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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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青本就是天生的纯粹水灵根，凝魄时又参悟了木灵之力，解开缚仙索的她，不过沐浴的功夫，一身的伤就已经自愈得差不多了。
她身上大多是皮外伤，一个周天的灵力滋养，连深至见骨的腿上那道断骨鞭鞭痕都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从一开始，最痛的伤就并非那些先前看起来狰狞的外伤，而是她断掉的蛇牙。
精神放松，身上的其他伤口被治愈后，断牙之痛像是被放大了，疼得整个脸颊鼻腔脑骨都跟着疼，像在用金属钻头不断扎着神经。
叶青青试着用舌尖轻轻触了触断牙的位置，不由倒抽冷气。
“算了。”叶青青无奈地想，“疼一阵子就过去了。”
她对着铜镜里，因为使用灵力治愈伤口而全身重归无瑕的身体，幽幽叹了口气。
他要是看到，他刻意留下的印痕都被自己治没了，会不会不开心。叶青青忽然笑出来，一种有归属的感觉令她幸福而快乐。
先前的插曲并没能让她觉得有什么。
她实在太善于调节心情，既然已经逃出来了，既然不会成为他的负累，就没必要再去为不愉快的事情而伤神，至于报复，等见到他再说吧。
“受伤的事情，还是酌情往轻些说吧。”叶青青想了想，在对他撒娇和让他别自责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穿上风轻为她准备的衣服，随意用发带束了个标准的侠女高马尾，推门出了船舱。
大船室内燃着熏香，檀木的甜香混合着茶香让叶青青感觉挺舒服。
她的脸已经消肿恢复了容貌，未施粉黛，苍白却依然看上去英气十足。
她跟着风轻进入船室的时候，恰好对上裴文德闻声抬眸的目光。
裴文德愣住了。
从他年幼起，就夜夜在他梦中的人，此刻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香烟袅袅，茶雾轻轻，船舱地板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周围的一切忽然像被无限放慢了速度，她的容貌，行走姿态，甚至一些微小的动作都太熟悉了，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从开始的模糊不清，到十来岁的初窥真容，到弱冠时的情动，所有对美好的期待，所有对情的向往，都给了梦中的那个女子。
他是天生的天才，初生就已是无垢之体，自带金丹，十岁破婴，十六岁出窍，十九化神，二十二勘破问心，如今二十七岁，已是渡劫末期的顶尖仙修，是家族、宗门的希望，是整个天下，最年轻的、最有希望成为真仙的渡劫修士。
因为是修道之人，他也曾想过，也许他的梦中之人真的存在，他真的有一段天定的缘。
可是他从未尝试找寻，不敢去证实。
梦里的一切太美，年少时的无忧，少年时的消愁，成年后的寄托，寡淡的求仙天路，身上压着身边人寄托的他，有这样一方净土太不容易，他不想用任何欲求，戳破隔着的那一层泡沫。
他想过，也许他终会遇见梦里的人，也许穷极一生都不会遇见，但不论能否相逢，他都愿意将自己一生全部的情意，给那个梦中的女子，即使她如天上明月，水中清光，永远只能遥遥相望。
裴文德从未想过，他竟能在二十七岁这年，在他收到宗门讯息查探邪妖线索时，在这一刻，见到她。
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隔着檀香袅袅，拨展裙摆，端坐在自己的对面。
烟雾朦胧了她的容貌，就像最初梦里那样。
裴文德忽然觉得浑身都在发抖，难以抑制的情感喧嚣着，颤栗着，随即快速沉淀成极致的冷静。
她真的是她吗？
他想要劝自己警惕，然而所有细节都一模一样，他不受控制地放出神识感受她的气息，是了，难怪他会莫名其妙自荐这次无聊的任务，难怪他会突然心有所感命船夫改道，难怪他突然觉着揪心，难怪他会令风轻上甲板上查看……
原来所有的一切巧合都并非巧合，而是命运必然的选择。
修道之人，最重因果。
裴文德细细捻着指尖的道珠，忽然被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压得喘不过气。
他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维持着清浅与平静，不想唐突惊飞了落在对面的轻蝶。
“道友，你的伤……”裴文德刚一开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种开场白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可以自己治愈。”叶青青对裴文德的双眼，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笑着点点头，“劳烦裴道友挂心了。”
裴文德应了一声，呆呆愣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叶青青并不知道他心中的纠结和无措，只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像一团温温软软的暖橘色灯光，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裴道友，你与风轻姑娘救我一命，对我有恩，我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可告诉我，我很乐意偿还这份恩情。”她客客气气道，“我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这便离去了。”
说着，她指了指裴文德手边的笔墨，笑道：“可否借纸笔用用。”
“好。”裴文德将纸笔交给叶青青，亲手为她研磨。
叶青青在纸张角落用灵力写了自己的真名，又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吹干递给裴文德，道：“日后若有需要，便写在这张纸上，叠成纸蝶，它自会飞到我身边。”
裴文德低头看了一眼锋芒毕露的字迹，忽然道：“叶……叶道友，既然有缘，不如留下吃点茶再启程，可好？”
叶青青想了想，一顿茶的功夫，也耽误得起，毕竟人家对自己的确算是有大恩，解了缚仙索破了追踪咒。
于是她点点头，重新坐回蒲团上。
裴文德点茶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着，一举一动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她与他梦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可也许是因为先前受了伤，她看起来神色恹恹，客气、善意、友好却并不够亲切，眸中的光彩与梦中所见时亦有不同。
裴文德想起梦中她那暖阳般的目光，和欢快的笑声，不由抿了抿唇。
他们还太陌生了，要怎样才能够变得熟识呢。
他将茶舀出，分成两杯，递给叶青青一杯，然后端起茶盏抿了抿，似闲聊般开口：“叶道友，在何处修行？”
叶青青犯了难，这问题没法说真话。
白肃真领地意识极强，整个青城全境只有他和她两个妖修，更别说有人修了。
如果她说在青城修行，那就等于直接告诉对方：我不是人修，是妖怪！
可说谎，叶青青本能地有些不太想对着眼前这个眸色清澈的人说谎。
她只能沉吟片刻，回答道：“抱歉，裴道友，我……我山门不便说。”
裴文德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点点头，很是理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先前，叶道友被缚仙索捆缚，肉身受伤，可是妖物所为？”
叶青青点了点头。
“是何妖物，为何要……”裴文德想组织一下语言，毕竟叶青青当时的伤看起来的确有些惨烈，但对方并没有伤她丹田，也未损害其经脉，可见并不想要她性命。
从伤的程度来看，倒像是单纯的施/虐。
他想到叶青青露出的部分皮肤上那奇怪的淤青，又觉得和皮开肉绽的鞭伤有些不同，只是他并不知那淤青的来源，只想可能也是某种刑具留下的。
“哦，没什么。”叶青青一笑带过，显得很不以为意，似乎先前那个受伤躺在水中随波逐流，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不是她，“道友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叶青青倒不觉得这沉默尴尬，反倒很舒服这种相处，她一口一口喝完盏中的茶，略一施礼，道：“裴道友，我该走了。”
“好。”裴文德知道她也许有事，自己也没有理由强留看起来已经痊愈的她，只能站起身，送叶青青出船舱。
他跟在叶青青身后，袖中揣着叶青青写给他的传讯符，指尖攥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不想让她离开，她只留给他一张信符，他舍不得轻易使用。
她这一走，他连她在何处修行都不知道，该如何再能见她呢。
裴文德走在她身后，上了甲板，眼看叶青青与他施礼告别，欲乘风而去，忽然想伸手拉住她。
他手伸到一半，眼看就要触及叶青青的袖子，忽觉一阵森寒的气息如刀锋般擦着他指尖刺来，强烈的杀气令他本能地蜷了指尖向后闪退。
裴文德是渡劫期末期的顶尖人修，他俾睨整个仙修界已久，除却几位老得岁数比他大几倍的老家伙能偶尔令他感受到修为沉淀的差距。
他还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的危机感。
这种可以让他本能感受到生命危急的敌人，带来的森寒威压几乎令他立即本能地进入了迎战状态。
在这种可怖的气息当头之际，他竟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叶青青的安危。
“叶道友！”他疾步而至，运转灵力想要将叶青青保护在自己身边，却忽然看见了叶青青抬头仰望的目光。
他的心，忽然像被谁紧紧攥住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莫名酸楚，令他下意识停下了动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月色衣袍，长发如墨，肤色冷白，容貌淡漠凉薄，眸光冷寒刺骨。
竟连他都看不出修为！更看不出他究竟修的是道法、儒法还是佛法。
“哥哥！”
叶青青声音中的欢愉几乎满溢出来，她迎向衣袂轻飘，稳稳落在自己身前的男子，扑进他张开手臂的怀中。
“为何不在山中？”白肃真的声音低而轻，带着一丝仅有叶青青可以察觉的不悦。
叶青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赶紧抱得更紧些，用撒娇的口吻哄着说：“我被震开了，失去意识，被一群草食妖抓走了，哥哥出关了！我好想你啊。”
也许是叶青青当着旁人的面直言想念，取悦了一出关就找不见她的白肃真，他抱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语调却放缓了。
“知道了。”他说，“受伤了？”
“还好，”叶青青蹭了蹭他的胸口，“已经全好了，要谢谢这位道友救了我。”
白肃真这才看向站在一边的裴文德。
他看见了，刚才这个男人想要拉叶青青的胳膊。
“多谢。”白肃真淡淡，“这份恩情，本座会还的。”
“不必，”裴文德心中莫名酸痛难受，自动忽略了白肃真的自称，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本能地开口说道，“叶道友给在下留了传讯符，日后在下若有求，自会联系叶道友。”
叶青青忽然浑身一抖，心叫不好完蛋了要死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可此时此刻忽然就心虚得不像话。
一想到她莫名对这位人修的不防备和好感，就更怯了。
可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先萎了，更显得有问题，她只能装作毫无意识，笑眯眯地看向白肃真，认认真真解释：“我中了缚仙索，灵力不能用，受了点皮外伤，顺着河流漂下来的。因为体内中了那个鹿宁儿留下的追踪咒，我担心极了，多亏了裴道友，替我解了缚仙索，破了追踪咒。不然可能会再被抓回去的。”
叶青青越说越心虚，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骨气，没事干虚什么虚。
可她一直都不知道，她表面演技本就不怎么样，在白肃真眼里小心思从来如同透明，更何况他可以清晰听见她的心跳和血流速度，清楚知道她在心虚。
白肃真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叶青青，又将目光移向裴文德，忽然，在他琥珀色的双眸上停住了目光。
裴文德本能感觉后脊发寒，然而从小到大的地位修养令他能够抵抗这种力量悬殊带来的恐惧，他仪态端正，得体地对白肃真回以礼貌的注视，两个人的目光交汇许久，最终同时错开了目光。
“呵。”白肃真在心中低笑，果然是拦都拦不住。
他不过破境渡劫，他就恰好出现。
真不愧是天道的宠儿。
他低头看向怀里乖乖趴着一动不敢动的叶青青，心里憋的想要咬人。
“我们回家吧。”叶青青讷讷提醒，她腰上的手臂箍得又紧了些，令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青青，你尚未同恩人介绍我。”白肃真松开叶青青，翻过她让她面对裴文德，“这样不礼貌。”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得体客气的微笑，低低的雅音听起来抓耳极了
裴文德有些愣怔，看向叶青青。
叶青青张了张嘴，听出了问题。
她知道这是个送命题，她要是介绍不好，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她看向裴文德，带着标准社会人微笑，字正腔圆，认认真真道：“裴道友，这位，是我的夫君，白，白……”
“本座青城山妖仙，白肃真。”白肃真勾唇一笑，搂着叶青青化为流光而去，只留下冷冷的声音，“日后如有所求，来青城寻本座便是。”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第 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