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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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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谷。
此时正值初春时节。
山林里树木茂密,山峰更是高耸入云。
当明亮的阳光透枝繁叶茂的缝隙,探入云烟袅袅,雾气弥漫的谷底,仿若注入一束束金光,照在明艳动人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间,静待盛放的花朵浸着露水,喜人地迎风招摇,可见花开后的艳丽绝美。
轻薄柔美的碧色云纱与烟雾相融,飘飘渺渺,缠绵着幽怨,向着挂满花朵的花树诉说着忧愁。
凉亭内,传出琵琶声。
拨弦若雨打芭蕉,一曲《广陵散》,脆如小溪流淌,重如雨前闷雷,轻拢慢捻间自青葱白玉的指下倾泻而出。
烟雾迷蒙中,日晕淡淡。
琵琶之音悠悠,竟能从中听出主人的满腹幽怨,以及自艾自怜,悲不能自抑的心情。
那抹忧愁,恰是似此时的云雾,笼罩在琵琶主人的心尖儿,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
待到云雾飞腾,音色骤变。
由缓如细雨的声音,切换成金戈铁马踏破山河急切,最后在‘铮’地一声后弦断成两截。
琵琶的主人,这才渐渐恢复些神智。
女子身型婀娜,抱着琵琶坐于凉亭中,身后立着垂头不语的侍女。
她的容貌清丽,年华正茂,可惜生了双迷离多情的眼眸,这双眼睛此刻又充斥着幽怨与不满。
“凤郎。”
女子唤着情郎的名字,痴怨地看向断弦的琵琶,伸手在表面爱怜地抚摸着,仿佛将其当做情郎的替身,哀怨地质问:“为何要躲着不见我?”
“你迟迟不来娶我,可是要做负心汉?”
说罢,女子眼里涌现出无限的恨意,将琵琶往地上一掷,狠狠地踩上去,“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看看我,只看我一人!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抛弃我,你好狠的心。”
琵琶弦系数断开,女子这才被惊醒似的,连忙哭着从地上抱起琵琶,急忙抚去沾染的尘埃,揽入怀里。
“我知道,肯定是那些狐狸精痴缠着你,”她将脸贴着琴面,眼里蓄着泪光,闪烁着眷恋与痴意,温柔无比地说着,“没关系的,现在你就要来到我的身边,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在这儿生活,你看这里的情花都是我为你备下的,这样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她指着眼前编制的绝情花树,每一棵树上都生出无数的花朵。似乎已经想象到未来的生活,女子眉间酝着柔情,慈爱地将手覆在小腹处。
在女子沉溺在幻想时,梳着双环发髻的侍女,疾步而来,“小姐,已经寻到凤大人的踪迹。”
“什么,”公孙意将琵琶抛下,瞬间来到侍女的身旁,紧抓住她细弱的手臂,眉眼里渗着欣喜,连声问,“在哪儿?凤郎在什么地方,你快带我去。”
臂处传来难耐的疼痛,公孙意的指尖已经嵌入她的皮肉,但侍女不敢反抗,面色发白,埋下头遮住怯懦的神情,忍着疼痛道:“在断肠崖附近,谷主已经派人去找了。”
公孙意甩开侍女,“你去告诉兄长,我要亲自去接凤郎。”
“你,还有你,去给我把屋子打扫出来,”她喜不自禁,吩咐跟在她身边的侍女们去将自己的屋子打扫出来,望向绝情花树,羞涩间难掩甜蜜道:“待凤郎跟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侍女们低埋着头,齐声祝贺。
她们都是长久伺候公孙意的人,知晓她对凤薛人的执念已入骨,再加上谷主有意纵容,更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免得触了眉头,沦为护花的养料。
绝情谷俨然是躲避纷乱的世外桃源,此地四面环山,藏匿极深。
山崖高耸,石壁难攀,如刀削而成,峻峭凶险,多是悬崖峭壁,又茂林盖日,一直以来与世隔绝。
公孙一族祖上为避乱迁居于此,为避开世间纷扰,遍植情花用来设防,一是防范他人来犯,二是防止谷里的人出去。
因与世隔绝,鲜少为江湖人所知,许多人更因绝情谷的凶险,也不敢涉险探谷。
蜿蜒曲折的溪流,清澈地泛着粼粼波光,溪流涌动时的声音是最为动听的声音。
林鸟雀跃,叽叽喳喳,啼叫声,不绝于耳。
掬起一捧溪水,将这份浸入骨的冰凉泼向脸部,麦色的肌肤被溪水湿润,水珠顺着挺拔的鼻梁滑落在鼻尖,落于饱满的唇瓣间。
深邃的眉眼间是明亮宛若夜色的眼瞳,如火如炬,有着猎手的冰冷与敏锐。观察着水流的方向,以及林中细微的动静,凤薛人拾起水地的碎石,石头半边圆润,半边被截断,表面坑坑洼洼。
拿着石块,用锋利的一面在旁边最粗壮的树干表面做着记号。
在这破地方被困三日,因要拖着半死不活的无情,凤薛人选择沿着溪流而行。靠近水源,方便寻觅食物,短时间内几人饿不死,说不定还能顺着溪流找到出处。
待做完记号。
将石块抛回水中,凤薛人抬头望见袅袅的云雾,透过稀薄的云雾,碧空如洗,日朗清明。
掏出系统支持的指南针,观察着指针走向,再低头看眼脚下踏着的地,踩着过茂盛的草地,脚下不时发出树枝或其他东西被的折断声。行至溪水的尽头,是一块断崖,下面是一处深潭,远处是不断雪花一样倾落的瀑布。
看见水潭那刻,凤薛人眼睛都亮了。
山谷里气候变幻无常,时而急雨如箭,不等一会儿又戛然而止,时而云雾缭绕难辨方向。这令寻路出谷的打算,变得艰难不说,在遮天蔽日的山林间更是举步维艰。
低头闻闻。
凤薛人觉得自己快馊了,剑眉紧蹙,面色难掩嫌弃。
因对外是男人的身份,她穿着在这个时代可以以假乱真的胸肌衣,除了在入睡时会取下,白日都会穿戴在身上。
这东西看着逼真,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怎么透汗。
落下山谷起,凤薛人不知会遇见什么情况,见无情又处于昏迷状态,她也就懒得脱下来。
现在回想,多少有些嫌弃的味道。
当看见清澈无比,倒映出晴日,山石,高峰的水潭,顿时觉得浑身刺挠,身上的味道难闻。
凤薛人是爱干净的。
从楼里,以及雪娘暂住地方的陈设,都能看得出她是个爱干净的人,除开六扇门的任务需要东奔西走时,她几乎每天都会洗澡泡澡。
她来到水潭边,先观察一番。
见周围无大型捕食动物的踪迹,水地也算安静,抛下石块的回音确认最深的地方。
解开变得破烂不堪,并发出奇怪味道的衣物。
凤薛人像着先洗洗身上,顺便肌肉衣取下来好好洗洗,估计里面的味道不会好闻;再与梅花大道,以及暗地埋伏人缠斗时,肌肉衣上留下许多道刀痕,她准备送回系统空间,让它帮忙修复一下表面。
腰间系带被抛向旁边凸起的石面,外衣一件件脱下。
敞开胸膛,露出已经有些变色的肌肉胸衣,硅胶质感的假衣,表面已经有些发黄,颜色不均起来,凤薛人估计靠着系统的缝缝补补,这东西也维持不了多久的时间。
凤薛人正观察着假衣,思考着等回到汴京,得让雪娘准备些绷带才行。
她摸着丰满的胸肌处的一道裂痕,正在惋惜假衣就要报废了,忽地察觉到宁静的水潭表面有微波荡开,紧接着是一股恶意逼来,脖间就架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刀刃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
“别来无恙啊,凤大人,”来人着锦衣华服,衣襟袖口处绣着繁杂的花纹,衣裳鲜亮,颇有唐时余风。
公孙情压着刀面,目色欣赏的上下打量,含笑道:“难怪家妹痴迷于你。这副身子,连我看到都免忍不住心生怜爱。”
敞开的衣服下,暖色的胸肌曲线起伏有度,两枚殷红颜色浅淡,像花苞一样漂亮。
精致结实的腰腹,线条深邃,在阳光下更是能迷花人眼,看得公孙情心痒难耐。凤薛人当得起天人之姿的美名,他的确漂亮,无论是模样还是身子,连带他也有些意动了。
当年。
公孙意潜逃出谷,说很恨死这儿的一切,只想要做自由自在的鸟儿。结果,差点儿为人所害,光是想起自己妹妹当时的狼狈样,公孙情都止不住的开心。
公孙意。
自小独得父母宠爱,在古里要什么有什么,连他这位孪生兄长都不放在眼里;作为哥哥,他必须忍受公孙意,忍受她阴晴不定的脾气,以及矫揉造作做派,在父母眼前扮演一位好兄长的角色。
这女人,脑子自小不够聪明。
父亲,母亲却愿意把家中绝学系数教授于她,若不是父亲走的早,母亲又深爱父亲,最后追随而去,指不定自己的谷主之位,也有可能被传给公孙意。
公孙意出谷,他乐见其成。
公孙意受难,他拍手叫好。
反正,这个妹妹从未吃过任何苦头,所以才敢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把对父母那套搬在他的身上。
现在公孙意为了一个六扇门的捕头,敢携谷内的族人出谷,背着他跟梅花大盗合作,只为把人抓回绝情谷。
这落在公孙情的眼里,是可笑,又愚蠢。
看这个妹妹,为了个男人,整天要死要活,甚至搭进族人的性命,公孙情不得不出手。
凤薛人。
他的名头很大,即使在绝情谷,他也有所耳闻。
对方的恣意放纵,不容于俗的作风,令公孙情很是喜欢。
在出谷接走,企图给凤薛人下药,跟人生米煮成熟饭,以借此机会缠上对方的公孙意时,他有睹过凤薛人的风采;名为‘四时剑’的宝剑,在他手里似有生命似的活了过来。
翻起的剑花如海浪,寒光四射,难辨真身,几息间剑身抖动掉一串血珠,四周已是人仰马翻,枯草瞬间被染成红色。
那时起。
公孙情的眼里多了一个人影。
凤薛人:……
这人脑子有病吧?他是想夸她的胸肌衣?
冷目注视着,不知从何来,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
公孙情见状只道凤薛人不解风情,明明身边红艳无数,却是个没趣的人。
他道:“凤大人,我有意请你入谷小住,以解舍妹相思之情。”
风刮在脸上,凤薛人眉间涌出肃杀之气。
“公孙意是你妹妹?”
“正是,”公孙情刚说完,余光见寒芒乍现,一把怪异的长剑,角度刁钻擦过他的眼角下飞向凤薛人。
因刀压在凤薛人的脖间,公孙情立刻将刀划向凤薛人,然而刀刃被长剑挡住,半分无法近前。
说来也是奇怪,凤薛人的‘四时剑’,剑身过长,足有人高,剑该刚极易折,然而这把剑在她手里时,剑体却是坚硬若石,挥若纸扇般轻巧。
刀剑相向。
一挑,一劈,所行之地已无完石。
自认刀剑了得,又承袭家中秘法的公孙情,本是胸有成竹,认为自己不可能会败下阵来。
可凤薛人的剑是疾风细雨,快,准,且狠。
剑身缠绕起熊熊烈火,照亮她英气的眉眼,两瞳幽若寒潭,散发着锐利的光芒,里面是冷意,以及仿佛能洞察一切轻蔑。
公孙意是颠婆,她哥大概率会是颠公。
两兄妹在凤薛人眼里,都被归类于有病一类;当初救下公孙意,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明明现场还有铁手在,可这女人偏偏认定她似的,嘴里说着什么以身相许才能报答救命之恩。
凤薛人把人往官府一送,拍拍马屁股走人。
不知怎地,公孙意在脑海里编排了一些有的没的剧本,竟认为她是负心汉,抛弃了她。
这次湖北。
能沦落至此,公孙意可谓功不可没。
四时剑。
出势如雷霆,火舌舔舐上公孙情的手臂,灼烧的疼痛,以及凤薛人猛烈的攻击,让他不得不步步后退。
对方拿着把着火的剑,一次攻击比一次快,在公孙情的身上开了几道不大不小的伤。
公孙情对上凤薛人那双黝黑的眼瞳,看她的眼瞳里火焰跳动,并没有多余的情感,一时也有些发怵。
忽地。
裹着内里的掌风,击向公孙意的腹部,手中的刀脱落,人也跟着飞落在潭水中。
凤薛人转动着四时剑,招来剑鞘,将熄灭火焰的四时剑返回刀鞘内。
拾起地上的刀,翻来覆去的看了眼,当着从寒潭里浮起来,正在狗刨的锦衣公子,用他的武器指向对方,“既然你是公孙意的哥哥,应该知道怎么出谷。”
蹲下身取来几块碎石,在手心里上下颠动,凤薛人靠进水边,“告诉我,否则你就泡在里面不要想出来。”
碎石飞出。
在公孙情的身旁溅起水花,浇了他一头潭水,看眼正在挑自己身上哪儿可以下手的凤薛人。
公孙情龇着牙,“绝情谷出去的路,我可以告诉你,前提是你与我成婚如何?”
凤薛人:……。
》》
冷意在身体内蔓延。
仿佛又回到年少时期,在昏暗不见天日的风雪飘摇中,在寒天雪地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里,少年伶仃坐在轮椅上。
天地之大。
人,渺小,宛若蝼蚁。
他深感作为蝼蚁,也是残废,不全,可怜的那一只。
轮椅成了他的安身之所,一个依靠轮椅而行的人,在这样的雪天里又如何走出一条道来。
前方是无法看清,探寻的未来,身后是被黑暗侵蚀的过去;他该如何,如何寻到自己的出路,茫茫白雪很快落了一身,压得紧紧实实,将他盖在其中。
无情被雪封锁,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很快激发了他的求生欲。
如果没有腿,那他还有一双手可以挣扎,不要被掩埋,他不要就这样被困于囹圄。
伴随着无情用力地挣脱,抛动着目之所及处的白雪,终于破开一条缝隙,新鲜的空气蜂拥而来,缓解了窒息的痛苦,接着眼前出现杂草与乱石堆砌的屏障,以及背对着他,正把一块石头叠放在‘屏障’上的布衣少年。
“我。”
敢出言,干到卷起皮的唇瓣绽开血花,无情觉得喉间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吐字艰难,疲软无力的感觉充斥在全身,他不适地眯起眼,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微微颤哆地再度睁眼,观察着四周。
当见到不满青苔的枯死,以及苍郁蔽日的树冠,他的才渐渐清醒过来,当侧目时余光落在身旁石块上挂着的令牌上的字时,身体掠起一阵微颤,是属于恐惧的微颤。
他勾动手指,深吸一口气,敛定心神,才像背对着自己的人问道:“你是谁?凤,凤薛人在何处?”
寒意。
从心里透出,目光看遍四周都未寻到凤薛人的踪迹,他不由生出不好的想法。
只是这份想法,很快被他按了下去。
可他的身体意外的诚实,手指在抖,在微微颤抖。
正欲叠放石块的少年,顿住片刻,才把石快放上去。
接着。
听,似乎是风力传来的声音。
“死了。”
冷冷地,吹入无情的心,冻得他僵住身体,睁大眼瞳,惨白的面上浮现出一种死意。
身后再没有声音传来,黄药师继续叠着石头,好似石头就是他的全部,专心致志。
早跟凤薛人说了,带着拖累,给她们十天都走不出绝情谷
三天时间,眨眼一瞬。
这才走到哪儿啊。
耳里极好的黄药师,不屑地撇嘴。
凤薛人出去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有些饿了。
无情大喘着气,几日未醒,身体虚弱不堪,忽听这样的消息令他生出钻心的疼痛感。
用手在毫无知觉的腿上一拍,仰头,泪痕从两侧浸入鬓发间,抿着唇把痛苦的声音咽下;他的目中泛着红,然而很快脚朝着的方向有烧焦的黑炭堆着,堆上架起上个用兵器达成的三角架,架子吊系着一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
不。
他没死。
肯定,他肯定没死。
见着三角架。
无情无比确认,确认凤薛人活着的消息。
他心情大跌大落,强行支撑起上身,哪怕用爬的,他都要往架子哪儿去看看。
突然。
一只林鸟扑腾着飞起,发出凄凉、刺耳的叫声,声音响彻山谷。
习习香风,醉人的芳香开始弥漫。
接着几名侍女,拥着一位彩衣的女子,款款从林中布来。
用形态各异的石块,堆成的石屏,随着女人的到来‘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黄药师身前是乱石一团,他抬眼,斜眄了眼人,“疯子。”
公孙意目光柔柔,看着无情与黄药师,嘴角荡开令人汗毛直立的微笑,“把他们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