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不可思议之旅》疏雨楼

1、第一章

　　那日，我路过西山界，望着这西山界门思索如何前去借个方便。正想着，不妨后背受到一股推力，硬生生将我撞出几米开外。我堪堪停下来，未待我先开口，有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先发制人问道：“何人来我西山界！”
　　忍着作痛的后背我转身朝向来向，合掌稽首道：“弟子梵音无意冒，此番前来是不得已要拜求西山主。”
　　停滞一会，才听得那声音再问道：“尔下可是一凡间女子？”
　　此番我用一根菩提枝插着僧道的发髻，穿着宽大的僧袍，却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点头答是，“弟子自小拜入佛门，现在仍是带发修行。”
　　开智起我便知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知是谁将襁褓中的我被放在烂陀寺院门口。彼时主持戒贤大师道我与佛有缘，但因我女婴，不便收留，乃记我为挂名弟子，将我交由山下一户农抚养，起名梵音。
　　记我能爬能跑起，白日里都是在寺院里度过的。听众僧徒讲经说法多了，日久我也能说道上几句。
　　至十岁，收养我的户农也去世了，我便浑做带发修行弟子装扮，混住在寺院，又是三、四年。
　　师尊突有一日召我，言及要返我入世。我自是不肯，万般恳求。
　　师尊言明：为师即将圆寂，你为女子仍留寺院，诸多不便。且上无为师教养，下无兄长扶持，恐难以立身。今遣你入世修行，盼勿忘初心，不可痴生妄念。尔或有机缘集齐七大佛物，修成正果，便是对为师最好的慰藉。
　　师尊这般嘱咐我后，便圆寂了！
　　师尊为我计深远，我莫敢再言不从。但我亦有自己的打算，集齐七大佛物谈何容易。若真能集齐奉告师尊灵前，达成师尊心愿，我说不定都七老八十，可了却此生了。
　　至于成佛修果，这一十四年来我虽多次问过自己，但每次我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因为我不愿成佛！
　　七情六欲，我深觉没一个不行。
　　我协助众师兄弟将师尊后事料理妥帖后，收拾好行李，辞拜同门，开始一路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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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未回过神来猝然一阵风起，条藤、树叶合席，将我轻轻抬起至半空中。席前慢慢开出一朵小花来，华光四溢。
　　我吃惊道：这是，迷榖花！
　　那声音说道：“凡人女子，我不知你是如何寻到西山界门的，但西山界不是你等凡人能来的。怜你女子不易，赐你迷榖花一朵，速速退去吧。”
　　竟是要将我送走！我急道：“前辈且慢。我秉师尊遗命前来，万死莫敢辞。此番焉有未进西山便怯退而返之理？请容细禀来意，前辈！”
　　“哦，那你说来你师何人，缘何来此？”
　　见停下来，我心中稍定。告之道：“我师从中山烂陀寺戒贤大师，整整十二年载。顾我为女子，师尊羽化之前遣我入世修行，以减后顾之忧。师尊如我慈父，恩情如山无以为报！我虽为女子，知力小体微，但望有机缘集齐佛物七件，奉告师尊座前，方不负多年教诲之情。此番前来，只为取一捧太时之银即可。”
　　复又消停了好一会儿，才听那声音沉沉一说：“人有人法，妖有妖规。西山界表面上无妖敢用旁门左道修行，但万妖有万心，西山之大也不是每一处都能随时在西山主君的监管下。你凡人入界，无避身退敌之术，莫不如羊入虎口，空废一番赤忱之心，还是去吧。好生修行，亦不负你师教养。”
　　我当即跪膝席上：“前辈，闻西山界法规，只要能赢过守界人便可入界。弟子心意已决还望成全！”
　　“无知小儿！你能破我的阵法，我即允你进界。”话落阵法现，梁柱粗的木桩破土而出，将四周团团围住，万般藤条累累，结成三丈多高的人形来。
　　我纵身跳下席来，只见脚下密密麻麻的一层藤蔓，如蛇蜿蜒向我而来。
　　不容多想，正当我起身跃地时，人形藤随即一挥手向我扔来一鞭子。藤条在空气中噼啪作响，凌冽劈来。我虽轻松侧身躲开，但另一鞭接踵而至，不容我分半天心思出来。
　　耳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低头一看竟不知何时那一股藤蔓缠住我的脚踝，我越挣越紧。而后一起，势要将我倒立半空中。
　　我凝神聚法在食指，轻喝一声：“断！”果见条藤应声断开来，我翻身滚了一圈落地，那余下的藤蔓嗖嗖也收了回去。
　　还未喘回气，地下藤蔓复又卷土而来，来势汹汹形成一张地网转瞬即到脚下。我正准备叠脚腾空，哪知一张盖地的网落下，同那地网将我困在其中。
　　我看着这手腕粗壮的条藤围成的圆笼，四顾问道：“前辈，我知道这些蔓藤便是前辈本体中的一支，若我真的要强攻之，怕到时候有损前辈修元。”
　　那声音倒多了几分笑意，“你不必多虑。若你不能过我这关，我是不会放你入界的。”
　　“如此，便只能得罪了。”
　　我盘腿坐下，闭眼合掌一字一句念到：“色如幻，无著无缚无脱；痛痒、思想、生死、识如幻，无著无缚无脱；无有边无著无缚无脱，譬如空无著无缚无脱；无所生，无著无缚无脱。”
　　字随声出，一字一句贴在条藤形成的圆笼上。待我念完睁眼，只是用手指轻轻一触碰，那些条藤便应声落下，只留下一圈金字将我围住。
　　老者声音再次劝道：“你年少便已见得佛缘修法，已属难得。但入世尚浅，心性不稳，更应潜心修行，勿做夏虫固执短见才是。”
　　“梵音孑然一身，无亲无友，唯有一师尊却已离世。若我连这点执念都没有，反云何立世？”
　　终究那声音一长叹：“痴儿！枉废一身佛缘，皆要做空废。”
　　网笼已碎，人形藤便舞爪想来抓住我。却在一抓住金字壁时，似触碰到一个极刺手的东西，立马反手扔了出去。又出一小支想将我拉回来，但未触及我便在金字壁上弹了回去。他用力朝金字壁扔了几鞭都无济于事。
　　只见他随即变幻出千百条尖锐的小枝条，如离弦之箭射来，叮叮刺在金字壁上，果见金字壁开始出现了裂缝。
　　不宜久待，我退出金字壁飞身落地，人形藤见无了那烫手的金字壁，双手朝我合来。此时我也不再逃，伸手从包袱中握出一刀。
　　要说起这刀，还是在烂陀寺参佛的一只猪精所赠。那时他正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而弃刀在地。我当即捡了要还他，他只摇头而去。我便用下了，砍柴切菜都好使得，且越发能随我意变化大小，我亦更欢喜使唤它。姑且当做一个武器傍身，随我一路而行。
　　当下我用意念将刀幻成与我同高，双手握起朝着人形藤就是狠狠一砍，先利落的斩断一掌，青汁斑驳一身。旋即翻身而跃，就要朝另一掌砍下，被他甩手躲过，另一只断掌的青汁溅上几道在脸上。我手一抹，抬眼看向人形藤。
　　断掌制之怒，人形藤怒吼嘶鸣着。噗噗噗，丛林中的鸟儿尽数飞出，黑压压一片。周围的木桩似有了脚，雷霆之迅朝我聚拢而来，越缩越小。不容我出，他张口便朝我吐出数箭。我挥刀力挡，但仍是负了多处箭伤，被困在咫尺木桩内，桩上生出一条条硬刺对准我。
　　“前辈，我知你是好意，是想我知难而退。”我悉数拔去身上的箭，这用木枝做的小箭，虽不危及性命但刺在肉中拔出也是挺疼的。“不过，我还是非入不可。”
　　大概耐不住我这么固执，先前只听到声音的前辈终于现身了。意料之外是凡人不惑之年的模样，只有半截人身，下半身仍为树形。
　　“你师戒贤传为佛陀座下弟子转世，圆寂后自是回归正位。你年浅，尚不能自保，谈何集齐佛物七件？若你就此丧命，才有负你师尊临终所托。你如执迷不悟再要硬闯，可真的要担心你的小命了。”
　　我垂眼反笑道：“我的命是师尊给的，我只知道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收集佛七件。凡人怎么能同妖比，区区数十年的命数不过是转瞬即逝。入了佛缘又如何，我从未想过要入佛，要这个修行又如何？”
　　“何故固执之至如此！”
　　抬头徒见一只浑然青色的鸟不知何时立在他肩上，开口说道：“你果然有趣，我倒是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