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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黎明 ...

  •   周简很少惊慌,她一个人独立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遇见过,知道遇事越慌越出事,只是面前躺着的人长了一张她父亲的脸。
      周简如坠梦里,有点恍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她敛住心神,下楼去找周佩蘅,然后让周佩蘅去通知周三叔过来。

      几个男人把周父从二楼搬下来,周父身上脸上都是血,二楼到处都沾着血迹,大概是死前挣扎过求救过,正倒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只是被大箱子挡住了路,再也没能爬起来。

      周父的胸口被插了一把菜刀,那里的血流得最多,将衣服染成了很深很深的颜色。

      “报警吧。”周简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信号,“镇上有警察,去镇上报警吧。”

      “报什么警,这是家丑报什么警。”一个方头大耳的男人走进来,那男人上了年纪,头发却仍是乌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大概是发号施令惯了,这句话带着斥责的语气。
      这个人是周大伯,周家村的族长,周家村的嫡系一脉。
      只见屋里的几个男人气势顿时唯唯诺诺起来,“族长说得有道理。”

      屋里只有两个人没有低下头,一是周简,二是周佩蘅。
      周简看了一眼周佩蘅,周佩蘅根本就没有搭理走进来的男人,而是去替周母添了一炷香。

      周简冷笑,“什么家丑,我妈死了,我爸也死了,这是家丑?”
      “你一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上次你妈就差点拿刀砍死你爸爸。”

      她妈和她爸的关系原来已经恶劣到这个地步,但她仍旧没有让步,“我要报警,家丑你个傻逼!”
      周简极少说脏话,不过说傻逼的时候很痛快。

      屋外轰隆轰隆作响,打雷了,不过瞬间周简就听到了落大雨的声音,打在屋檐上,树叶上,地面上,噼里啪啦。

      “报警?我看你是自取其辱。”

      村里不流行报警,喝了农药,自杀了,有人被虐待了,打架了,这都是村里自己的事情,族长都会一一解决,以一种看起来圆满的方式。

      几个男人抬着周父的木板想放到周母旁边。

      周简指了指另一边,嘲讽道:“别放在一边,免得走黄泉路打起来。”

      周大伯看了看情况,顺手拿了周简家放在角落的一把伞,还没有走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说道:“佩蘅,你嫁到我们家去,在别人家待这么久不妥,影响也不好。”

      周大伯的儿子十五岁的时候就溺死了。
      死的时候,周简还在周家村,周简盯着周大伯,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一个活人怎么可以和死人结亲?

      周佩蘅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周大伯没等到回答,拿了周家的伞径直走了。

      等室内重新安静下来,人都走光的时候,周简注意到周佩蘅仍旧坐在原地。

      周简道:“你是不是很恨我妈?”其实现在不是谈这个话题的时候,一旁还躺着她父亲的尸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让周简既荒谬又可笑,好像一个人死了不是那么快就能让其他活着的人意识到一样。
      死掉了,虽然心里知道这个人死掉了,但是却不知道这个死掉意味着什么。

      在周简的印象中父亲没有表现过任何慈爱,她不喜欢他,而他也不太喜欢她。就算他死了,周简唯一就希望他的死不要惹出太多事情出来。

      周简以为周佩蘅不会回答,她往往说不出狠话,佩蘅活到现在也许连骂人都不会骂。

      “她能有什么办法,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不是别人最重要的那部分,就要因为被抛弃心生抱怨吗?”周佩蘅语气中没有丝毫抱怨的痕迹,“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我不会再在意这些东西了。”

      周佩蘅抬起头,对上周简的视线。

      周简的目光带着后悔和怜惜,她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只能笑了一下,安抚性的笑。

      下半夜的总是冷,也总是难熬,两个人不交谈的时候,时间就总会有点难熬。周简和周佩蘅的对话断断续续,平静的,你来我往的,但是总带了点生疏。

      周简那时候最重要的是自由,她要离开周家村,不惜任何代价,所以周佩蘅就成了代价的一部分。

      相较于周佩蘅不计较,周简更希望她恨她,恨她不守承诺,恨她不告而别。
      但是她们分别得太久,久到周佩蘅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

      这一夜终归会结束,在不停地添香中,这漫长的一夜结束了。

      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周佩蘅忽然说道:“我很想杀了我嫁过去的那家人。”声音平静,像是在说晚餐准备好了这类话一样。

      香灰烧得长长一截,然后跌落到罐子里以及罐子周围,带起小小的粉末。

      “那离婚好不好?和我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周简接近哀求了。
      周佩蘅轻声说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到底什么太晚?
      周简的下一句话被急忙走进来的张小明一行人打断。

      “小周,你没事吧,我刚听那个新送饭的阿姨说的。”张小明一行人一进来就看到了对峙而躺的两具尸体,刚刚还像是听天书一样的话忽然有了现实感。
      周简迟迟没有说话,张小明忍不住关心道:“周简,你没事吧?”

      周佩蘅站起身来,“你们陪着周小姐吧,我先回去吧,今天会有人过来帮忙招呼客人的,你们陪着周小姐就好。”

      张小明:“那周夫人你……”

      “别叫她周夫人!”周简脱口而出。
      周佩蘅无声叹气,“称呼不重要。”
      周简不肯退让,“别让人喊你周夫人,真恶心,这个称呼真恶心,真他妈的恶心!!”
      周佩蘅也许是笑了,但笑意太浅了,浅到几乎看不出来,“是很恶心,不过我要走了。”她向张小明一行人示意,很快就离开了。

      周简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整个人也极疲惫,隐约感觉到嘴角上的伤很痛,然后膝盖上撞的地方隐隐约约也开始痛。

      周简坐在床板旁边,一声不吭,人太疲倦了,话也变少了,张小明他们顾忌周简的心情,动静都很小。
      周简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断断续续的迷糊中。

      帮忙的人来找周简要钱买菜,幸亏她手头上有一点现金。
      中午的时候才有人上门来敬香,周父那边没有准备上香的罐子,所以客人都是在周母这边上香。

      檀香味笼罩在周母身旁。

      说来奇怪,周家村虽然喜欢大办丧事,但其实都不怎么烧香信佛,只是一有困难,就马上想到神佛上去了。

      周简坐着打了一会瞌睡,精力好了一点,但仍旧没有寒暄的心情。

      幸亏张小明在,张小明和谁都能聊几句,村子里也没有多少人,来的不过都是些熟面孔,周简沉默着不说话,看客人烧香,然后被来帮助的妇人安排着坐席。

      菜色也很普通,蔬菜、鱼、鸡肉和猪肉之类的,都是家常养的。有妇人端着菜过来给周简吃,周简不过喝了两口鸡汤,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周佩蘅没有过来。

      周简脑海中忽然想起周佩蘅那句话“我很想杀了我嫁过去的那家人”,这句话周佩蘅说得很冷静,也很平淡。
      她侧着脸,周简不知道她是用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来的。

      周简忽生不安,站了起来。
      张小明疑惑:“周简,怎么呢?”
      周简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有点事情出去一趟。”

      周佩蘅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也不是很喜欢开玩笑,和不熟悉的人基本上不怎么说话。诅咒谁或者抱怨谁,周简从没从周佩蘅嘴里听过。

      周简往前跑着,周大伯家离周简家有点距离,但一个村子里也隔不了太远。周大伯家是村子里有名的有钱人,但命不好,儿子养到十五岁,刚刚上高中去游泳溺死了。
      周简看过周大伯家儿子死的时候样子,周佩蘅不肯去,她觉得中年丧子太惨了不肯去看那家儿子的惨状。

      十分钟,周简就跑到了周大伯家,周大伯家大门紧闭,看起来没人在家。

      周简去敲门也没有人应,继续敲了几下,但仍旧没有人回应。

      周简松了一口气,然后周佩蘅开了门。

      头发上、脸上和衣服上沾了血,眼睛犹如玻璃珠子看着周简,安安静静。
      周简下意识把周佩蘅推进去一点,然后自己也进了屋,重新关上了大门。

      “是菜刀吗?”周简抓住周佩蘅,“你用什么做的,我们得清扫一下。”周简知道这不对,这一切都不对,但是她做不到责备周佩蘅,是她让周佩蘅成为这个样子,是她的错。

      周佩蘅挣脱掉周简的手,“清扫什么,我在杀鸡,下手不够利落,溅得全身都是鸡血。好浪费呀,鸡血也蛮好吃的。”
      周佩蘅往堂屋后面的厨房走,周简跟上去。

      周佩蘅的确是在杀鸡,鸡被扔在木桶里,地上还残留着鸡血。

      “大伯他们呢?”

      “他们一家人去二叔家了,毕竟二叔家还有点积蓄。”周佩蘅拿起已经彻底死掉了鸡递给周简,“拿回去炖着吃。”
      “那你呢?”
      周佩蘅道:“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周简才彻底放下心来,觉得之前的想法实在是有点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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