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神话]死者之书》花间千羽生

9、【赛特&欧西里斯】Garnet（番外）

　　“好看吗，赛特大人？”阿娜特向他投来艳丽的目光，将一件华丽的金饰放在自己的锁骨上比划。闪烁的光彩映衬着她的浓妆，她的乌发在首饰间轻拂如春天的芳草。
　　这是在战后的庆功宴上。弑兄篡位后不久，埃及的新王赛特率领军队击败了前朝反对者们，稳固了统治，这正是恭贺他凯旋的酒宴。觥筹琳琅，琼浆满溢，大厅的正中摆满了一箱箱价值连城的战利品；珠玉浮煌，金碧交辉，充满了罪恶的奢靡与劫掠的快意。这场庆功宴与其说是庆贺战功，不妨说更像是一场扬眉吐气的耀武扬威。阿娜特与阿斯塔特身着轻纱舞裙，正在一口宝箱中挑选她们的首饰；而宴会的主人，动乱与战争之神赛特，随意地倚靠在俯凌众人的王座上，一手持着酒杯，放任他宠爱的两女神纵情胡闹。面对阿娜特别有意味的询问，他微微一笑。
　　“你已经够美丽了，亲爱的。任何珠宝在你面前都会黯然失色的。”
　　“您过誉了。”两抹红晕升上阿娜特的脸颊，衬得她的容颜愈发娇艳。她低头撇开视线，却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宝箱中挑出一条石榴石项链来。
　　“那......您觉得，这串石榴石项链如何？”
　　那石榴石的色泽红得像欲滴的鲜血，与她期待的红眸重叠，宛如一记响钟敲在赛特的卡与巴上。刹那宴会的哄闹、明灭的灯火，乃至阿娜特姐妹曼妙的身姿都从他的视线中远去了，他感到一个久违的幽灵眨着疲倦的翡翠色眼眸扼住了他的脖子，霎时他恍如置身深夜的冰冷河水中，周身都冰冷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石榴色的猩红。
　　“赛特大人？”见他没有反应，阿娜特脸上的笑容不安地僵住了。“不好看吗？那我——”
　　“把它处理掉吧，阿娜特。它不适合你。”赛特强定住神，沉声对着阿娜特下令道。他突然的冷漠像一阵无声的风暴，卷走满堂宾客的喧嚣，唯余众神的察言观色与窃窃私语。众所周知战神一向喜怒无常，而他们目睹伊西斯与奈芙蒂斯的先例在前，因此都假装出与世无争的高尚样子，实则谁也不敢公然试探赛特的底线——除了天真烂漫的阿娜特女神。
　　“为什么，赛特大人？”她不解地问，“这串石榴石的成色多罕见呀——”
　　“我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察觉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赛特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他仍然对阿娜特的疑惑给予冷冷的否定。那石榴石的成色的确罕见，罕见到他从它们的鲜红中瞥见昔日的倒影。原以为已被自己封存的回忆层层撕开，在他心上留下鲜烈的刺痛。他一拂战袍，决然而去，留下愕然的众宾客与两女神。没有人敢挽留他，除了壁画上向着他伸出手的欧西里斯画像。那位“不被允许提起的殿下”被削去整个面部，在烛火照映里斑驳得有些可怕，但手臂仍坚定地向前伸出，向着赛特离去的方向。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赛特无力去明白。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量都在看到那串石榴石项链的一瞬间被抽走了，此刻的彳亍不过是双腿循着平素的习惯机械地运转。拉之神舟已经越过了天之西岸，夕阳下的云群鲜红宛如一漫溅裂的鲜血；黄昏穿过千百年的长廊静默追随在他身后，地平线的终点是无边的黑寂。黑夜的将临使他感到原始本能般的不安，他习惯性地把手探向胸口，却感到一片空荡，这才想起欧西里斯给他的石榴石早已被他扔到尼罗河底去了。
　　传说最初的最初，世上本没有爱，一切是劫掠杀伐。拉神的一滴眼泪落在清晨的蓝莲花上，爱之女神哈索尔从中而生。是神最初的软弱造就了爱，爱使神也软弱。
　　欧西里斯是赛特的石榴石，赛特的夜莲，赛特的迷恋，赛特的眼泪。是欧西里斯使赛特软弱。
　　这事实就像赛特心头一道永痕的疮疤，不能忽视，于是成为了心病；但也不能刮挠，会痛得很厉害。赛特望向前方，经过无数被抠去面部的壁画之后，是一个他很熟悉的拐角，拐角尽头有一个任何人都禁止靠近的房间。欧西里斯曾在那个拐角吻过他，对他许下过永恒的誓言；欧西里斯也总是在那里等着他，每当他战胜阿佩普归来，听够了他人的阿谀逢迎，只有欧西里斯会等在那里，为他披上衣物抵御夜寒，可是如今都再也不会有了。他还记得欧西里斯对他许下誓言那天，他们的相遇起源于他的一场噩梦。他已经很久不曾做噩梦了，他成为了万人之上的战神，埃及的新君，他再也不屑流言蜚语，他是努特与盖布最有出息的儿子了，可是他最爱和最恨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爱你，永远爱你，永远不变。”
　　“这样的话，你就能得到幸福了吗，赛特？”
　　这样的话，我就能得到幸福了吗？在没有你的盛世之中，我可曾幸福过吗？在石榴色夕阳的光辉中，他只觉得那刺目的光都像一根根锋利的针扎进他的心脏，刺痛伴随着思念与悲怆席卷而来，化作阵阵石榴色的红潮，将他的意识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