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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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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哈哈大笑:
“贵人心动了!”
说完走上前去,对着迎面而来的水无迹略一拱手,笑道:
“小友好武功!”
水无迹看清老者后,与方才淡然之态不同,连忙施礼。
老者随意地挥了挥手:
“小百姓不言礼节,不用多礼!小友可有空闲,老朽欲与小友一谈。”
水无迹点了点头,快步就走。老者示意罗刹主仆跟上,几人很快又回到了车马棚旁边的水无迹住处。
在一个草堆上坐定,水无迹扬起头来:
“先生说罢。”
老者微笑着,不嫌这里简陋,也坐到了一堆枯草上,请罗刹主仆坐下之后,老者把头转向跟过来的水无迹的朋友:棋痴。棋痴连忙问道:
“我能听吗?”
老者摇头:
“似无必要。”
棋痴红着脸走了。水无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并没有挽留,只是继续催促老者:
“先生有何事,请快说吧!”
老者笑眯眯地望着水无迹,脸上的老人斑和皱纹都显得异样清晰,用手轻轻弹着随身的剑鞘,好久不开口。
罗刹身后的侍卫急了,想要说话,却被罗刹抬手制止。
“先生,”水无迹说道:“你在卖关子?”
“不,老朽有句话需先问你。”
“请。”
“小友,”老者的声音低沉,“古人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小友曾说过信奉此言,未知此心,现今可曾改变?”
水无迹冷然答道:
“先生,水某岂是庸人之辈?问这种话,实是小觑水无迹。”
“老朽绝无此意。只是尚有几个疑难需要请教,希勿见怪。小友,你若路遇一人有难,可愿搭救?”
“救人之难,义士为之,岂用多问!”
“一家有难呢?”
“亦如此!”
“一城有难呢?”老者的目光像两把利剑似地盯住了水无迹。
水无迹不觉微微一愣。
“一国有难呢?”老者不等水无迹回答就又追问一句,声音提高了一倍。
水无迹沉吟了一下,答道:
“如果堪当重任,定然责无旁贷。”
“舍你便无他人!”老者说道。
“救一国之难吗?”
“对!”
“先生过于看重水某了吧?”水无迹微笑着说,口气中却带着自信。
老者道:
“老朽说的是实话。”
“我亦绝无反悔之意!”
老者拍了一下手:
“如此,此事成功有望了!”
水无迹皱眉:
“先生,我还不知是何事呢?”
老者抓住水无迹的右手。
“小友,”他声调沉重:“此事实在关系重大,以致于老朽无法对你直言。”
“何谓‘无法’?”
“身份不适。”
“那谁合适?”
老者将手指向了一旁沉默的罗刹,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我修罗国之陛下。”
“陛下?”水无迹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视了一下罗刹,却仿佛听到一个路人一样,既未起来行礼,也未放在心上。而是再次转向老者,继续发问:
“先生,那你今日找我何事?”
“有两个原因。”老者伸出两个指头:“一来为你引见陛下,二来履行老朽之义务。”
水无迹不解地问:
“你的义务,是何义务?”
“同你共救国难。”
“同我?”
“对。”
“怎样讲?”
老者的眼睛眯虚了起来,透出两道奇特的光焰,说道:
“你剑术精湛,力敌万人,救国乃凭的是一柄短剑。老朽马齿渐长,且手无缚鸡之力,欲救国难,只能凭一片丹心。”
“此话费解。”
“你会明白的,只是要稍等片刻。”
水无迹笑了。
“先生,人人都说你脾性古怪,果然!”
老者将水无迹的手松开,但目光仍停留在他脸上,表情变得愈加严峻。水无迹与老者交往有些时候了,从未见过这种表情,不觉诧异。老者慢慢道:
“小友,我深知你沉稳有谋,智勇双全。此事全拜托你了。”
“可我并不知是何事。”水无迹道。
“陛下会同你说的。”
水无迹不出声地苦笑了一下。
老者接着说:
“老朽与你交往甚密,许多人都知道。陛下原以为老朽精力旺盛,将此事委托老朽,岂不知老朽年纪已大,身体又差,绝难从命了。老朽不把小友当外人,今日将小友推荐给陛下。老朽深信,此事除了小友,谁也不行!小友,你不会介意吧?”
老者的话让水无迹心里升起一股自信之情:
“当然不会在意。”
“既然如此,请小友遵从陛下旨意。”
水无迹沉默一会儿,才回道:
“我知道了。”
老者把宝剑从身后挪到前面,平放在膝头,一只手抚弄着剑穗,看向了旁边一直未发一言的罗刹:
“陛下,方才陛下曾嘱咐老朽‘同先生所言,皆为国之大计,先生万勿泄露出去。’古人云:‘长者为行,不使人疑。’陛下既出此言,分明是对老朽有所疑虑。大丈夫为人所疑,非侠义也!”说着,他“霍”地一下把宝剑拔出剑鞘,水凌凌的剑光刺得人眼睛一阵发痛。
“先生何出此言?”罗刹终于开口。他并没有嘱咐过老者!若有,也应是侍卫多言!
老者将宝剑平端,一字一板地说道:
“陛下,老朽已死,此事绝不可能泄露出去了。”
“你……”
“大丈夫宁死而不使人相疑!”
“先生……”
罗刹的话还未说完,老者早已举剑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抹了一下。血如泉涌。
罗刹眼睛猛然睁大,手臂快速伸出,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先生,你这是为甚!”
老者用剑撑着地,没有倒下去,无神而呆滞的、昏黄的眼珠望着罗刹,十分吃力地从怀里掏出一副白帛来,递给他,喃喃道:
“老朽履行了……”
水无迹默默地注视着老者,脸上突然像蒙了一层霜似的变得阴沉沉的:
“先生,有话好说,何故轻生!”
老者混浊的眼珠转向水无迹,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模糊,低得几乎分辨不出:
“小……友,救国难……凭我忠魂……”
水无迹“刷拉”一下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来,要为老者包扎。老者推开他的手,摇摇头:
“不用了,不用……老朽看得很准……”
水无迹神色冷冽:
“先生,这究竟为何!”
老者突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水无迹的胳膊,手部剧烈地颤抖着。老者望着他,眼里含着微笑,也透着痛苦,嘴唇哆嗦着:
“小友,老朽要做的……都做了……以后该看,看你的了……”
老者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但把水无迹抓得更紧。忽然他打了个寒颤,嘟囔了一句:
“啊,真冷……”
水无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久久无言。
热血从被割断的喉管里不断地往外喷,老者的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忽然,他的眼睛发直,大叫一声倒了下去。脸部肌肉一阵剧烈抽搐,使得他的灵魂永远地离开了躯体。
他死了。
四周的氛围顿时变得死一般寂静!
罗刹缓缓地脱下了遮帽,脸色如铁,手指轻轻地将那幅白帛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吾不死,则修罗不生。求仁得仁,死何憾也!
罗刹脸部肌肉微微抽搐,闭上了眼睛,原来,先生在来之前,死志已决!他向僵卧在血泊中的老者的尸体投去痛楚的一瞥,将白帛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里。
先生这是在以死来激水无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