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你去撞》桃爷少冰

5、她们

　　洗完澡，完成护肤工序，林果哐地躺倒在床上，四肢瘫软地撑开成大字状，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嘴里振振有词，“好想中彩票啊。”

　　她发了片刻的呆，抓起刚刚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机，高中群里还在东一句西一句地打着岔，顶上的群成员已经增至50名了。

　　林果突然想起，好像没见尚佳在群里。回头翻看了一遍成员名单，果然没有。她坐起身，乐颠颠地将尚佳拉进群里。

　　她竟然把尚佳给忘了。八卦得跟有着相同回忆的人一起分享，才最有乐趣啊！

　　不过三十秒，尚佳进群的系统消息就蹦了出来。作为一个还在哺乳期的新手妈妈，这么看倒还挺闲。

　　林果乖巧地等待着，倒数着时间。三分钟后，准时打开小窗口，私聊了尚佳。

　　“你看到周子扬头像了吗？那小姑娘是他女儿吗？”

　　“嗯，是啊。”尚佳的回答比林果想像中的平静太多。

　　周子扬是尚佳高中时短暂喜欢过的男生。要是描述的再准确一些，怕是要加上“之一”二字。反正也都是过去式了，又只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位，最适合用来八卦消遣不过了。不伤感情，不伤心。

　　“他女儿？可那小姑娘那...那么大了，怎么着也五六岁了吧！！！”林果激动地多加了好些感叹号。

　　同龄的朋友结婚的不少，有孩子的也不少。可就算再早结婚，孩子也就两三岁，满地跑的年纪。孩子这么大了，那得什么时候结的婚。

　　“是啊，他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老婆你应该也认识吧，16班的郭子玉啊，当时咱班那谁，刘峰不还追过她吗？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啊。”

　　“哈？”林果朝着手机听筒，凑的更近了些，试图听明白尚佳的那长串语音里复杂的人物关系。可岁月似乎过去了太久，有些人名听着像是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对应的脸庞了。有些八卦也只能适可而止了，聊天内容也变为俩人久违的寒暄。

　　林果跟尚佳缘分颇深。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她俩都是同班同学。所以当林果在高一报道那天，透过教室玻璃窗户，看到站在讲台边，跟班主任交谈着什么的尚佳侧影那刻，她都愣了神儿。

　　人和人竟然能有这样的缘分，也太巧了吧！只是——为什么不换成一个帅气的小哥哥？

　　九年的岁月都没让她俩亲近起来。终于在第十年，她们决定迁就一下老天爷的安排，成为了朋友。也是因为这十多年的羁绊，尽管以后的人生路径和性格爱好都变得大相径庭，在这相见甚少的十多年，她们依旧保持着联系。林果每次回国时俩人都会约着，见上一面。偶尔也会电联，分享近况。

　　打字太麻烦，她俩干脆开了视频。

　　“嘿，你是胖了点儿。”视频窗口打开，林果脱口而出。

　　视频那头的尚佳穿着宽松的深蓝色T恤，头发低低地绑在脑后。脸颊肉明显，显出来的肩颈也宽厚了一些。比起上次视频的怀孕初期，着实丰腴了不少。

　　尚佳是前年结的婚，今年年初的时候儿子出生了。

　　不像大多数女生，从来听不得“胖”这个字眼，为了两三斤肉就哭天喊地。对于这些，尚佳向来淡然，“怀孕的时候吃吃喝喝补了不少，胖了二十多斤呢。孩子也就7斤多，剩下的斤量，还不是长在自己身上。”

　　虽然尚佳不甚介意，林果却惯性似的，圆润地想要兜回来些什么，“不过你看着也还行，不算胖，而且听说母乳断了也就自然会瘦的。”说话间，林果注意到尚佳身后的办公室，“你已经回去上班了吗？”

　　“嗯，回来快俩月了都。”手机那头的尚佳长叹一口气，“说真的，决定要孩子前真的得三思，太累人了。”

　　林果笑地幸灾乐祸，“你才知道啊。”

　　孩子生下来，起初的几个月是最累的时候。隔两个小时要醒一次给孩子喂奶，从来睡不上一个整觉，还要耐着性子安抚孩子的哭闹。换尿不湿，洗澡，做辅食，买菜做饭，整理家务，处理日常琐事，还要上班，就算是婆婆在身边帮衬，这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尚佳的这些唠叨埋怨，林果早就从其他熟人那里和在网上听过或看过大同小异的版本，却也还是会神色夸张的，附和着响应几句。

　　“老颜不帮忙吗？”林果问。

　　“他？你就想吧你。回来逗个孩子几分钟，换个尿布，他就觉得这是帮了你大忙了。”谁说不是呢，这个世界对父亲的期望向来都这般低。

　　尚佳的老公，颜东在一家大药房配药。药房是他爸妈的，家里也算是条件不错。林果见过颜东两次，看上去也算踏实稳重，却有些沉闷无趣 。

　　大学毕业后，尚佳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了一年。后来辞了职，回到烟阳，考进了事业单位。这么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家里长辈自是不会劝说她辞职在家看孩子的。所以在生了儿子后，一直都是婆婆那边儿在帮忙照看。

　　只是半个月前，婆婆骑车买菜的时候被闯了红灯的小摩托撞着了，伤了腿，幸好人没什么大事儿。尚佳却因此变得更加焦头乱额。

　　“我妈来搭把手吧，我爸还不同意。你也知道我爸，现在退休了更是作。整天吵吵着说我妈只管我，不管他了。那么大人，非得我妈伺候着，自己下个面煮个饺子都懒得动弹，我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尚佳长叹一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挪了挪屁股，坐直了身，说，“你知道最荒唐的是什么？我奶奶，她找了个对象。”

　　“我爷爷不是前几年过世了吗？然后我奶奶就整天在家里说自己孤独啊，寂寞啊。她不是去跳广场舞吗？认识了一个老头儿，俩人看对了眼，非得在一起。那老头子女吧，就非不让他们在一起，说我奶奶年纪大。”尚佳无奈地笑了笑，“他们哪里是嫌我奶奶年纪大啊。”

　　是啊，他们哪里是嫌对方年纪大，照顾不了自己的父亲。他们怕的是有人贪图他们近在眼前的利益。长辈们老了之后，子女盼着，惦记着的都是什么，林果想都不愿意想。

　　听着这般大同小异的状况和自私，林果低头苦笑。可是她向来懒得跟朋友多说自家的情况，也很少有机会跟同龄的朋友聊这些家长里短。不知从何时开始，生活就这样慢慢的向她们揭露着身边最亲的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让人心灰意冷，无从适从。

　　“不过你就这么单着，你爸妈也不催吗？”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又转到林果身上。

　　“催啊，怎么不催。可是山高皇帝远，再催他们也管不着啊。”讲起这独到的优势，林果得意洋洋。

　　“不结也好，自在。”

　　“不过你竟然是我们之中最先当妈妈的。”林果总觉得最先结婚生子的另有其人，毕竟她是那么渴望爱情和家庭的人。

　　空气安静了几秒。尚佳开了口，“宋晗呢？她不是早结婚了。”

　　“是啊，结婚好几年了吧。”林果掰着手指数，“不过还没孩子呢。看她朋友圈，还到处玩儿呢。”

　　林果缓了缓，问，“你们一点儿联系都没有吗？”

　　尚佳摇头，“我都没她微信。”

　　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儿。毕业十年了，中间她跟宋晗也失联了许久。再次联系上是宋晗说她跟顾昊南复合了，可能要结婚的那次。那是几年前的事情来着？

　　谁也不知道，人这一生，要丢失多少渐行渐远的朋友。

　　林果说着要把宋晗的微信推给尚佳，却被尚佳一句“算了”打了回去。

　　“也没啥可聊的。莫名其妙加了不说话也尴尬。”

　　林果了然，“不过烟阳那巴掌大点儿地方，你们就一次也没遇上过？”

　　“巧了，还真没有。”

　　说完，她俩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告知了回国时间，俩人说好回头约上一面，尚佳便午休去了。纽约的夜也深了，该睡了。躺在床上的林果却感到口中残留的腌酸萝卜块儿的味道直冲鼻腔。她叹了口气，跳了起来，“刷牙！睡觉！”

　　或许是酒精的劲儿起了，林果很快就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