶。
真好。
重生十六岁，一切都还没发生，她的人生，还可以，再重新来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