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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宫闱 ...


  •   美人斜倚懒伏美人靠,病弱少年醉卧美人膝。

      殿中香炉中飘出了袅袅香烟,熏得整个殿中都染上了这般味道:沉沦、放纵、萎靡。

      景清枕在宋轻歌膝上,阖着眼。

      削葱根一般纤长白皙的玉指划过膝上少年天子的精致眉眼,最后停留在殷红的唇上。

      膝上的人懒懒半掀眼皮,轻歌指尖一下子被什么柔软湿润的物什轻轻一舔。

      只是他面色苍白,萦绕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气,衬得整个人更羸弱了些。

      他眉眼逐渐长开,整个人已担得起眉目如画这个词了。

      孱弱、病态、好看。似乎是对景清最好的形容词了。

      那时候,是宋轻歌风华无二圣眷正浓的时候。

      和此刻站在她面前,眉宇之间充斥肃杀之气的少年半分也不相像。

      昔日情到浓时气氛不再,二人此时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小侍女照着先前宋轻歌的吩咐,哆嗦着手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缓缓到香炉前头燃香。

      待那香味飘散出来又开始在整个殿中弥漫的那一刻,景清忽然敛去了那份暴戾恣睢之气,轻展笑意。

      如春风而至笑展眉。

      宋轻歌想,他哪里变了呢?分明就还是从前那个病弱无助又格外好看的少年而已。

      但是这笑意仅仅持续了一瞬,快得像一瞬间的幻觉。

      少年天子走到香炉旁一脚踹翻了香炉,里头的香灰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扬起了些许飞灰,而后全落在地上。

      才燃好的香被他一脚踩上去,在地上来回碾灭。

      侍女吓得跪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身子和嘴唇都哆嗦着,垂了头不敢看人。

      “朕以后不想再闻到这香。”

      声音清冽无比,宛如玉石之声轻轻击打在空旷殿中。

      也敲击在人心上。

      “好,”她耐心而温柔地应着,“下次给皇上换一味好闻的,这个腻了便换一换。”

      轻歌一手撩着衣袖摆,正欲亲手去调香。

      可是下一刻就被人一把扼住了咽喉:“朕说以后都不想再闻这些香了,你听不见吗!”

      轻歌能清楚地感觉到抓着她脖子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她的面色逐渐因缺氧而变红,却仍旧带着那份笑看他。

      她在赌,赌他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过了会儿,脖子上果然卸了力道,她得以好生呼吸。

      她弯下身一手抚在脖子处,呛咳不止。

      很显然,她赌赢了。

      过了好一阵她面色才恢复如常,只是脖子上逐渐随着时间过去现出指痕来,一边是一指另一边是足足四指的痕迹,看着便骇人。

      景清从怀中取出了支木簪。

      流连在木簪上的目光尽是温柔和痴迷,比落在轻歌身上的目光温润和善得多。

      “你还记得这簪子吗?我当初以为赠予了你,可是今日她进宫,头上就簪着这簪子。我取下来瞧过了,一模一样的。”

      今日曼舞进宫,是轻歌的爹亲自将曼舞送入宫中的。

      她还故意去偷看,终于盼来了景清来她这里,没想到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轻歌目光落在那木簪上,倏忽就懂得了他为何突然之间盛怒的原因。

      “陛下信我吗?”她的声音又轻又浅,像是被风一吹就会轻轻飘散开。

      但她还没等到景清开口,殿外就出现了一阵异常的喧闹声,夹杂着叫喊、惊呼、推搡、咒骂还有匆匆的脚步声。

      “快来人呐!宫中御和园走水了!”

      有宫中的太监四处叫喊着这个消息传到了各处,惹得宫中更加骚乱。

      “平南王带兵,已经到了城下了!”

      紧接着这一句话才真正地让宫中直接炸开了锅。就连景清听了面色也变得不好看,很快地转变神情唇线抿得笔直。

      单是从这副样子就能看出事态有多么严重。

      景清出了容华殿,头也不回。哪怕是知晓这个答案对于她来说多么重要,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再同她多费一句口舌了。

      木簪被折成了两半,用了很大的力气。

      宋轻歌弯下身子捡起木簪也用了很大的力气,只觉得脊背上被人压上太沉重的重担,累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依稀就想起来从前,景清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我信。轻歌,我信你的。”

      她的手在木簪上仔细摩挲了一会儿,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捂着她的鼻唇,她呼吸一滞眼前发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景闲对她说:“做戏便要做全套,要让景清信以为真。”

      于是她醒来发现自己被人绑来了城墙上。

      御和园的火光像映亮了京城的半边天,瑰丽盛大又带着令人着迷的死亡气息。

      轻歌身后的人用匕首抵着她的咽喉处,匕首一点点刺入皮肤然后渗出鲜血来。

      鲜血和她雪白的皮肤相互映衬,呈现出诡异的美感。

      而景清的怀中揽着曼舞:她正窝在他怀中泪眼盈盈低低啜泣。

      那人掳着轻歌往城墙边走,而后直接站上了城墙。

      轻歌费力地掏出断成两截的木簪“啪”的一声扔向景清的方向身子后仰,从城墙上宛如一只折翼的飞鸟一般坠落下去。

      她骗没骗他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景清已经不会再信她了。

      她总是笑着的,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脾气,是景清眼中那一副一贯温婉娇憨纯良无害的模样。

      闭上眼的时候,耳边只有风擦过的声音。她没有看见那位帝王冲到城墙边想拉住她的手,还有那一声惊呼“轻歌”。

      曼舞用衣袖沾了沾眼角湿润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姐姐从城墙上坠落,唇边浮上笑意。

      ......

      景明三年的时候。那时候景清还是那个少年,却已经冠着帝王这样天下至尊的称号。

      宋轻歌也只是个娇憨天真的姑娘。当然,是旁人眼中。

      离开宋府准备乘马车离开前,她娘拉着她的手千般不舍万般无奈,眼中蓄泪千重:“轻歌,去了宫中不比府上,万事都要注意分寸,切莫拔尖出头。”

      姑娘笑起来,衬出些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来:“娘,再怎么豺狼虎豹围堵的险境,也总好过这宋府吧。”

      “娘,去哪儿都比在宋府好。”然后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娘求着她离开宋府,却忘了当初同意接她回来的人就是她。

      她娘告诫她万事小心切莫拔尖,可不知道宋兴安送她入宫就是为了让她拔尖出头去送死的。

      她只是,宋曼舞的替死鬼而已。

      煊儿扯了扯她的裙角,咧着嘴笑得很傻:“姐姐,给。”

      原来是塞给了她几颗糖。

      轻歌知晓,这么几颗糖一定也是他偷偷攒了许久都不舍得吃的。

      她揉了揉煊儿的头:“煊儿,照顾好娘。”

      曼舞和宋兴安也来府外送她。

      宋兴安甚至请了听说是全京城最好的裁缝,给她赶制了最精致的衣裙。

      宋曼舞抹着眼泪,红着一双眼要来拉她的手:“姐姐,此去可要多多珍重,不要忘了多给家里来信。”

      她将来信那两个字咬得很重。轻歌妄图透过她这双明澈的眼睛看出点什么,可她装得这么纯良让她不配合一下都觉得过意不去。

      便很自然地拉上了曼舞的手:“妹妹放心,只是还希望到了那时候,娘亲和煊儿不会出任何差池。”

      “那是自然。”大夫人跟着出来催促轻歌,从鼻孔里哼出一气儿,乜了一旁的煊儿和轻歌娘一眼。

      煊儿怕得赶忙躲到了他娘的身后,一会儿才从他娘背后探出头来,露出怯生生的一双眼。

      “宫里自然是比不得宋府好的,单是‘豺狼虎豹’就连宫里的也没有宋府一般多。”

      “你!”大夫人指着宋轻歌怒不可遏。

      曼舞扶着大夫人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宋兴安先发话打断她们:“时辰要到了,快些入宫去吧。”

      轻歌睨了一眼宋兴安,行礼大方又得体,再教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给爹爹拜别。”

      宋兴安是个极谨慎的人,待她身子才好些就给她请了教习婆子来教规矩和礼仪,毕竟还是嫌弃她是乡野来的粗使人。

      姑娘走时将宋府的匾额看了又看,上马车的时候并不回头,只是一心想着:再也不要回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

      正巧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停在宋府门前,一位公子下了马车,发带随着他的动作飘起来,只来得及看见姑娘侧身上了马车。

      哪怕只有半边容颜也足够让人生出无限遐想,让人不禁去猜测她的面容,于是晏洲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脑海中便千万遍掠过方才那一眼。

      马车上路,经过他身边,车帷被风吹开了一角,正好让他有幸得以缘见姑娘的一眼。于是心上倏忽悸动,自己半晌都尚未反应过来早已不自觉弯了唇角。

      曼舞视线在晏洲身上停了很久,可晏洲却一直都不曾有反应。

      她便快走几步,双手挽上晏洲的胳膊:“晏洲哥哥,你在瞧什么?你今日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晏洲点头应着,回味的却还是方才离开的姑娘容貌。

      ......

      片刻后轻歌已经被领着先去见了君王。

      站定殿门口,她却停下步子并未急着跟公公进去,而是先抽出一条短小的白色绢布将它蒙在自己眼睛上绑好,这才跟着人进去。

      公公虽觉出奇怪到底也未多言,只是问了声:“姑娘可需老奴搀着?”

      “无妨。”

      既是宋轻歌如此道,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景清懒懒靠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模样,听得禀报,这才略略抬了抬那一双杏状的眼睛。

      不疾不徐走下香阶到轻歌身旁,他一手握拳掩在唇边不时咳嗽两声,周身都是病气。

      端详着轻歌仔细打量一番,毫不留情道:“也并未有什么特别罢。”

      他说话声气儿似乎有些不足,有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教人害怕他这样弱不禁风,唯恐马上要倒下似的。

      唯有那唇色却艳得不像话,与他病气的感觉并不相符,薄唇也在此刻微微勾着。

      他说完食指扣在轻歌下巴上,拇指捏着宋轻歌下骸微微抬了抬,细细看着啧啧两声。

      毫不掩饰轻蔑之意。

      而后一手绕到她脑后解掉她蒙在眼上的绢布,正欲开口说“蒙着眼睛做什么,既然来了难道不该让我瞧个清楚吗?”

      可下一刻那一句本要倾吐而出的话语突然哽住一般说不出来,对上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直至万分努力才压下心上的雀跃,半晌一句:“竟然是你。”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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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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