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神话]死者之书》花间千羽生

17、【赛特&欧西里斯】Oasis（一）

　　“哥哥，爱情是什么感觉？”
　　“爱情？”被突然问起这个，欧西里斯怔了半晌，但他很快释然，对赛特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爱情就是当你们分别的时候，你想着那人，思念着那人；而当你们相逢，你的心都仿佛只为那人而跳动。”
　　爱情就是当你们分别的时候，你想着那人，思念着那人；而当你们相逢，你的心都仿佛只为那人而跳动。
　　那么，会不会有这样一种爱，即使那人就在面前，心中还是忍不住强烈的思念？会不会有这样的爱，像蛛丝一样缠裹我的心脏，他一离开，便牵动我全部的血与骨，在伤痕累累的躯壳上勒出绯红的新痛？
　　我有意中人，我很爱他，但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爱他、又是否接受我爱他。我因思念他而暗自落泪，那是长夜细密无人知晓的降雨；我的心徒劳地跃动，犹如孤独的鸢鸟盘桓在没有绿洲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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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同脆弱的人类一样，神也会有诞辰与毁灭，在赛特遥远的记忆中，他早已遗忘自己度过的大多数诞辰——除了一个特别的生日。在那天，他得到了一块新的封地，那是他的绿洲。
　　他们的母亲终日在天穹统领星尘，而他们的父亲忙于人类世界的政务，并无过多的心思放在四个孩子的身上。所以，作为兄长，欧西里斯带着赛特巡视他的绿洲与新造的神殿。“我们的绿洲之主！”人们向他欢呼，抛来鲜花，这份热情就像绿洲的闷热气候或者埃及终日的灿烂阳光一样令他难以习惯。这里的人们似乎并不讨厌或是畏惧他，人们拥簇着年轻的神明，那常年孤独的神明却感到受宠若惊。他愣在那里，双手差点拿不下狂热的信徒们奉上的祭品，直到欧西里斯为他解围，用披风遮挡住他头顶的阳光，护着他走进他的神殿。阴凉令人安心地垂降了下来，彩绘在头顶织就华美恢弘的图案；而在精致的柱子两侧，绘着赛特独有的野兽图象。
　　“神殿的装修是伊西斯出的主意，喜欢吗？”见赛特眉目之间流露出新鲜又喜悦的神色，欧西里斯在他耳畔轻声道。他的声音像微风一样轻柔，像阳光一样明亮。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湛蓝，天宇之下就是赛特的新领土。“它们都是属于你的。”
　　在走过神殿的一个又一个房间时，在双足踏上绿洲湿润而肥沃的土地时，在欧西里斯在他的耳侧这样轻声说着话时，赛特心中突然有一种笃定的充实，像照进大厅的光线一样明朗，因为欧西里斯与他同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恍惚间觉得好像他是君王，而欧西里斯是他的王妃，他们一同在属于他们而无人知晓的领土上平静地漫步，不显得任何突兀或是荒唐，仿佛天空与大地的双子从来应该如此，仿佛这样已经过了数千年。
　　即使是生来荒芜的沙漠，其中也会有生机盎然的绿洲，他与欧西里斯都具有承载生命的职能，他们在灵魂的深处是平等的。
　　他望向沉静微笑的欧西里斯，突然感到一股由感激、依恋、悸动与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汇聚成的喜悦。他珍视又满足地望着他的哥哥，很想吻上去。
　　但是，但是，纵使千言万语就停留在唇边，他最终只是牵过兄长的手，默默地与他继续前行。
　　“今天是独属于你的特别的日子，所以奈芙缇斯也会来与你一起。”路过中庭的水池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欧西里斯笑着对他说。他们最小的妹妹有掌管河流的职能，赛特曾见过她轻盈地立于浮于流水的篮子之上，将润泽布施给贫瘠土地上的万物。
　　但是在赛特的记忆里，她很孤独，与他一样孤独。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赛特试图向她表现出友善，她却躲到姐姐伊西斯的身后去了。
　　“奈芙缇斯？为什么她会来？”赛特边回忆着脑海中那个落寞的小小背影，边感到疑惑。
　　“赛特，长辈们都说你又长高了。”但是欧西里斯不直接回答。他倚着窗台，微笑着平静地望着赛特。窗棂为框，窗景为布，他就好像普塔（Ptah）手中传神的一幅画，画的是生命、丰饶，与白昼竭尽，那之后将落的无边黑暗。赛特从他翡翠色的眸中望见绿洲的夕阳，树影，与一位红发的俊朗神明。
　　他刚才还觉得，他和他的哥哥再差一点、再差一点就可以亲密无间地在一起了；可是欧西里斯提到奈芙缇斯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欧西里斯变得离他很遥远很遥远。他就像是沙漠中碰巧出现的一隅绿洲，而欧西里斯是无边生机的沃土，他们之间天差地别，就如孤独的星子与整条璀璨银河那般截然相反。
　　他们长得很慢，神的寿命比凡人更为长久；但他们似乎也长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欧西里斯都要高了。与他们的父母站在一起时，赛特更像盖布，而欧西里斯像努特，像天空一样恬淡平静，又像缱绻的云缕一样勾起赛特无尽的忧愁。
　　有时候，当欧西里斯望着远方出神的时候，赛特想从背后抱住他，像风留恋高天的云群。他曾想象过欧西里斯脊背在他怀抱中的感觉，那一定是纤细，坚韧，而又充满生者的温度——思念，他突然感到强烈的苦涩的思念，即使欧西里斯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是泅渡于苦海的旅人而欧西里斯是远岸的苇草，他永远也抓不到那根救命的苇草，永远也不。
　　他们都长大了，似乎也是时候谈婚论嫁了。对于赛特而言，一位强大的男神应当有位美丽的女神作伴；而对于奈芙缇斯而言，忧郁的神之公主似乎也需要一位男神走入她的生活，更何况他们本是兄妹，在埃及，这样的结合理所应当。
　　但赛特竟不知道，他对奈芙缇斯到底是何感觉；他也不曾知晓，奈芙缇斯对他又是何种印象。他们尚未见面，他心底便已升上一层淡淡的歉疚，他们都还完全不熟悉彼此，长辈们却不曾听过奈芙缇斯自己的主张；何况他心中早已思念着另一个名为欧西里斯的身影，即使这一生他都注定无法吐露这份恋情，这样的男女结合还是让他觉得对他的妹妹很不公平。
　　在心底的最深处，战争之神总是这么温柔，即使看似遍布尖刺。
　　他沉默着不说话，这使欧西里斯大约明白他是不愿意的。“赛特心里，是已经有了别的女神吗？”但他也不强迫，只是静静地拨开战神额前的一缕乱发，那一瞬间赛特感到更加强烈地想念他，无边的思念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使他疼痛到昏厥。阿斯阿尔[备注]，为何你依旧不明白？他绝望地想。
　　但是欧西里斯那时并没有看透他真实的想法。他只隐隐约约感到他兄弟心底滔天的钝痛，他错误地以为那是赛特心里有其他女神所致，却从没想过那个神明可能是他自己。
　　他搜索记忆，想到一位名为塔沃里特的小女神。她曾来找过赛特几次。在烈日当空的白昼，她默默地站在远处望着习武的赛特，不避酷暑却又害羞不敢上前；在万物沉寂的深夜，她悄悄托付侍女为守护夜舟归来的赛特捎带伤药，自己却低着头匆匆离去不愿留下任何痕迹。塔沃里特不是王室的女神，她个子不高，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她撞见欧西里斯的时候，神情也总是特别紧张，像守护着心爱之物又过于坚强的小女孩，坚强到仿佛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会绷断。
　　这样的小女神，任是谁都不忍让她得不到幸福的。
　　在弟弟的抉择上，欧西里斯总是听他弟弟的；可是在他这个哥哥之上，还有母亲与父亲，有祖父祖母，有拉神，有早已不过问人世的更古老的八大原初古神。他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强烈的无力。[备注]
　　但是赛特不回答他，他只是默默地往欧西里斯那边更靠近了一步，让两人的影子碰到一起。“哥哥，爱情是什么感觉？”他突然问。
　　“爱情？”被突然问起这个，欧西里斯怔了半晌，但他很快释然，对赛特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爱情就是当你们分别的时候，你想着那人，思念着那人；而当你们相逢，你的心都仿佛只为那人而跳动——”
　　“那么，会不会有这样一种爱，即使那人就在面前，心中还是忍不住强烈的思念？”赛特追问。他突然之间认真起来的金眸以强烈的执念盯着欧西里斯，那执念是如此晦暗，以至于欧西里斯霎时说不出话来。
　　会不会有这样的爱，像蛛丝一样缠裹我的心脏，他一离开，便牵动我全部的血与骨，在伤痕累累的躯壳上勒出绯红的新痛？
　　“赛特......”这强烈到几乎爆发的感情，使丰饶之神也沉默。“你真的，很爱她？”
　　“我......我当然爱他。”为何你就是不明白。赛特黯了黯眼眸，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份乱糟糟又说不出口的感情。他回过身去，就好像是要逃避欧西里斯的眼神般，他用孤独的脊背对着他的哥哥，一时间连绿洲的太阳都仿佛冰冷，窗外的生机盎然仿佛与他们完全无关。“我的心，我的卡与巴，我全部的血与骨头都是因他而存在。”
　　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知道我爱他，又是不是也接受我爱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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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欧西里斯的埃及发音可能是As-Ar，我粗暴地将其译为阿斯阿尔，并私设为欧西里斯的小名和昵称。
2.私设关于欧西里斯的权力欲。欧西里斯在这方面的欲望其实并不亚于伊西斯，而他们两个对权力的极度渴求，出发点都是为了“守护”。伊西斯作为王妃的前半生，渴望权力是为了守护欧西里斯；逃亡与复仇的后半生，渴望权力是为了守护奈芙缇斯、荷鲁斯乃至整个埃及；而欧西里斯在这篇文里这个时期，想要权力是为了能庇护赛特让他有自由选择生命中的一切的权利——伴侣，志向，身份，神职——亦即反抗既定命运的权利。但那时他只是个王子，和赛特一样的王子，他担心如果赛特不想与奈芙缇斯在一起，即使是他也没有话语权来阻止长辈们的安排。所以他必须成为王，只手遮天而又贡献非凡的王，这样才能与长辈们——更深层的是与命运相抗衡。
年少时的欧西里斯虽然贵为长子，却也有太多的无力和无奈，这也是他在复活后决定直接去往冥界的原因，因为生者世界有太多地位比他高而成为他掣肘的长辈神，但冥界是直接与整个生者世界对立的地方，成为冥王意味着他的地位直接与长辈神们对等，仅他一人便足以与生者世界抗衡。（私下里很喜欢荷鲁斯与赛特之争斗中欧西里斯给拉的回信，“我不惧任何男神与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