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社长危险又迷人》秋木叶

10、第十张卡

　　怎会如此！
　　星泽津纪看着黑下去的屏幕，里面映着她那张被震惊填满的脸。

　　这里不是警视厅吗？不是警察聚集的地方吗？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样的事？
　　那个眼镜警官呢？他不是一直就在旁边吗！

　　星泽津纪回过头，试图去向和自己同在证物室的风见裕也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回头才发现，背后居然空无一人，只有那扇多出一个破洞的房间门，挂在门轴上孤零零地来回晃荡。

　　风见裕也当然也不会预料到发生这样的事。
　　在星泽津纪处理数据的时间里，他一直就站在她背后，一方面是提防她有小动作，另一方面也是防备有其他人和她接触。

　　证物室门外的走廊并不算安静，毕竟所有案件相关的证物几乎都会被暂存在这附近，即使他们独占了这个房间，但走廊里依然会有其他同僚来来往往。
　　是而最开始的时候，风见裕也对此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门外的人身上。

　　不过他毕竟是公安的警察，在恶意降临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阻止门口的人扣下扳机，但他还是紧赶慢赶地拉开了房门，借着房门角度的阻隔生生让子弹的方向发出了偏转——
　　弹道原本锁定的方向，正是屋内那个茫然无知的女人的身体。

　　这又是一起凶杀案，而且还是当着他这个公安警察的面！

　　更重要的是——
　　透过被击破的气窗，他看到了那家伙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个人的身上通体穿着漆黑的衣服，整张面孔被罩在兜帽下，正如星泽津纪所描述的那样。

　　他就是她刚刚提到的那个在应急楼梯上撞到的犯人！

　　风见裕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门去，试图锁定那个胆大妄为到两次在警视厅内作奸犯科的家伙。
　　然而那家伙的反应也是极快，一击不中，他也立刻意识到状况不妙，飞身疾跑，闪入了一条通路。

　　——毫无疑问，他看起来对警视厅内的布局非常熟悉，在道路中间穿行竟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是事先做过充分的调研吗？还是说……这家伙根本就是警察的关系者？

　　一边追击着那家伙的足音，风见裕也的大脑也在飞快进行着思考。
　　尽管侦破这起案件严格来说的确不算他这个公安警察的职能，但他也是警察，面对这样的行为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不用说这件事可能还会事关警察系统内部的安全，他也不能完全撇清干系。

　　隔着几个转角，风见裕也无法清晰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他只能根据脚步声来分辨那个人的方位。
　　穿过证物室周边的走廊之后，前方的脚步声也开始变得杂乱起来，显然是有其他人来往经过。
　　他原本想着，这里到底是警视厅，如那个犯人一样穿着明显不自然的衣服在走廊里跑动，其他同僚看到了一定会加以拦截。

　　然而——

　　那个被他追踪的足音居然如一滴水混进水里一样完美融入了环境，没有人阻拦，甚至没有人发现异常。
　　风见裕也又紧追了几步，可看到的却是同僚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自己工作的景象。

　　他愕然张大眼睛。
　　怎么会！

　　能进入公安的风见个人能力也姑且算得上出挑，他鲜少会在普通的追踪上面吃这么大的亏。
　　这次的家伙果然有够狡猾，他这是结结实实被摆了一道。

　　短暂的怔愣之后，风见裕也低下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略有些发痛的眉心，接着动作倏的停了下来。
　　不好！事情还没有结束！

　　眼下他跟着那个现行犯的身影一路追出这么远，证物室里只留下了星泽津纪一个人。
　　如果那家伙的目标是杀死星泽，那么他说不定会趁他追出来的这段时间重新绕路回去！

　　那么星泽呢？她会老老实实地呆在证物室里吗？
　　在没有人看管的情况下，以她我行我素的性格，真的会乖乖停留在原地吗？
　　又或者……支开他原本就是她的目的，这一切都是她的自导自演？

　　各种念头几乎在一瞬间冲入脑海，风见裕也的心思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调转方向，重新向之前的证物室的方向走去，却在证物室的门口看到了一个顶着一头卷发的熟悉身影。

　　松田阵平。
　　降谷先生的同期，刑事部搜查一课的精英警察，据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升警部。

　　风见裕也当然知道松田阵平是负责调查星泽津纪之前涉及的那起投毒案的，也知道他和星泽事先有过一点交集。
　　只是……

　　他板起一张脸，朝着房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拉近，耳边也再次响起键盘的清脆咔嗒声。

　　女人倒是依然在房间里，面对屏幕的姿态和方才那起意外发生之前一般无二，连她投映在泛着荧光的屏幕上的表情都和先前如出一辙。
　　滚动的代码，被冷光照亮的面孔，翻飞在键盘上的手指，让风见裕也产生了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哟。”
　　松田阵平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抱着手臂，背倚着门框，侧目看向风见裕也：
　　“这不是我们的公安大老爷吗，看来这趟紧急行动，公安应该有不少收获吧。”

　　松田阵平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家伙的性格恶劣在警队里也算是出了名的，审讯室的案子被公安接手，而他本人也因为身负嫌疑而被叫去协助调查，大约也积累了不少的怨气。

　　“发生了什么事？”
　　风见裕也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松田阵平冷嗤了一声。
　　他没想到公安会在星泽津纪的案子上出面，他当然很清楚，事情既然涉及到了公安，背后一定会牵扯一些明面上的警察不方便直接调查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无底线地给公安让路。
　　凶案发生在警视厅内，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如果他不能把案子解决，将犯人绳之以法，那他这个警察当得未免也太窝囊了。

　　更何况——

　　松田阵平将视线落在了那个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敲着键盘的女人身上。
　　后槽牙止不住轻磨了两下。
　　这家伙的心还真是大，明明不久之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却还能气定神闲地忙活自己的事。

　　审讯室的案子被发现之后，松田阵平也作为重要参考人接受了同事的盘问调查。
　　当然，虽然松田阵平并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不过现场的痕迹足以证明，那段时间他完全没有出入过审讯室，所以他身上的嫌疑很快就被打消。

　　也是在那之后，松田阵平才听说星泽津纪的审讯被公安接手的事。
　　听到公安两个字，松田阵平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并不觉得星泽津纪有能力做在警视厅内杀人的事，不如说，如果能做到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杀人，那么犯人根本就没可能那么轻易地被他们扣下。

　　刑警破案看的是证据，看的是事实真相。
　　尽管星泽津纪的身上有诸多疑点，但松田阵平几乎可以肯定她不是犯人，至少在这起杀人案当中，她应该是清白的。

　　可案件如果落到公安手里就不一样了。
　　他们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总会抱有凌驾于事实之上的目的，也因此，他们的行为在很多时候并不完全正义。
　　他们想对星泽津纪做什么？或者说，他们想从那个女人的身上得到什么？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的时候，松田阵平只觉得心底生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无法任由事情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下去，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公安折腾。

　　毕竟……毕竟带她来警视厅的人是他。
　　那么，他也应该，稍微负一点责任吧。

　　只是松田阵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证物室看到这样的场景。
　　大门敞开着，门上的气窗嵌着一个明显的弹痕。女人背对着大门，正全神贯注敲打着键盘，而在她的背后，一个身穿黑色卫衣，面孔被兜帽盖住的人，正举着枪，准备扣下扳机。

　　瞳孔在一瞬骤然收缩，气血直向上翻涌，松田阵平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对着那个意图不轨的家伙，狠狠招呼了一拳。
　　那家伙显然也受过训练，察觉到情况不对，当即侧身闪躲，避开了松田的攻击，夺门便向外跑。

　　松田阵平向外追了两步，却又收拢了步子。
　　他回头看着犹自坐在房间里的星泽津纪，咬了咬牙。

　　星泽津纪现在可还是嫌疑人，她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坐在证物室，刚刚那一幕之所以会发生，恐怕就是原本盯梢的公安被什么事情诱导了出去，方才那个狡猾的兜帽才有了可乘之机。
　　他当然不可能留下同样的破绽。

　　于是松田阵平用内线联系了自己的同事，将情况迅速阐明，将追捕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则是一直守在证物室，直到风见裕也回来。

　　“我不知道你们公安大老爷有什么盘算。”
　　松田阵平抱着手臂，睨视着风见裕也：
　　“但这家伙是来配合我们调查的，那就是我们保护的对象，在确定她有罪之前，我不会让她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杀死。”

　　风见裕也沉默了。
　　他得承认，在刚才那件事上，他的确犯下了一个愚蠢又严重的错误，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卷毛刑警救场，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恐怕很难预料。
　　他当然没有漠视协助人生命的意思，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辩白似乎也有些无力。

　　那么他应该怎么做呢？应该和松田阵平争个高下，或者干脆动用公安的权限，强行把星泽纳入公安控制的范围吗？
　　但就算他那样做了，似乎也无法得出更多的信息与结论，说不定还会得罪这位降谷先生的同期。

　　权衡之下，风见裕也选择暂时撤退。
　　他需要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向降谷先生做一个详细的汇报，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空气中的火药味渐渐遁去，公安和刑警之间的交锋告一段落，然而这边的动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在另一边专注修复数据的星泽津纪。

　　方才的那场变故的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原本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眼看着她就能借着系统的力量将自己从困境当中解放出来，然而那颗子弹却彻底搅乱了所有节奏。

　　子弹击中了电脑的主机处理器，导致整台机器彻底报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作为证物的硬盘倒是并没有受到物理伤害。而这里是证物室，原本就有不止一台机器。
　　星泽津纪只犹豫了几秒，就果断站起身，将坏掉的主机拆了下来。

　　系统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
　　她飞快地将电脑重新组装好，然后暴力登入系统，将需要修复的监控的储存硬盘连接到了新的电脑上。

　　五分钟。

　　星泽津纪的大脑出奇的冷静。
　　登入系统之后，她第一时间查看了硬盘的恢复情况。好消息是，数据并没有被进一步地破坏，但坏消息是，先前所有的记录都因为处理器的崩溃而被清零，一切回归原点。

　　想在五分钟之内完成耗时将近三十分钟的操作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敲代码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
　　她并不清楚倒计时清零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应对眼下的局面，但除了继续下去，她别无选择。
　　方才的系统修复几乎已经到了最后，她飞快地将所有的思路和代码在脑内重新过了一遍，然后才又重新打开编码器，将双手放在了键盘上。

　　三分钟。
　　她敲下了最初的一段代码，系统开始运行。
　　但或许是因为这台主机的性能与先前那台比起来略差一些，数据读取和滚动的速度也比先前更满。

　　星泽津纪摒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在屏幕上翻涌的代码。

　　一分钟。
　　上一段的指令运行终于结束，但接下来是更加冗长的一段指令。
　　星泽津纪没有犹豫，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白色的字符在黑底的屏幕上不断跳动，与脑内的倒计时交织，混杂出勾人心魄的鼓点。

　　五。
　　四。
　　三。
　　二。
　　一。

　　倒计时清零的瞬间，星泽津纪的手指也出现了一瞬的停顿。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于眼前这些东西的领悟能力出现了山体滑坡一样的下滑，那些串联在一起的字符变得无比晦涩难懂。

　　她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那样排列，她不理解支撑它们运行的原理。
　　但——

　　下一个瞬间，星泽津纪的手再次动了起来。
　　尽管她无法理解那些字符串的内容，但那些代码在她的脑海里经过了两次。

　　而她天生就拥有一个能力，她的大脑可以在短时间内记住大量灌输进去的东西。
　　她记住了全部的操作和代码。

　　这样可以吗？
　　用这样的方式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吗？

　　星泽津纪不知道，在不清楚内在的运行原理之前，所有的操作都让她觉得不可靠，就像是在棉花上奔跑，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陷落之前抵达想去的终点。
　　屏幕上滚动着反馈的代码，那些字符与印象当中不久之前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出现的反馈如出一辙，这或许证明她做得是对的，这或许证明，这样下去是可行的。

　　直到最后一个回车敲下，最后一段代码刷出。
　　在漫长又焦灼的等待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弹窗，那是一个视频播放的界面，里面播放的正是不久之前因为被暴力破坏而无法读取的监控录像。

　　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