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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仙缘俗尘起 ...

  •   三百年前,我还是上清天拜月神宫一名刚刚被主位合婚联姻天尊从凡间点化的一名小仙娥。哦,合婚联姻天尊就是凡间常说的月下老人,月老仙师,也叫媒神。拜月神宫相当于他在凡间塑身的住所月老庙,那在天宫也是掌管婚姻姻缘的地方。只不过拜月神宫可比我们那小山村里的月老庙气派多啦,我刚进宫的时候那是被结结实实地震撼了一下子,不过后来就习以为常了。上清天比拜月神宫气派的宫殿多了去啦,我常去花神殿和百鸣殿找跟我一样刚刚飞升的小仙娥们玩,这两个去处在天庭可比拜月神宫好一万倍,富丽堂皇仙俸多不说,两个主位仙尊人也和气,不像我那怪脾气的爷爷……
      离题有点远了,咳咳,这个可以等会儿说,等会儿你们就知道这位玉帝亲封的合婚联姻媒神天尊脾气到底古怪在哪里了。
      现在要先来讲讲我是怎样被他点化,得道成仙的。

      那是个七月七日乞巧节,七夕之夜我们村家家户户都要把桌子摆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点瓜果,家人一起赏月。
      我是个孤女,爹不知道是谁,妈早死了,所以没名没姓。邻居王大娘是个寡妇媒婆,她叫我去她家,说要养我,让我喊她阿娘,还给我起名叫月儿,说这个名有福,我就叫月儿了,也喊她阿娘。
      王大娘待我不好不坏,寡妇当媒婆本来就艰难,上门说亲有时候主人家连门口都不让进,说死了男人还给人说亲,晦气。但是家里有她儿子一口吃的就有我一口吃的,我虽然饭量大到底也没饿死。有时候阿娘说成了亲不但有媒人红包,新人成亲我们还能跟阿娘去酒席上吃猪头。
      阿娘的儿子比我小六七岁,我飞升那时还是狗都不喜见的年纪,成天在村里掏鸟打枣不着家。阿娘出门替别人说亲,我就在家操持家务,给阿娘纳鞋底,力当巧媳妇没米也做饭,比如把剩下的猪头添白菜帮子炖炖什么的。我们的日子不富裕,甚至算穷,三人吃饭全靠阿娘一张巧嘴和月老成就姻缘,弟弟冬天没袜子年年生冻疮,我吃不饱肚子长得跟豆芽菜似的,家里唯一一件能见人的衣服还是阿娘说媒穿的。
      但我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女能过成那样已经算很好了,我知足了。

      七夕那天早晨,阿娘给了我一根红头绳,她说:“月儿,今天也是女儿节,阿娘本来应该在家烧点热水帮你把头发洗洗,你也十五了,正是爱美的年纪。但是村西头的张员外他家闺女要说给南市绸缎庄赵庄主的儿子,这算是低嫁。赵家今天放聘礼怕失了礼数,阿娘是一定要去陪着。家里柏叶,桃枝都捡好了,你就自己烧水洗吧。你洗完了也带你弟弟洗洗。娘看你最近老咳嗽,脸色也不好,七夕扎个红头绳解解晦气!”
      我知道这根红头绳是先前阿娘得了赵家的小定红包去集上买的,赵家和张家的媒可是阿娘这些年说成的最大一桩喜事,这桩亲事不但媒人红包足够全家吃一年的,还能让阿娘在村里名气大涨生意兴旺,让背后排挤阿娘的钱媒婆孙媒婆好好看看,她们都嫉妒死阿娘了。
      我绑上头绳就送阿娘出门了。我知道她晌午肯定不能回来了,就烧水先给弟弟小兵洗了澡,又自己洗了头,然后在家边切西瓜边等阿娘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小兵耐不住馋,我拦不住他只好让他先把西瓜吃了,他吃完还要吃,我就把自己那份也给了他,然后把阿娘的西瓜用筚篾盖了放在桂树树影里,当时桂树还没开花呢。
      我关照好小兵走出了门,去街口等阿娘回来。
      一牙月亮已经挂在了东边天上,形状像小兵和我的西瓜一样,阿娘的那块大,不是这个样子。
      街口有条浅浅的小河,村里大户联户出钱建了座小石桥横在河上。我就站到石桥顶上看远处的形景,浓浓的夜色,阿娘这是到哪儿去了?难道是留在张家吃酒了?
      “咳咳。”一阵夜风吹过,我咳嗽了两声。虽然天气还是热,但毕竟过了立秋了,回去也该给小兵添衣服了。
      我正担心阿娘,想着小兵,也就一愣神的功夫,突然发现小石桥冲着月亮的一边多了个人!
      这个人刚刚没有,好像缩成一团坐在石阶上,我疑惑着向下走了几阶,照着微亮的月光才看清这其实是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人,月光洒在他发丝胡须上泛出丝丝银光。他背着个破布口袋,靠在口袋上坐在石桥阶上歇脚,看打扮好像是个路过村里的方士。
      更神奇的是,我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个老头竟然拿着本书对着月亮在翻,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么暗的月光,他这么大的年纪还能看清楚吗?
      “老爷爷,您在看什么呢?”我弯下腰瞅他手里拿的书。
      “别靠近,你挡着我月亮了!”这个老人居然很生气。
      “老爷爷,可今天又不是月圆,天上挂的是上峨眉新月,您对着这个光亮看书不怕把眼睛给看瞎了?”
      “呦!”这个老头果然把书给放下了,“这么个穷乡僻壤居然有人懂月相?”
      我听他话里有几分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村,就说:“月相有什么了不起,老人家,我还能识几个字儿呢!您对着月亮这是在看什么书呀?”
      “黄毛丫头还能识字?”老人对我十分不屑。其实我是跟阿娘看过婚贴学过八字,但所有识得的字也满不过盖西瓜的那只筚篾。
      “可这本书你识字也看不了啊!”老人用左手拿书在我眼前摆了两摆,他的白胡子在月光下翘起来闪着银光,十分好玩。
      我按住他摆晃的手看书的封面,这是本红皮线装书,穿书的线竟是金线,可真好看,我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书,村里教书匠的青皮白线书比不上,估计得是富豪之家的藏经阁里才有。
      “怎么看不了,这不是个婚字吗?”那书上其实有两个字,可第二个字笔画很复杂,不在我那只筚篾里。
      老人很惊奇,他站起来对着月光仔细瞧了瞧我的脸,“奇哉,怪也!你这小丫头生的居然有三分福相,三分仙相,还有三分……是什么?”
      他正仔细地端详我,我就把那书从他手里抽出来,他竟也没察觉。
      “辛酉辛卯对甲午辛未上佳……这不是八字吗?”我照着月光分辨书上的字,这字竟是用朱砂写得红字,“难不成您跟我阿娘一样也是个媒人?不对,看您的打扮肯定是个算命先生!”这个老人一身灰布衣道衫,一头银发绾成圆髻纶在头顶。
      我正想说这本书是相书吧?这个白胡子老头突然一把拉住我拿书的胳膊,丝丝热气传到我身上,“丫头,你竟能看懂这书上的字?”
      这个老头有点奇怪,看不起我也不用这样。
      “当然啦!阿娘早教我认过历法上的字,她说八字里有人一生的运道,姻缘。要当媒人必须得认识,不然就让人给骗了。”其实阿娘认识的字也仅限于八字,礼单,婚书之类上的,她教我认的也就是这些了,所以书皮上的第二个字我不认识,阿娘肯定也不认识。
      说到阿娘,她怎么还不回来?
      我把书放在老头的怀里跑到桥顶朝远处望阿娘,这次我看见了阿娘的紫背心隐在河边的柳树里,我冲她招手大声喊:“阿娘!阿娘!你怎么才回来?”
      远处的阿娘跑起来,她跑得有点坡脚,看来今天是走了很多路,又要给她做双鞋了。我下了桥去那边接阿娘,等我们走进了我才发现阿娘的衣服破了衣角还沾了脏泥,阿娘的脸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给刮破了,额头还青了一块。
      “阿娘,你怎么了?”我抱着阿娘的双臂问。
      “月儿啊,没事……”阿娘虽然这么说着,可眼泪却簌簌地掉了下来,“那张员外的小姐被人发现与他们家的师爷私通,大定的日子被人在宴上挑破了,赵家听了冲到小姐的卧房把人给捉奸在床,唉,真是作孽啊!绸缎庄赵家是多好的人家,就算不是当官的,也有房有田有铺子,张家怎么能这么羞辱人家!闹得啊是鸡飞狗跳,好好的订婚宴给搅和黄了。”
      竟然是这样,定亲不顺倒霉的肯定是阿娘这种无钱无势的媒人。阿娘擦了擦眼泪,我们慢慢地往家走着。
      阿娘边走边说,赵家不但把今天送的聘礼都砸了,还要去官家告张家骗婚,因为张小姐拉扯中摔了一跤说肚子疼,大夫来看过居然说有孕了……这下可是,赵家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张牙舞爪,他们本来就有钱,堵着门把师爷拉出去暴打了一顿,混乱中赵家公子还给了本来的丈人爹两拳。张员外在官家有人,不肯吃亏又护女儿的短,愣说是阿娘在中间搅和的,可这跟阿娘有什么关系!真是戏文里说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阿娘被张员外搡到地上,又被赵老板扇了两巴掌……
      听到这里我气得不行,这赵张两家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哪里来的道理?别人女儿私通要打媒人?自己女儿私通还要打媒人!
      “走!阿娘,今天他们不去官家,我们也要去官家!他们凭什么打阿娘?!”
      “月儿啊,”阿娘使劲儿拉住我,“你是不知道那张员外跟官家关系很硬,赵家有钱也奈何不了,商不能与官斗,民更不能惹官司了。而且这件事明天十里八乡就都知道了,阿娘这媒人的招牌算砸了。本来咱的日子就不好过,以后谁还来找我说媒呢?唉,我思来想去了一路,这次的事儿是赵家吃亏了,这是我的错,我不知道那张小姐是那种品行,给赵家说坏了。唯一的补救法儿是再给赵家说一门亲事,这样赵家不至于脸上太难看,我也不至于丢了饭碗,月儿你说……”
      阿娘拽着我往家走,我们走过了桥,那个白发老头早没影儿了,我才想起来,现在还不能去官家,小兵还在家里呢,要去也是明天去!
      我和阿娘一路商量着走到了家门口,正要进院子,听见里面有两个人说活,其中一个是小兵的声音,另外一个怎么这么熟悉?
      “没想到啊!你们家就住土地边上,风水不错。”是那个老头!我就说他是算命先生吧,还会看风水呢!
      “小兵,这是谁来了啊?”阿娘进门问小兵。
      “娘,这个路过的算命先生来讨口水喝!娘你怎么啦?”小兵发现了阿娘脸上的伤。
      “没事儿,娘喝了酒不小心摔的,你给这位老大爷倒水了吗?”阿娘摸小兵的头。
      “就是啊,小兵!给娘留的西瓜没叫你给吃下肚吧?”我开他玩笑,小兵嘿嘿地摇头。
      “小兵?”这位老人很惊奇,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睛在月光底下亮了一下,“你这弟弟叫小兵?”
      “是啊,怎么这么巧,您来我家了。”我对他说话,他扭头看小兵去了。
      “奇遇啊,奇遇,也许合该如此!”算命先生的话总是故弄玄虚,让人好奇想听得要花钱,就跟月老庙门口那个一样。
      我从树影的桌子上把筚篾拿开,把西瓜递给阿娘。阿娘走得又累又渴正好吃这个。
      阿娘看了看白胡子老头,“老人家,您说您是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不置可否地拈胡子。
      阿娘把西瓜递给老头,很诚恳地看着他,“先生这个您吃吧,您来我家歇脚是跟我家有缘分。我今天突逢难事,能不能请先生帮我看看有无破解之法。”
      这时小兵倒水回来了,只倒了一碗,都不知道多倒一碗给阿娘。
      “先生,您喝水吧!”阿娘结果小兵的碗,双手递给老头。
      我不大信算命的事,但阿娘这么诚恳,而且今天这个算命的喝了水吃了西瓜估计不能再收钱了。
      “我从不轻易给凡……哦,给人算命,因为天机不可泄露,轻易知道运数也脱不开命中注定,徒增忧愁而已。”白胡子老头左手拿着西瓜右手端着水碗在故弄玄虚了,他下句话就要说可是了,果不其然。
      “可是,”老头咬了一口西瓜,“今天给你们家算不算泄露天机,”老头喝了一口水,“因为你们家马上就有个人要知道天机了,早说晚说又何妨?”
      “为阳语阴,媒介事也。主人家,你家以媒为生呀!”
      阿娘大惊,“先生料事如神!”这是当然啦,刚刚在桥上我告诉他了啊……
      但我闭着嘴没说话,老头装模作样掐指,“嗯,赵张两家这婚事本来就是成不了的,姻缘不和,心无所通,门当户对也不匹配!”
      这老头估计是从村里来听见了赵张两家今天的大定风波了,“这桩婚事成了才是后患无穷,不但张家败势三五年间就会显现,赵家也会突遭横祸家财散尽。结束在现在虽然不美,但也算侥幸,很好很好!”
      嘿!那赵张两家是侥幸了,阿娘的冤枉就白受了?
      “本来这桩婚事连说也不必说,不到上门就该散了,可因为你家实在有人有媒运,你去说媒焉有不成的理呢?”
      “阿娘,他说你有霉运!”小兵跳起来。
      “呃,哈哈,此媒运非彼霉运,你阿娘身上粘的这个运是好运,能积功德的!”
      小兵望着阿娘笑了。
      “可是先生……”阿娘欲言又止,老人摆手止住了她。
      “你一说即成,双方都感激你。这是现在的功德,可功德簿上的功德不是这么记的,百年之后的功德才算功德。如果让赵张两家过了定聘,孽缘既成,那你为媒二十二载的功德可就折了一半去;现在赵张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孽缘散去,张家小姐嫁予意中人,你再给赵家公子寻一门好亲,这是两件功德,媒人后福无穷啊!”
      这个算命老头能用言语宽慰阿娘也算良善了,要是他胡言乱语拿符作法得要骗阿娘钱,我一定赶他走!
      “先生竟能算出我已经当了二十二年的媒婆!可赵家不一定会让我再给他们说亲了……”
      “缘分早已注定,天机不可泄露。”老头又开始故弄玄虚了。
      “谢谢先生,愿如先生吉言。”阿娘站起来谢谢他,老头吃着西瓜端坐在马扎上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小兵,你去给阿娘倒碗水来!”小兵飞跑进屋,他也爱听算命怕赶不上,“先生,天色已晚,您看……”我想替阿娘送客了。
      “主人家,我吃了你的瓜,喝了你的水。我可以为你再算一件事,请说吧!”算命人伸手。
      “呃……”阿娘对算命老头的慷慨有点意外,“我自己没什么要算的了,请您帮我算算这个孩子吧。”阿娘摸我头上扎的红头绳。
      老人拈须笑着看我,那笑怎么有点得偿所愿的意思……
      “种豆不是豆,得瓜岂是瓜。主人家,这孩子跟你没有血缘之亲吧?”
      这也不是什么新文,去村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但阿娘很惊奇:“先生神机妙算!”
      “这孩子命数不好,跟你是有缘分,但终归不能归入你家,你们有的不是婆媳之缘!”村里有点流言,说我在阿娘家是童养媳,以后要给小兵做媳妇,可阿娘从来没对我说过,待我跟小兵一样好。
      “先生……”阿娘面露尴尬。
      “你留不住她的,她再留在这里马上就会死了。”
      !!!
      我气绝……这个老头竟然咒我死!
      我就说这个老头是为了骗人的吧!不要钱的目的竟是为了拐我!!没门!!!
      “阿娘,喝水!”小兵端着水跑出来,汗珠子都跑出来了。
      我拿衣角给他擦,“阿娘,他说的这是什么呀!我不信,请这位算命的赶紧走吧!”
      但阿娘若有所思,“月儿,你的咳嗽好了没?”
      “咳咳,阿娘这是小病,不行我去抓副药吃一吃,够不上把小命给丢了吧?”
      “瘟疫可不是吃药就能好了的,孩子。”此话一出阿娘,我和小兵都吃了一惊。
      “你脸上已经带了三分瘟气,一分死气,你再待在别人家恐会殃及你的恩人。”老头叹气。
      我惊得大口喘气,被他一讲越喘越咳,咳得喉头腥甜,“咳!”我吐了口唾沫,对着月光一照竟然带血!
      这老头冒点仙气,竟然会看病!
      “主人家,你知道这孩子的八字,肯定也去合过。命硬之人相互为克是不错,可这孩子的八字是仙字,凡间的八字是不准的。她跟小兵绝不匹配,悬而不决是为祸也!这孩子无父无母,寡亲缘情缘,六根清净,还有仙相,瘟神挑她传疫病也算好生之德了!瘟神有好生之德,本尊也有好生之德,不如就让我渡化了她免此地一劫吧!”老人看我咳得厉害,对阿娘说。
      “这是什么鬼话!你说我有仙相,你既能看出来,那你也是神仙!我从未听过肉体凡胎给人渡化的,你说你是神仙,那你施法一两个法术给我们看看,施出来了我就跟你走,要是自封神仙在这混说那门在那边!”我指着月色里的柴门冲老头说。
      “这也罢了孩子,你想看什么法术。想看看你再留着一月之后此地的未来之景吗?”
      “不用!”我冲他说,“你坐的树影是桂树的,你现在让它开花我就信你!”
      老人点点头,“桂树八月十五摇花,确为未来一月之景。”白须白发的老头摸了一下树叶,只一眨眼的功夫,一阵流萤飞过,桂花树上出现了粒粒金花,夜风吹来香飘满园……
      我一下子站不住,难道他真的是神仙不成?
      老神仙拈须轻叹:“我非花神,不能真使桂树七月开花,此乃幻术而已。”
      “这……”我惊呆了。
      桂花确实长在树上,香气确实浓郁香甜,我竟找不出什么破绽。
      这仙人接着说:“尔家此人有大媒运,若能善用功德无量,旁人就是粘上一星半点也能改他人前定姻缘,如此天赋大才岂能牛刀小用!月儿,你该随我走啊!”
      大媒运?他说得竟然是我?可我根本没给别人做过媒啊!
      “阿娘!小兵!”我扯阿娘的袖子,可她就像入定了一般,连眼珠也不动了。
      “她们?”
      “她们不会有事的,也不会记得你。”仙人说。
      “我要是不走她们会怎么样?”我心中还是有点疑惑。
      仙人挥了一下袖子,我就跌入了一片云里。我在云上飘着,能看云下的情景,这座东郡子桐山下的小村子绿气笼罩,绿气下面尸横遍野,家家都挂着丧麻,我随云飘到阿娘家,正看见小兵在收殓阿娘的尸身,一口薄柳棺材放在院子里的桂树旁,桂树枯萎了。这座生我养我的小村子一片诡异的死气沉沉。
      我看了两眼流泪,泪水冲走了幻相。
      “看见了,一月过后中秋之时就是此番景象。”
      我双膝缓缓跪下,对飘在月光里的红衣仙人说:“月儿谢仙人点化。”
      “嗯。”红衣仙人手里多了一拐木杖,他落在地上用木杖敲了敲地面。
      柴门旁边的菜地里冒出来一个穿黄皮褂的人,他还没看见红衣仙人就纳头便拜:“子桐土地拜见媒神大人!”
      “你倒是会挑地方,子桐山的土地跑这个地方来了。”这位媒神大人正眼没瞧我们子桐山的保护神,我倒是上上下下地把我们这土地公公看了一溜够。他须发整齐,从地里出来但是一点儿泥土也没沾在衣服上,四周还冒着白色的仙气。
      “小人,小人……这里也算子桐山域内嘛。合婚天尊临幸此地有何吩咐?小人鞍前马后义不容辞!”土地公公对待这位天尊谦卑得好像有点谄媚……
      “这个娃娃很有仙缘,我看上了,想带回天宫做个小跑腿儿。你去阎罗那儿报一声,生死簿上画一笔,人我带上天了。”
      “是是!”土地公公刚直起来的腰又弯下去,“媒神大人于我和子桐素有恩惠,又行善施恩点化这位仙女,请仙女服侍天尊,追随天尊后助佑我子桐男婚女嫁生息繁衍!”
      仙女?土地公公竟叫我仙女??我这就是仙女了???
      “她现在还不是,月儿,过来!”媒神叫我,我赶紧把指着自己的手放下小跑到他身边。
      媒神又飘到了天上。他越飘越高,一会儿就升到跟挂在中天的月亮一样高了。
      红衣仙人这样挂在天上有点诡异,更诡异的是他突然带着木杖急速向我冲来。我吓傻了,不知道该捂头还是捂脸,因为仙人和拐杖好像是冲着我头来的。
      就在我站在月亮底下呆若木鸡的时候,也就刹那之间,那红衣仙人俯身就冲到我头顶了,那拐杖也戳到我头上了。
      真是怪了,那么快的速度,那么粗的拐杖,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疼。只是头顶一个穴位被点了一下似的,我眼前突然一片清明,周围院子里的一切在月光下明亮得跟白天一样;耳朵也好使了一千倍,竟能听见院子里牵牛的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哦,原来今天村里的喜鹊去给牛郎织女搭鹊桥了,不到天亮不会回来,他们今夜不用轮流值班了……
      院子里原本浓郁的桂花香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街口村长家紫茉莉清新的香气,河边柳树枝条混着河水的气味,还有……居然还有芙蓉花的香味!可我们村里并没有芙蓉树呀!是了,是子桐山脚下那棵大芙蓉树,我去山上采蘑菇闻见过,就是那颗树上的味道,一分不差!芙蓉花的香味那么淡,山脚离我这么远,花香居然也顺着夜风飘到我鼻子里了?
      “月上中天,子时已到!鹊桥也该散了,月儿我们走吧!”仙人飘在月光里,他轻轻一拽我,我也双脚离地飘到了空中。
      我眼见地下的阿娘和小兵越来越小,我家的院子也渐渐看不清了,连这个子桐山下的小村子也越来越远,我离月亮倒是越来越近。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到,阿娘,我不能把瘟疫传给你们,我也不能留在这里为您养老送终了,小兵,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娘,有机缘姐姐会回来看你的……
      月亮就挂在我和仙人的身边,清辉洒在仙人银白的头发上,闪闪发亮,我沐浴在月光里只觉清凉澄澈,心中舒服极了。
      我对红衣仙人小心翼翼地问:“仙人爷爷,请问您是不是住在月亮上呀?”刚刚在家里我把他当算命的江湖骗子,现在他点化了我,不会记我的仇吧……
      “哈哈,我的仙居当然不在月亮上,我住那上面去了月神该去哪儿呢?”
      “哦,仙人爷爷,刚刚我听我们村的保护神说您是媒神?还是合婚什么天尊?您不就是我们常说的月下老人吗!”我望着他随风飘动的胡子,有点愣神。
      “你这娃娃很聪明嘛!识人之明,我乃如是,哈哈哈哈!”仙人听了我的话突然非常得意,“咳咳,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刚刚那个山精是土地的?你是怎么知道他护佑你们的?你又是怎么猜出我是月下老人的呢?”
      这不都是刚刚那个穿皮褂的山精自己说的嘛……
      “哦哦,爷爷,我猜出您是谁那是因为我见过我们村月老庙中您的塑像,您就是现在这样红衣白发打扮的,我们民间称您为月下老人,专门撮合男女牵红线的。我们村穷,建了月老庙就建不起土地庙了。月老庙前有个算命人就教我们将土地像塑在偏殿,这样省钱,一庙两用,月老宽宏有德,是不会计较的!”我给月下老人拍拍马屁,就像刚刚土地公公那样。
      “那个庙前算命人还会画像,我们过年过节的神像都是从他那里买。是他把土地公公画成那样的!就是今天亲见的那样子,一分也不错,庙里的土地像也是照他的画塑的,所以我认出来了!但那个算命人不肯画月老的像,说他不想画也画不准,我们村待嫁的姐姐们求他画也没买着。”
      我一边说一遍细瞅着身边弯弯的新月,这月亮虽然不如十五的又圆又亮,但就是这样的新月满天星子才能显出来。“哦,对了,看月亮的本事也是我初一十五逛庙会的时候听他讲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月下老人突然迎风长啸起来,气息醇厚,笑音震得我耳朵疼。这是怎么讲,刚刚我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惹他生气了?
      “机缘天定,合该如此!”他又重复了一遍,“机缘天定,合该如此呐!你天定是我拜月神宫的人,瘟神鬼王都是抢不走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他大笑了一会儿又说:“月下老人当然不住月亮上,不然就是月上老人了。但本尊的拜月宫在天庭那也是位主太阴的好地方,入我宫中不算也辱没了你,总比去凶神和鬼蜮那儿好!你看我们这就到了。”
      我们身边不知何时由暗转明,一道很高很气派的牌楼出现在远处云雾缭绕之中,牌楼门口四个穿着白色铠甲的人提刀立着,那穿戴形象我只在说书人那听过,眼见神兵天将为实,耳听远不及其万一。
      到了南天门,我得道飞仙的故事也就说完了。
      我就是如此这般在凡间七夕之夜被月下老人点化成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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