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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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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简还没意识到周佩蘅所说的开始是什么,直到次日天一亮,周简就发现昨夜烧起来的房屋今日就复原了。
“你可以去看看你妈妈。”周佩蘅忽然说道,“我们还有时间。”
直到周母死亡。
周简意识到这就像是个死循环,这里的人永远过着他们死前最后一段时间的生活,直到死亡,然后再重新开始,然后再死亡。
怪不得周三叔让周佩蘅杀了她。
“那你也会重新自杀吗?”周简直接问道。
周佩蘅摇了摇头,“我不会,所以所有事情我都记得,村里有的人会记得起生了什么,有的人一直不记得。”
如果不会的话,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被困在现在这个死局里?
周简没有开口问,而是去找了周母,周母果然很惊喜,很惊讶周简怎么回来了,招呼周简吃饭。
“今天杀猪吃,想不想吃鸭子,还是吃鸡子,你爸爸打牌去了,正好我们娘俩吃。”
周母很开心,把做好的核桃仁拿出来给周简吃,还有炒的花生,自家种的橘子地瓜拿出来。
周母头上白发明显,一看就是上了年纪,又因为常年劳作,显得更苍老。
周简吃着核桃仁,甜脆很好吃,周简咽下一口热茶,周母在一旁殷切看着她。
周简还是问出了口,“佩蘅呢?”
周母面色变得犹豫起来,支支吾吾的,“佩蘅啊,佩蘅有事,田里有事。”
周简继续往下问,“你是不是把她嫁给周大伯的儿子了?”
既然周简知道了,周母也不犹豫了,“你知道了,妈也就不瞒你了,佩蘅大了,要嫁人了。”
“那你把她嫁给一个死人,还让周大伯糟蹋她?”周简推开吃食,“她是你养大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周母面上虽然羞愧,但眼中并未见到后悔,她低声向自己的女儿解释:“妈妈需要一个儿子啊,我不能让周家绝后啊。”
真是不可救药,为什么这么不可救药,这么想要儿子,最后还是喝了农药自杀,让一个傻子来帮你摔碗。
周简站起来,“妈妈,你就当我没有回来吧。”
“招娣,你这就走了吗?”周母讪讪道,看到桌上的吃食,“妈给你装点吃的吧,你在大城市打工不容易。”
周简没动,周母就当周简同意了,赶快去房里拿袋子装吃的。
周母一进房,周简就走了。
周母拿着大包小包走出来,才发现周简人已经走了,发愣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下,这才无精打采地去收拾装好的吃食。
手上沾了一点核桃仁,周简用舌头舔了一下,还带着甜味。
周佩蘅没有问周简去了哪里,而是蹲在河边,河水本来清澈,但河水游过来游过去把河水弄得浑浊不堪。
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周简蹲在原地,跟着她看半天看不出什么动静。
周佩蘅像是忽然发现了她,愣了一下。
周简心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周佩蘅不会和周母一样,把她回来的事情忘了。
但是没有。
周佩蘅只是问道:“你在看什么?”
周简:“我在看你看什么。”
周佩蘅说道:“我在发呆。”
发呆呀,这倒是有点奇怪,周佩蘅从不花费时间在发呆上,就算年纪不大,也总是忙来忙去的,有点空闲,就喜欢用铅笔画画。
不过画画的机会太少了。
周母闲不住,周佩蘅也没有闲的时间。
周佩蘅笑了一下,“我除了空闲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简的心脏犹如沉在永不会融化的坚冰中,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佩蘅反而安慰道:“姐姐,你这个表情很少见,不要这样。”
周佩蘅要小一点,刚刚来周简家的时候不喊人,也不说话,不过长了一张天使一样的脸。熟了之后,会跟着周简喊姐姐。
但在安慰人方面很笨拙。
到现在还是一样笨拙。
周简伸过手,轻轻碰了一下周佩蘅的脸颊。
“有点灰。”
周佩蘅疑惑地看着她,但没提出置疑。
昨夜火势凶猛,燃烧的速度极快,但是大火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周佩蘅只有换吃的时候才会和村里人打招呼。
周简爱吃鱼爱吃肉,周佩蘅擅长做菜,什么都会做,只是她不吃。
这一天晚上周佩蘅做了豌豆尖肉丝汤,然后加上一碗又麻又辣的煎腊鱼。
周简大口吃着饭,周佩蘅在一旁砍柴,她穿着黑色的雨鞋,一声不吭地砍柴,干燥的木头被砍得咔咔作响。
周简端着碗一声不吭恶狠狠吃饭,周佩蘅就连砍柴都有耐心,一点点砍短砍细,然后一点点码好。
头发扎起来,一张干净的脸露出来,干活利索干脆。
“你砍这么多柴做什么?”周简忍不住问道,现在虽然可以储备冬天用的柴火,但是佩蘅她可能不太需要这些。
周佩蘅声音很轻,伴随着木柴被劈开的清脆声,“总得找点事情做。”周佩蘅看向周简,“你把饭吃完再说话。”
周简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周佩蘅不喜欢人这样,于是她囫囵将米饭吞下肚去。
周佩蘅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砍了多久,周佩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收拾工具,将地面稍微清理一下,整理一下木柴。
今夜的月亮被笼罩在云层中,模模糊糊的,天色暗极了。
周佩蘅看了天色很久。
在她身后的周简问道:“今天会下雨吗?”
在周简看来,下雨预示着一切的开端,谁知道周佩蘅却摇了摇头。
“明天天色很好。”
她的脸在月光下愈发显出惨淡的模样,鸭棚微弱的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眼珠子冷极了。
但今夜是同眠。
周佩蘅睡觉规矩,安安静静躺在一边,身上没有一点热气,周简忍不住靠近了她,周佩蘅皱了皱眉头。
“头发有味道。”
周简伸出手捏了捏周佩蘅的指尖,“穷讲究。”
周佩蘅睁开眼睛,一双玻璃珠子的眼睛看着她,“姐姐,你在外面也这么不讲究吗?”
周简思索片刻,“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周佩蘅继续问道:“那你开心吗?”
“有时候很开心。”周简只能这样说。
周佩蘅蜷缩着身体靠近周简,重新闭上了眼睛,“那就好。”
周家村的人都喜欢起早床,周佩蘅当然也不例外,天色未亮就起床洗漱,牙刷很寒酸,她替周简准备的牙刷看起来倒高大一点。
应该是一块钱和三块钱的区别。
周佩蘅就蹲在河边刷牙,鸭子被放了出来,正扑腾扑腾地扑水,欢快地游来游去。
周简也蹲到了她旁边,漱口的水噗嗤噗嗤吐出去。周佩蘅头发乱糟糟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周简笑出声来,又因为嘴巴里有水,还呛了一下。
周佩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周简道:“我还以为你头发永远都不会乱。”
周佩蘅挪开视线,继续看河里游着的乌黑黑一团的鸭子,不理她。
刷完牙,周佩蘅早起烧着的水也热了,两个人用一个盆一张毛巾洗了洗脸。
周佩蘅先洗了脸,径直去梳头发,周简洗完脸周佩蘅还在慢吞吞梳着头发,没有镜子,就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梳头发。
周简蹲在她面前,“我帮你挽头发吧。”
周佩蘅手里还拉着梳子,顿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梳子递给了周简。
周简拿起梳子,虽然周简不是很细致的人,但是替周佩蘅梳头发却很是轻柔,就像是很怕弄伤周佩蘅一样。
周简用的是周佩蘅送她的那根乌木簪子,簪子一点点插进头发里,周佩蘅重新变成了重逢的模样。
周简弯下身,下巴放在周佩蘅的肩膀上,她是一头乱毛似的卷发,卷发摩挲着周佩蘅的脸颊,周佩蘅却动也不动。
“你真的死掉了吗?”
周简声音很轻,近乎耳语,这个念头折磨着她,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而周佩蘅只是轻声答道:“嗯。”
她的手是冷的,脸颊也是冷的,周简和她依偎着,极近亲昵,但也仅仅如此。
不知为何,周简心里发酸,但面上仍旧露出了浅淡的笑容,“我们去散步吧,沿着河岸走。”
早上起了风,虽然天气好,但是有点冷。
周简跟在周佩蘅旁边,周简有一段时间很爱散步,但又因为加班回来总是到了凌晨,但还是偶尔会在凌晨的时候散步。
一个人在小区里面散步,累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到不一样,周简拉着周佩蘅的手,周佩蘅忽然问她,“要不要去吃米粉?”
周家村的米粉和外面不一样,要更细一点,也要更软一点,汤汁都是用猪骨头熬出来的,吃起来鲜香可口。
周简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笑道:“好呀。”
于是就去吃米粉。
米粉上桌的时候,周佩蘅正歪着头去看路边的一只大白鹅,大白鹅扬着脑袋得意洋洋从她们面前经过。
一脸认真,周简吃上米线的时候,她还在看。
“这么好看?”
周佩蘅眼里还带了点笑意,“像你。”
周简仔细看了大白鹅片刻,“哪里像?”
周佩蘅笑意更深了,“表情很像。”
周简道:“我长得这么漂亮,完全不像。”
周佩蘅嘴角弯弯,不置可否,眼睛看着周简,温声道:“快点吃米线,别等汤干了。”
村头卖米线的大婶笑着一张脸,还给周简多加了一勺汤,汤里还掺杂了一小块骨头,“招娣,你好久没回来了吧,看过你妈没有?”
周简笑笑不说话。
周佩蘅笑意变淡了。
吃完了米线沿着原路走回去,周简仍是挽着周佩蘅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靠在一起,周简甚至能看清楚周佩蘅脸上的小绒毛。
周佩蘅眼睛睁着,纤长的浓密的睫毛投下小小的一块阴影,偶尔会眨下眼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
早上的时候天气很好,到了傍晚的时候天就转阴下起雨来。
周简刚刚吃过晚饭,正在外面劈柴,雨滴打在脸上,慌慌张张收拾着东西,把木材摆好,用油布遮住,斧头先拿进去。
周佩蘅却蹲在河边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