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无上上品》半立黄昏

9、异常

　　连日的烟雨把姑苏打扮得仿佛世外之城，云深不知处也若隐若现在丝丝缕缕飘来飘去的白雾蒙蒙中，远远看去，如同仙境。
　　两日未见忘机出门了，虽然从蓝星辰的口中得知忘机一直在入定修行，蓝曦臣毕竟不放心。于是在给弟子们上完早课后，他急忙来到静室探望。
　　“入定修行”乃玄门世家最高的一种修行方式之一，因这种方式精神力完全高度集中，所以效果特别好。只是能使用这种方式修行的，必定是修为极高之人。只有修为高的修士才能运转超强灵力将自身与外界隔绝，所以一般的修士根本使用不了这个方法。

　　蓝曦臣来到静室，果然看到忘机入定在一团灵气中间。但让他奇怪的是，以往忘机要么选择单独的侧室练功房内，或者他卧室的木榻中间来入定，这次怎么这般随便，竟胡乱坐在茶房的团垫子上就入定修行了？
　　而且，修为再高的修士每次入定时间最多也不过二十四个时辰，而忘机这次入定竟已接近三十个时辰，正常吗？
　　蓝曦臣叫来负责记录忘机修行文书的弟子询问，那弟子却说并不知道含光君这几日有“入定”的计划。

　　蓝曦臣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搬开茶台，顾不得铺上团蒲，直接面对面盘坐在忘机面前，闭上眼睛运用灵力直指忘机眉心。“嘭”的一声，蓝忘机的躯体在刚一遇到蓝曦臣的灵力时突然倒向一旁。
　　蓝曦臣顿时大惊，急声呼道：“忘机！忘机！”蓝忘机却没有任何意识和回音，蓝曦臣心中的担忧和疑虑黑雾般重重袭来……

　　待将忘机移到木榻上躺好，叔父也闻讯赶来。老先生也是一脸愁容地又是搭脉，又是翻眼皮的，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才确定了答案：蓝忘机并非入定，而是魂穿了。
　　既然查明了原因，蓝曦臣赶紧共情去对忘机进行施救，然而反反复复又是一个时辰后，他只能放弃了，因为不管怎么共情，他都无法从现在的蓝忘机脑中寻得一丝一毫他魂魄的位置和气息。
　　蓝曦臣内心惶恐，他凝视躺在木榻上洁白如玉、一尘不染的没了魂魄的忘机的躯体，第一次感到这么心痛和担忧。

　　蓝曦臣知道，自己这位言语不多，但心性纯实，又重情执拗的弟弟，肯定就是因为魏婴的离去才会“灵魂出窍”、“魂力漂移”的。
　　篮曦臣长叹一口气，暗暗道：“忘机，我早告诫过你，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不然真回不了头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看到忘机如今的模样，蓝曦臣更加担心：“忘机，你知道魂穿之人要想自己安然回来，得废掉多少修为吗？而且，若运气不好，你的魂魄在另一个世界不小心消散的话，恐怕……”

　　当看到叔父也愁眉不展、束手无策时，蓝曦臣提议前往夷陵将魏婴请回来。
　　篮曦臣道：“叔父，忘机这样，多半还是因为魏公子，要不，我打发弟子前往夷陵请他过来吧？相信他会有些办法。”
　　蓝启仁摇摇头，用肯定的语气道：“不必！”
　　蓝曦臣又道：“忘机魂穿的点已经被他自己破坏，现魂灵飘往何处更是无从知晓，忘机与魏公子心意相通，想必魏公子应该能猜得到……叔父，还是救忘机要紧。”
　　蓝启仁仍旧摇摇头，不容反驳对蓝曦臣道：“我说了不必！曦臣，你去告诉相关弟子，此事要严格保密，不可泄露出去，忘机的事我自有主张。”
　　“叔父……”
　　“不必多说，你跟我到藏书阁内室去。”

　　云深不知处的蓝氏藏书阁内室，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可以打开的，就连家主蓝曦臣平日想要进到内室来查找资料，也必须得经过各大部门玄老们的同意。今日为了篮忘机，蓝启仁启用应急措施，直接和蓝曦臣从暗格进了藏书阁内室。
　　当得知叔父的方法是用家族禁忌之一的“灵挪移”移魂方法来舍己救侄之后，蓝曦臣吃惊地不住倒退，一向温文尔雅、沉着冷静的泽芜君连连口吃道：“这，这……这可使不得！叔父，这……这绝对不行！”

　　蓝启仁一脸平静道：“曦臣，你听我说，你父亲自你和忘机还在年幼之时便将你二人委托我膝下，要我按家族族规对你们进行严格教育。三十多年来，我自问一直恪守诺言，尽心尽力了，可是……到头来你家未成不说，忘机竟为了护不该护之人，行不该行之事几次将事业前程抛之于脑后……”
　　缓了缓，蓝启仁继续道：“忘机性格的执拗你我都明白，此次之事虽说棘手，但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我已垂垂老矣，能用平生修为换忘机一个清醒，就是到了黄泉，我亦能含笑面对你们的父亲了。”
　　蓝曦臣泪流满面，哽咽着呼道：“叔父！”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事不宜迟，你只管设好结界护住我和忘机就行，其它的事情都暂且停下吧！”
　　“……”
　　最后，蓝曦臣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两日后，蓝忘机悠悠醒来，面色虽然苍白，一双眼睛却从未有过的澄明与清丽，眉头微皱，神情肃然雅正。虽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比起往日的含光君，竟更加严厉了不少。
　　蓝曦臣看惯了弟弟清冷疏淡的眉眼，此刻迎着他这般神态，一时不知对他所做的这些是对是错，是该是不该，所以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蓝忘机立身坐起来第一句便问：“兄长，叔父呢？刚才我看见他在水里运用魂力使劲在帮我聚魂，他现在怎样？是否受伤？”
　　蓝曦臣道：“叔父因魂力损耗过多，已先行回房休息去了。忘机，你现在感觉如何？”
　　蓝忘机一边下榻一边道：“还好！我去看望叔父。”
　　蓝曦臣急忙将他拦下，道：“叔父已交代不必前去，他需要闭关几日即可。叔父还留言于你醒来后要好生调息，不可大意。”
　　蓝忘机顿了顿，似乎还想询问点什么，却最终喉头动了几下没再说话。蓝曦臣见他转身退回木榻上继续打坐调息后，才稍稍舒了口气。

　　近来，蓝氏子弟们发现他们最尊敬的含光君变了，变得更加雅正端庄，更加严肃认真，更加勤政教学，更加赏罚严明。
　　虽然依旧是美玉无瑕、孤傲出尘，虽然依旧是冷若冰霜不与人亲近，但大家却觉得如今的含光君好“正常”。
　　因为他不仅做事一丝不苟，思维一丝不苟，连自己在静室的生活也恢复成一丝不苟的了。这比起魏先生在云深不知处时的生活状态，真的雅正得不知高出了多少分。

　　半月后，蓝思追从夷陵魏公子的“凤林山庄”回到云深不知处，还未来得及跟含光君汇报魏公子那边的情况，便首先被泽芜君叫到“兰室”去密谈了半日。
　　待蓝思追从兰室出来，一脸的心事重重和恍然令他表情怪异又不得不假装正常。刚想着要不先回自己房间，却不料路上便遇上含光君。
　　当一束冷静淡然、不容说谎的目光朝蓝思追望过来的时候，蓝思追差点就忘记了泽芜君的话，手指探到内衣口袋，几乎就要把魏公子的信件给拿出来了……

　　与含光君一起吃好晚饭之后，蓝思追随含光君来到静室。他总要将一些话和事情给说清楚的，毕竟，含光君又没有失忆，他记得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魂穿”。这也是泽芜君告诉蓝思追的。
　　把一些魏公子精心准备的好吃好玩的夷陵特产拿出来放到木桌上之后，蓝思追便将魏公子如何把余百卉和余奶奶，从上江源举家迁移到夷陵“凤林山庄”的事情给含光君细说了一遍。
　　蓝思追还说夷陵南郊的“凤林山庄”环境很美，山庄里不仅可以种植许多农作物，还可以养殖家禽自给自足，余奶奶和老金伯还拿这些农作物和家禽到集市上去卖，能挣到许多银钱来贴补家用呢！
　　末了蓝思追还补充道：“余百卉和奶奶都很喜欢夷陵，和老金伯也相处得很愉快，大家生活在一起非常开心。”

　　含光君一边喝茶一边听完思追的汇报，表情漠然，神色沉静，一言不发，似乎没什么需要询问和评价的。
　　蓝思追尴尬地呆坐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施礼准备告退。
　　“含光君，我……我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蓝忘机在思追就要走出静室大门的时候突然问道：“不是还带了书信来么？”
　　蓝思追一怔，这……如何是好？泽芜君说千万不能拿那些影响情绪的东西给含光君看，特别是信件，因为那可能会导致他再次陷入到困境里去的，可是？

　　仿佛知道了蓝思追的担忧，蓝忘机语气缓了缓，平静道：“无事，给我吧！”
　　蓝思追“嗯”了一声，却慢吞吞半天没啥动作。
　　蓝忘机棱他一眼，再次沉声道：“拿来。”
　　蓝思追只好从怀里摸出那封淡蓝色信件，忐忑不安地递给含光君……
　　蓝忘机运用灵力默念“我在”之后打开信件，认真、缓慢地将信件读完之后，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依旧面无表情、泰然自若。蓝思追松了一口气，才施礼告退。

　　蓝忘机继续打坐于茶案后，眼角余光却未曾离开那封淡蓝色信件。他自己也甚是奇怪，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那么一种情绪呢？
　　魏婴依然是魏婴，依然粘粘糊糊地，一连串的“篮湛蓝湛蓝湛”，还有一连串的“想你想你想你”。最放大招的还是那简笔画两人图：日落黄昏，彩霞满天，一人正笔直站立，傲然若雪，而另一人却依附在旁，神色嬉戏，正窃窃耳语……
　　换作以往，蓝忘机应该早已控制不住自己，即使不立即飞过去与那人倒腾一番，最起码也会心跳加速、情溢于表、难以自持。可今日却平平静静，无风无浪，奇也。

　　难道，魏婴于自己已经不重要了？蓝忘机百思不得其解。蓝忘机想起在“魂穿”的世界里，魏婴因江厌离被许婚而躲进湖水里痛哭不已，那种生无可恋的样子的确令他震惊。
　　也许，没有什么感觉才是最好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