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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浮云渐合风雨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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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氤氲,静室内一片祥和。
净明子看看顾惜朝,问道:“此际不是科考的时年,顾公子一个读书人独自南下,可有要事?”
顾惜朝道:“在下去献县,路过此地。”
净明子打量顾惜朝一番,这年轻人虽然未到而立之年,面目文秀,但是眉宇间竟有一股戾气萦绕不去,虽然此刻表情平淡,但是眼底却有些狠绝的气息更带着些许冷寂孤僻。
再看根骨,算得上骨秀神清,但是左足骨骼经脉似有损伤,胸口更是气息迟滞,坏了全身的气脉,整个人气血混乱,生气微薄,可见是受过重创的。
净明子沉吟一刻,说道:“我这道观平素人迹罕至,也就附近的乡野村民送粮送菜才会来此,乱世相逢,顾公子也算与贫道有缘。顾公子可愿让老道卜上一卦?”
顾惜朝杂书涉猎甚广,对周易也曾读过,此刻笑笑,道:“我原只信自己,不信命途,这些年倒是看透了世事,却原来千般努力,有时不如上苍的举手翻覆,那就麻烦仙师了。”
净明子慎重点头,自桌上的签碗里摸出三块龟骨,向上抛起。
“扑扑”数声,却是一个□□需卦。
顾惜朝微微凝视,低声道:“需于血,出自穴。是这么个身陷万死之地的卦象吗?”
净明子微笑:“可见你曾研习过八卦易经,但是卦象也未必就是大凶,此卦坎在上,乾在下。坎,水也,乾,天空也;天上水,云也。天空浮云积聚,正是降雨在即之象。云何时才会布雨?此为险陷之兆,前途堪忧,但是,并不可知雨何时才会降下,所以犹有生机。”
“道长的意思是前途虽然危险,仍有脱困之机?”顾惜朝细细研究那龟壳呈现的卦象。
净明子点头:“其实此卦虽然不是吉卦,但也不是绝境之卦,‘出于穴’,这一句卦辞,可以看做,宁心定气,坚持本性,必定可从陷阱洞穴里脱身而出,虽然顾公子过去或未来会在血泊中滞留,坐等不测的命运降临,但是只要顺心意顺天机,冷静自持,再凶险,再进退维谷的情形也终究可以脱困而出。”
顾惜朝反复咀嚼这几句话的意思,觉得大有深意,自己自三年前浴血败北,虽然避世养气,心里的怨愤终究还有丝丝缕缕的残留,此际看了这道士的卜卦,倒是有所领悟。
就在这时,寻真已推门走了进来:“师父,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
顾惜朝谢了这师徒三人,跟着寻真去了,一路上还是反反复复回味那看似凶险,却有含有一线生机的卦象。
第二天早晨,却是在袅袅药香中醒来,天光才微微明亮,屋外墙上的野蔷薇倒是迎风开放,明丽非常了。
顾惜朝整理了行装,与净明子辞行而去,走到道观门前,却听见了“嘭嘭嘭”地敲门声。
引路的寻真,快走几步,到门前拉开了大门。
进来的是一个老道士,穿着光鲜的褐色道袍,面孔富态,神气活现,若不是这一身道袍,任谁都会把这老者当成是哪家店铺掌柜的。
寻真见了那老道,口称:“师伯!”
那老道笑眯眯地点头,跨进门槛,和顾惜朝擦肩而过,往里边去了。
顾惜朝回头,喝道:“拿出来!”
那老道回头,满脸的迷茫。
寻真已叫了起来:“师伯!你又摸人家东西!!”
那老道“呵呵”一笑,面色自然地自袖间摸出一个红色的小葫芦抛给了顾惜朝:“不就是一个葫芦嘛,结我玩玩又不打紧,瞧你小气的!”
寻真急忙告罪:“公子,我师伯,爱和人开玩笑,您别介意哪!”
顾惜朝点头,说道:“空空奇道可是这位道长?”
那老道眼睛一亮:“想不到我净成子名气这么大?”
顾惜朝一拱手,转身出了云台观,沿路花草欣欣,燕鸟穿梭。
几天前答应了戚少商一起揭开推背图的谜题,解开高阳被占的危机,此刻心里虽然对昨日净明子的卜卦,有些忐忑,却也不愿再次失约戚少商。
献县离此处约莫还有三四十里路程,顾惜朝今天走得快了些,日影尚未西斜,便遥遥看见了献县的城墙。
顾惜朝走得有些乏了,看见路边稀稀落落一片杨树林子,便进去找了块树荫下的大石,略略休息,春日虽好,毕竟有些艳阳逼人的热意了。
才坐下片刻,却听见辘辘的车马身自远处传来,抬眼望去,却是一架造型奇特的带轮子的车轿在四个粉妆玉琢的小童的陪伴下自南而北行来。
这树林正好是南北,东西交汇的道口,看那车轿的行速不多时也会到达这里。
顾惜朝看看那车轿的外观,心里想起一个人来。
虽然从未正面与此人交锋,但当年紫禁城里,这人淡漠无情的眼神着实也让顾惜朝留下了颇深刻的印象。
看那车轿的方向,去的也正是献县。
顾惜朝忽然微微弯起了嘴角:此刻汴京的群龙之首戚少商,四大名捕之无情、铁手,都汇聚献县,还要我这个失了武功的废物去横插一手,干什么呢?
顾惜朝轻轻站起来,掸掸衣襟上的灰尘,如同掸去心里的不安,在无情的车轿到达杨树林前,顾惜朝已静静地自林间小路离开,往北而去。
顾惜朝却不知道,此刻,献县城内正有惊涛骇浪翻涌。
戚少商坐在灯影下,窗外细月初升,知州府院子里的棚架上紫藤花的芬芳正悄悄的随风飘入窗户,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一室的血腥味道。
那丝丝血气正是自戚少商身上逸散出来,此际坐在小桌对面的无情正蹙着好看的眉,仔细聆听戚少商说起事件的前因后果。
戚少商左肩裹了数层白布,脸色煞白,显然伤势不轻。
昨夜初更,戚少商想到一事,要和铁手商讨,就拎了一壶芡酒过去散散闷气,谁知和铁手才说了几句,冷不防铁手忽然脸色大变,露出极为苦痛的模样。
戚少商过去相扶的那一刹那,铁手却忽然发难,一掌向着戚少商击来。
戚少商不及多问,反手格挡,可是铁手的掌上功夫一流,又是事起仓促,虽然铁手身上还带着伤,戚少商还是接连中了两掌。
戚少商心知有异,发觉铁手神色空洞,似乎是被什么所控制,更不敢全力施展,怕令铁手伤得更重。
如此一来,戚少商更是缚手缚脚,难以抵挡铁手凌厉的掌风。
正当戚少商忍着伤痛,跟铁手周旋,心里思虑如何制服铁手,猛然间背后传来一股劲风,戚少商双手正格架铁手的雷霆之掌,避无可避,电光火石的那一刻,只能错步沉肩,避过了致命的那一刺,背后火辣辣地一热,刺骨的疼痛就传入骨髓。
戚少商心中一凛,知道已是生死一线的时候,背后创口一抽,那背后袭来的杀手正奋力向外抽动那凶器,戚少商一咬牙,运气与背,骨骼收紧,硬生生夹住了利刃。
戚少商毫无犹疑,猛力推掌,借着将铁手的掌反击回去的后力,头也不回的返身后踢,正中身后那人。
那也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但是那一刻的每一个极其自然的反应都是生和死的跨越。
那人后跌出去,手中所捏的凶器也被这股大力,一带而出,,戚少商身后的创口因此变得更大,血,即刻喷洒而出。
戚少商无法点到身后的止血穴道,因此知道,不在数息之间解开这场杀局,那么,这看似安全的知州府衙就是自己的埋骨之处了!
那样的环境下,戚少商已觉察出身后暗袭的人,武功要弱于铁手,因此头也不回,向着铁手扑去。
此刻决计不能容情,戚少商并指为剑,疾刺铁手胸前要穴。铁手虽然神智恍惚,身上带伤,但功力却未曾折损多少,双掌一错,不避不让地击向戚少商的头脸,而戚少商身后风声又起,另一人有夹带着劲风而至。
戚少商不等剑指触到铁手胸前已经变招,横肘后撞,正中身后刺客的胸口,那人淬不及防,“哇”地一口鲜血喷在戚少商的后颈。
而几乎同时,铁手的双掌也结结实实按在了戚少商的胸腹!
铁手何等功力?戚少商立时热血翻腾,难以压抑,大口大口地溢出了口唇。
戚少商一咬牙,对铁手的追击不管不顾,转身对着身后的刺客猛击。
那刺客中招喷血之后,已是怯了,见戚少商浑身浴血,目光炯炯地直向自己掠来,略一犹豫,扑出房门就走。
戚少商受伤其实极重,全凭一口真气撑着,那黑衣的蒙面人一退,戚少商提气就追,却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扑地而到,这时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是强弩之末,连门槛都过不去了。
那人一离开,铁手就呆呆地停住了攻击,
戚少商已经支持不住,失去了知觉。
等戚少商清醒过来,已经身在客房之中,副都指挥使刘添金正在房里来回走动,神色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