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哉》落鸿惊升

2、鹤卧雾漫迷踪地

　　鹤云山，山如其名，是白鹤仙境，云中秘境。
　　山峰常年被白雾笼盖，但全天下最灿烂的一片阳光却没有私心地洒在这片土地上，这导致山峰处阳气十足，万鬼不侵，但是那些阴气却来到了山腰山脚处，它们慢慢堆积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妖兽林，但貌似山峰的那个叫莲鹤门的修真门教是个乐天派，他们没有驱散妖兽，而是顺势...建立了保护区，不让门派外的其余人踏入妖兽林一步，如果你非要进入也可以，不过....得附上一些心意，比如十两银子啊，一杯上好的满江红啊，这些就可以了，不过，你会不会活着出来，这就无法保证了。
　　而许宏儒作为莲鹤门第十三代掌教，自然是维持了这样的行为，不过近来可没空去管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在他心里面，自然有更重要的。
　　“恭喜啊许掌教！”
　　“祝夫人好运，鸿运滔天！顺利生下个大胖小子！”
　　“许掌教开心点，今儿可是你夫人接生的日子，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开心点嘛！莫不是今天算了卦，发现我们要赊账逃跑哦。”其中一个旧识调侃道，
　　许宏儒笑呵呵地笑骂道：“爬爬爬，你们随便吃随便喝，贫道皱一下眉头算我输！”
　　“好！就喜欢许掌教这样的性格，豪气大方！”众人哈哈大笑，这青瓦房里洋溢出了快活的气氛。
　　而此时，接生婆却走了进来，她看着面露喜悦的许宏儒，不知如何开口。
　　“哈哈，看来我夫人生了？”许宏儒背着手对众人说道，“各位，我先走一步，各位吃好喝好玩好，别客气！”
　　许宏儒与接生婆一同走出青瓦房，许掌教笑眯眯地问道：“敢问阎婆婆，我家夫人无碍？”
　　“无碍...无碍...只不过...”接生婆说话支支吾吾，她面色煞白，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许掌教有些稀奇了：“哦？莫不是生了个女娃？无恙，贫道照样喜欢，说到底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嘛！”
　　接生婆继续缄默，这让许掌教感觉到一丝不安，掌教脸色微变，随即他加快了迈向产房的步伐。
　　来到一个红石搭建的茅草房外，一向沉着稳重的掌教见没听到任何声响，是死一般的寂静，心中不好的想法更是愈加深厚，他沉声问道:“我夫人到底怎么了？说，到底怎么了？！”
　　接生婆唯唯诺诺，连忙说道：“孟夫人真的无事，只是……只是……”她低下头去，脸色煞白，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真……真不是老妪的过错！明明孩子是如此健康，怎么突然就……突然就……”
　　掌教脸色大变，如同被九霄闷雷劈中，心中一片愕然，脑中只是空白，他一步步上前，咚咚敲门，颤抖着嗓子，但已经尽量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夜云，你……你还好吗”
　　屋内还是一片死寂，连续敲了三下，依然没有动静，此刻掌教才下定决心推开木门，踏入产房。
　　产房内预备的热水还散发着阵阵热气，与昏黄的烛光构成了温馨的气氛，屋内只有一个床，两个人，一对夫妻。
　　面如凝玉的女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却显得可爱，而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死人的气息，她的怀中是一个裹着棉布的小生命，掌教夫人只是慢慢摇晃她的亲生骨肉，嘴中唱着浅显易懂的童谣：
　　“山中客，客中山，几度梦中寻茫天。
　　山中客，客中山，一毫一纸皆心酸。
　　未曾怨恨骨中肉，只愿得其心头乐。
　　山中客，客中山，只愿明世重相欢……”
　　掌教走上前去，他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梦呓的母亲，和她那怀中，早已停止呼吸，面色变得煞紫的婴儿罢了。
　　他默然不语，掌教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坐在她床头，安静地陪着她。
　　一直到她老去。
　　许宏儒握住孟夜云的手，一遍遍说道：
　　“会有的，肯定会有的，我向你保证……肯定会有的……”
　　一年又一年，令人绝望的是，仿佛许孟夫妻是被下了个咒，生下的胎儿不是早早夭折就是胎死腹中，或者有时根本没有种，这让许宏儒感到愧疚，他对不起自己的妻子，更对不起那些夭折的娃儿，他为此服食了大量可提升灵气密度的丹药，采取了不知多少种民间偏方，可都没用，这不紧让许掌教怀疑人生，他开始回想是不是自己太过私心，太过贪婪，才导致了他如今这副田地，他坐在牌匾前，突然间顿悟了。
　　“或许，我应该更关心夜云才对，近年来我太过于自私，只关心了自己的想法，可从未关心她的所想，我真是……我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他回到山上，却又得到一个噩耗：
　　“孟夫人自刎于云海边，在那里找到了一副书信，说是写给您的……”
　　小道士颤颤巍巍地将书信递给掌教，掌教面色平静，他只是微微点头，接过书信后仅仅只是一步，便步入了朝天门，越过云鹤牌匾，踏入了青鸾庭，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片凄冷，一片死寂，只有他孤身一人。
　　许宏儒看过书信，便将其撕成碎末，手中生起一股灵火将其焚烧殆尽，后沉沉睡去。
　　那一日，那一晚，许宏儒一夜白头，年正不惑，却貌如花甲。
　　而掌教来时颁布的第一个号令，便就是在云海旁修筑个散心亭，取名为：
　　“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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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一位衣衫褴褛的老翁将钓竿随手一放，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斜靠在那刻有“清云闲龙，雾鹤茫天。”的乌木牌匾上，眼睛微闭，仿佛在进行一次小小的吐纳，那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在了老翁的肩头上，将他那枯黄的蓑衣染得雪白，正当老翁要闭上他那昏花的老眸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声响：“哟，许前辈今年也是一如既往来了呀。”
　　老翁睁开双眸，只见一个中年老道士朝他走来，那道士手提破木剑，不算精致，到像是自己削的；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就连那双青蟒靴都穿得露出个大脚趾，却没觉得一丝冷意，老道士露出一口黄牙，嘿嘿笑道，随后朝老翁靠来。
　　老翁点点头，轻声说道：“还是要来的。”
　　“可就只来这么一天，然后又走了。”老道士自言自语道，“十年之后又十年，十年之后又十年，老子都替你做了不知多久的掌教了，从眉清目秀的道士变成这副模样，许掌教，你不交出一把古剑，一壶好酒，都对不起我哦。”
　　随后，老道士席地而坐，他从袖中掏出一壶温清酒和两个酒杯，给他们二人各自满满倒上了一杯。
　　“你不是享受这种生活的吗？”老翁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让酒意与清酒的清香停留在口中，慢慢品尝。
　　“享受多了，自然还想再奋斗一下。”老道士瘪了瘪嘴，“这山上就没人认识我，当年老子剑斩天龙，一剑劈开云海足够扬名立万的威武事迹，怎么现在他们都忘了？”
　　许掌教呵呵笑道：“天不怜你李秋圣，我许宏儒为你问苍天，干！”
　　“干。”
　　二人举杯痛饮，各自说了些闲话后，李剑神突然问道：“对了，这天下最近如何。”
　　“挺乱的，朝廷那边烈龙王好像得了什么怪病，快死了，整个朝廷蠢蠢欲动，而楚家和秦家貌似发现了无上天道。”
　　“无上天道？”
　　“求得此道，可立地成仙，至此生死不受天地，寿命与天地同寿，从此跳出五行，飞入天界，此乃人间之绝道。”许宏儒为自己倒上一杯，自顾自地解释道。
　　“而现在，楚家和秦家同时发现了这无上天道藏在万峦山之中，从而展开了一场大战。”
　　“那，谁赢了？”
　　“呵，还早着呢，不过现在秦家占优势。”徐掌教小酌一杯，徐徐说道：“这次的战争注定名留青史，世称此战为：
　　‘逐日之争’。”
　　“原来如此……”李剑神喃喃自语，而就在此时，他突然起身，拔出自己的破木剑，厉声说道：
　　“是谁在此地？！”
　　许宏儒朝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这茫茫雪地中，有个红色身影在不断前行，许宏儒甚至可以看到他每走一步所留下的血色足迹，李秋圣刚想拔剑击倒那人形，但是许宏儒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举动。
　　“稍微等等，也不迟。”
　　李剑神点点头，默默收回了木剑无痕。
　　那人形艰难地朝他们走去，大约过了几分钟，许李二人才看清了此人的模样：那是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子，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身体如同死木一般僵硬，但是他还是依然往前行进，即使是一把寒铁刀插入了他的胸膛，几根箭矢落入了他的脊梁，但是他还是奋力前行……一刻，都没有停歇。
　　而当他走动到了二人身边时，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而嘴巴只是微微一动，听力敏锐的许掌教自然捕捉到了这番动静：
　　“救救孩子……”
　　那家伙停下了，随之停下的，还有他的呼吸和心跳，他的膝盖不再弯曲，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此时二人才发现这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布衣，而他那厚实的棉衣却抱在怀中，许掌教心有领会，立马冲上前去翻开棉衣。
　　却只见一个面色红润的小婴儿均匀呼吸着，他神色平静，睡得安稳极了，丝毫没注意到他亲生父亲的死亡。
　　而许宏儒看向那家伙瞪得出奇的眼睛，不料那眼神里除了惊讶外，还有一丝慈祥和释然。
　　许宏儒，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