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者：黄粱一梦》沐心乔

11、第 11 章

　　王小秋松开他的手，双手插兜在前面走。
　　林本川握了握左手，突然手心的热源被抽走，寒风瞬间袭来，心口也随着掌心变冷了。
　　王小秋没再说话，去小区外面的小诊所让医生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伤口并不严重，是他自己不甚在货架上划了一道口子，医生简单的清洗之后给他贴了层纱布。
　　林本川不放心，看着他的伤口问：“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一点小伤。”
　　林本川不再劝，眼睛却还是担忧的望着他的伤口。
　　王小秋不看他，沉默着走出去。
　　林本川付了钱连忙跟上去，也不敢说话，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王小秋原路返回，走到单元楼下却没有停下，仍旧径直向前走。
　　林本川问：“我们去哪里？”
　　王小秋突然停下，背对着他问道：“林本川，你为什么回来？”
　　林本川愣住，记忆中这是他回台北以后王小秋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他们见面的几次，王小秋总是客气的称呼他“少东”，冷淡疏离。
　　“我，想回来了。”
　　王小秋转过身，“德国不好吗？”
　　林本川错开他的眼神，低声说：“很好。”
　　王小秋指着身后的残砖问：“那你回来干什么？这里不冷吗？”
　　林本川突然抬头，愕然看着王小秋。
　　王小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圈已经红了，他问林本川，“赔上了一条命还不够吗？你还想再赔一次吗？”
　　突然意识到什么，林本川瞳孔颤动一下，忍不住后退半步，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小秋。
　　“……季子？”
　　不假思索，那个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林本川上前捧起他的脸，迫切且惊喜的问道：“你是季子对不对！”
　　王小秋抓住他的手，将他双手拿开，“林本川，我们放过对方吧！”
　　“上辈子的痛苦你还想再经历一遍吗？”王小秋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却坚定，“我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已经报了仇，再也不想和你们林家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我只想好好过活自己这一辈子，林本川，你放过我吧！以后也不要再来这里，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一片雪花慢悠悠落下，从林本川脖子钻进去，将他浑身冰的打了个哆嗦。
　　“可是，”林本川惶然，满目哀戚与茫然，“是你邀请我来你家的啊。”
　　王小秋闭上眼，喉结滚动一下，“是，我以为我能心平气和坐下扮演一个与你多年未见的童年玩伴的角色，我想我们之间或许可以重新开始，没有仇恨，没有畸形的关系，只是一对多年未见的朋友。”
　　“可是我做不到，林本川，我恨你们林家的一切，只是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事，想起林关中对我做的一切，我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你们林家的人都死光！”
　　雪，继续飘洒，片刻落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掩埋了世间一切污秽，天地间一片洁白，好似世上从来没有不堪存在。
　　林本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地上的积雪踩在脚下松松软软的，耳边是风声呼呼，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周围一切的声音像是隔绝在世界之外，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真到了这一刻，林本川心中却无端的平静下来，也许真的是一颗心悬着太久了，如今尘埃落定倒没有觉出痛苦。
　　也或者，是痛到极致便对一切痛苦都失去了感受。
　　林本川突然想起上辈子，封闭的空间，缺氧的环境，他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沉闷的呼吸声在耳边喘息；颈间的伤口，黏腻的血水，皮肤被硬生生撕裂的疼痛似乎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感受来的真实。
　　也许那时候并没有那么痛，林本川自嘲的笑笑，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那个时候明明还能对着季子露出自己最好看的笑，可如今他好像却忘了该怎么笑。
　　季子不喜欢他哭，他也一直注意着不要在季子面前哭出来，只是这次，实在是太痛了，比窒息还要痛苦，他忍不住。
　　不过也没关系了吧，季子不会追上来，他也不会回头，季子不会看到他哭，也就不会皱眉看着他无奈的对他说：“怎么又哭了？”
　　那样无奈却温柔的语气，低沉深情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了。

　　王敏看看王小秋身后，确定林本川没有回来，问他：“小川呢？”
　　王小秋将外套挂在门后，声音有些疲惫，“回去了。”
　　说完径直回了卧室，将门从里面反锁，仰躺在床上，伸手扯了被子蒙住耳朵，不去听外面的问责声。
　　王敏那天是生气离开王家的，再好的涵养在听到手机那边小川哽咽的声音也不禁怒火冲天，她尽力控制情绪不去迁怒王妈妈，但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直接拒绝了王妈妈的挽留，王敏回家拿了车钥匙直接冲到林本川的房子。
　　房子是他回台北之后买的，两室一厅，六七十个平方，不大，但却收拾的很温馨。
　　钥匙林本川给了陶竟一把，陶竟索性给了她，拜托王敏在他不在的时候多照顾林本川一些。推门进去的时候，客厅没见到林本川，王敏迟疑着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无声无息，王敏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卧室，在门外踌躇片刻说：“小川，你在吗？我要进去了。”
　　里面仍旧没有人应声。
　　王敏犹豫一下，推开了门。
　　林本川坐在飘窗上，怔怔的望着外面出神。
　　王敏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川？”
　　林本川回过头看她，脸上的泪水肆虐，他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带着浓浓的绝望，“他不要我了。”
　　王敏心口一酸，眼泪瞬间涌入眼眶，她眨眨眼，轻轻抱住这个令人心疼的男孩，说不出安慰的话。
　　林本川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王敏闭上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知道如何开解他。
　　林季子不仅是林本川的爱人，也是他的信仰，是他的一切。
　　王敏听他说季子的恨，季子的纠结与无奈。
　　王敏语塞，王小秋也是重生的，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情，面对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中的少年，却也无法对王小秋有过多的苛责。
　　说到底，都是被命运玩弄的少年。
　　那天，林本川哭着在王敏怀中睡着了，他长这么大没有体会过母爱，第一次有年长的女性用宽容的怀抱容纳他的苦痛，为他的痛苦而感到痛苦，林本川脑中紧绷的弦骤然放松，昏睡过去。
　　王敏坐在床边陪着他，一直坐到外面大雪渐停，华灯初上。
　　林本川醒来后不声不响，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怨天尤人的抱怨，他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告诉王敏他要回德国去了。
　　“我不知道他是季子，想着也许今生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却没想到原来比同生共死更难的是天各一方。”
　　王敏能理解他的决定，却还是难免感到伤感，半年的相处时间，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
　　“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王敏这样说着，揉揉林本川的头发，“别忘了台北还有我这样一个朋友。”
　　林本川点点头，坐在床上，他回台北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王医生，让他重新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
　　“和小竟一起回去吗？”王敏问他。
　　“嗯，”林本川说：“他来台北做交换生，还有一个月回去。我等他一起。”
　　王敏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煮点粥，你再休息一会儿。”
　　林本川没有客气，将抱枕抱在胸前，往下滑了滑。

　　“表姑，”陶竟摇头晃脑，低头玩着手机，“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叫我过来。”
　　王敏坐在办公桌后，随手拿了个文件袋扔过去，“臭小子！”
　　陶竟躲过去，一脸茫然，“表姑，我可没惹你，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王医生闻言更气，直接站起来扭着陶竟的耳朵，“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我让你天天玩游戏！”
　　陶竟疼的哇哇叫，赶紧求饶。
　　王医生撒了气，放开他的耳朵，坐到他旁边，“我问你，你有多久没去找小川了？”
　　陶竟悄悄收起手机，生怕他表姑一个不顺眼没收，“我天天都有找他玩……游戏啊。”
　　王医生恨铁不成钢，使劲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小川他理你了吗？”
　　陶竟嘟着嘴，像一条被抛弃的大狗，“他都好多天不理我了。”
　　“他不理你，你不能去找他！”王医生着实很想咆哮，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侄子！
　　陶竟可怜兮兮的揉着耳朵，嘟囔着：“要不是你叫我来你这里，我今天就去找他了。”
　　王医生被噎住，半晌恼羞成怒，“你之前那么多时间为什么不去找他！”
　　陶竟委屈巴巴的替自己辩解，“学校离小川家太远了，事情又那么多，我哪有时间啊！好不容易周末了，表姑你还把我叫过来。”
　　王敏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傻侄子，怜爱的摸摸他的脑袋，“你告诉表姑，你是不是喜欢小川？”
　　“当然喜欢了！”陶竟瞪大眼睛，一副您简直是明知故问表情，“我不喜欢他，能和他玩这么久吗？”
　　王敏：“……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当小川的男朋友？”
　　陶竟果断摇头，“不想。”
　　“真不想？”王敏纳闷问道，看陶竟对林本川不像是没有想法的样子。
　　陶竟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声，“表姑，小川应该和你说过，他有喜欢的人吧。”
　　王敏点头，“说过。但不代表你就必须放弃。”
　　“我也不想放弃，”陶竟无奈一笑，“我申请交换生，从德国一路追过来。我想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人。”
　　“可是表姑，”陶竟耸肩，“你见过小川看向那个人的眼神吗？”
　　“我家境比他好，长得也比他帅，我没有一处不如他，可是我看到小川望着那个人的眼神，我就知道我输了。”
　　陶竟说：“而且，那个人不是对小川毫无感情。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是有小川的，他们两情相悦，我又何必做拆人姻缘的事？天下何处无芳草，我长的这么帅，还怕找不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吗？”
　　王敏拍拍陶竟的肩膀，“臭小子。”
　　“所以表姑，”陶竟问：“您叫我过来到底什么事，是小川出事了？”
　　王敏犹豫了一会儿，对他说：“我只能告诉你，王小秋拒绝了小川，至于原因，我想还是让小川亲自告诉你。”
　　陶竟皱眉，“我真想不通，既然他们两个互相喜欢，还折腾什么？小川那么好的人，王小秋烧了高香才能被小川喜欢，他还敢拒绝小川？我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王敏勾了勾嘴角，趴到陶竟耳边小声说：“说实话，咱俩还真想到一块儿去了。”
　　陶竟斜着眼看她，嘿嘿笑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陶竟摸摸下巴，看着名单上熟悉的一个人名，招呼一个学弟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学弟为难的看着他，“这，不太好吧。”
　　陶竟敲敲他的脑袋，“做不做？”
　　学弟脸色涨的通红，眼珠转了转，低声说：“做。”
　　陶竟嘿嘿笑起来，勾着小学弟的肩膀晃悠着出门，“哥哥今天就带你见见世面。”
　　学弟低着脑袋脖颈处通红一片，快步跟上陶竟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