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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死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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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南无格外的感慨,此情此景像极了他当年叛逃瀛洲之前和程景晖见的最后一面,只不过当年是他坐在马上带领着队伍将要出征,程景晖则偷偷牵着马跑到他身边,央求他一起上战场。
如今真的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眼前的程景晖比上次见面还要瘦很多,他微抿着唇,一脸的冷峻,“有劳黄琮送太子殿下回来了。”说完,一小吏从他身边弯着腰走到程南无面前,将一个密封好的信封双手奉上。
程南无打开一看,是一张银票,他粗略扫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气,领主可真是好样的,一亿两银子,西京朝廷一年的收入,护送个太子回京而已,就这么进了阿萨辛的口袋,这么多钱,够他半年不用工作了。
程南无顿时觉得这一趟死了都值了,他喜上眉梢,仔细检查了真假,将银票小心收好,程景晖虽然不知道这西京皇给了阿萨辛什么,但看到程南无这般高兴,他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快,厌恶之情顿时浮于脸上。
程南无让了路,将绳子递给小吏,在马匹往程景晖身边走去时,程南无突然将手按在了小吏的肩上。
那小吏怕得很,顿时牵着缰绳动弹不得。
李成溪坐在马上,厉声道:“我国承诺给你们阿萨辛的东西你已经拿到了,难不成你要反悔?”
程南无没有理他,望向程景晖道:“没想到你来西京了。”
“奉陛下旨意,对于没有保护好世稀公主的事情来向西京皇请罪。”程景晖这话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来的。
“也行,”程南无点点头,“我这一路上赶时间,顾不得欣赏西京的美景,你若是得空可以好好玩玩,放松放松。”
“我刚刚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程景晖脱口而出,“也不是在向你汇报什么。” 他说完又后悔了,补充道,“我已经长大了……”似乎更加低声下气了,程景晖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不对,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程南无嘴角的笑意不减,无奈的摇摇头:“你还真是老样子。”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音响起,程南无脚掌猝然一拐,几步踩上墙面,上升中脚下猛力蹬,借力凌空翻身,身体在空中翻滚后,双脚稳稳的落在了那楼阁上射箭之人的双肩,他的双腿一紧,双脚猛然用力绞动。只听咔嚓一下骨袈声响,那人脑袋一歪,气断声绝猝死倒地而亡。
“看来你们在锦江布置了一个大局,正等着瓮中捉……”不该这么形容,程南无嘴边的鳖字到了喉咙管咽了下去。
他身影窜上窗台,身体凌空翻下,双臂轻展,将李成溪踢倒在地,夺了他的马,驾马往城外冲去。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着急关闭城门,似乎正等着他往城外跑,刚到城墙下,马便被早已经潜伏许久的绳子给绊倒,一张巨大的网从天洒下将程南无困住。
李成溪见程南无已经被抓住,夺了侍卫的刀想要去报这几天的仇,说来也奇怪,刚才程南无有机会擒住李成溪做人质,结果却将他踢开,自己驾马而去,估计他当时是慌不择路了。
谁料道周围突然冒出一些布衣平民,拿出武器开始进攻军队,一个个训练有素,都是练家子。
李成溪慌道:“黄琮的信徒何时潜入锦江的?”
随后便发生了大规模的暴乱。
程南无趁机拨开困住他的网,往郊外跑去,可是四周的林中窜出三个戒灵,带领着源源不断的信徒朝他奔来。
“这可不太好了。”程南无停住了脚步,看清了形式,前后夹击,果断往回跑。
程景晖利索的取下硬弓,搭上长箭,指着程南无的背后,手上使力拉动,健牡的臂膀上肌肉绷紧,手上青筋暴起。
利箭破风而去,程南无闻声徒手接下,虎口被震的发麻,他手上的动作只稍微顿了一瞬,转身箭头便插进了敌人的脖子中,他拿出隐云,划过一圈,扇边的尖锐菱片见人封喉。
程南无一边要对付三个难缠的戒灵,一边还要分神提防程景晖的箭,不知道这些年程景晖怎么在学,剑法上没有多大的造诣,反倒是练成了一个一等一的箭手,这几个月未见,他这箭上的力道又重了不少。
箭手最讲究的就是地形,程南无慢慢将战场往城中转移,城中建筑众多,便于隐匿脱身。
四人交手数招,戒灵们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城中的军队人多势众,有条不紊的解决了短暂的暴动。
程景晖全程没有参与,他从下属手中拿出一只红缨枪朝程南无方向投去,程南无转身躲过,可这红缨枪的用途并不是射杀程南无。
一个戒灵丢了手上的剑接过红缨枪,兵器称手,如鱼得水,戒灵直捣程南无下怀,速度之快,招式越发狠毒。
这三个戒灵单单拿出来功夫确实不算很厉害,但他们的厉害之处,就是配合的极其好,其中一个戒灵也丢了剑,从腰间抽出鞭子,朝程南无抽去。
他们这武器,程南无在宛城的时候见识过,当时总觉得这三人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程南无解决了周边众多的小喽啰,那三个戒灵也没在他这里讨到什么好,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也谈不上清脆动听,可他就这样稍稍分了神。
“程南无!”李幼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她一身的白,在人群当中显得格格不入,她的身后一大堆奴仆在追着她,嘴上不停的喊着“殿下慢些,殿下小心,殿下不要过去。”
李成溪在一旁看的着急,怒斥道:“让你们看住小妹,怎么还让她跑出来了,这不胡闹吗?快抓住她不要让她乱跑,你们小心些,伤到她诛了你们九族。”
李幼澄腿伤还没有好,一瘸一拐的朝程南无奔去,无奈还是被健壮的侍卫给抓住。
一只箭无情的射穿了程南无的肩,程景晖又一只上了弓弦,冷道:“你分神了。”
程南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拔出箭,腾空而起,双手扭断了向他冲来的信徒的脖子,喉咙间血水涌出,他以血封唇,笑道:“光是凭白琥手下的这些人是杀不死我的,你若是联合你身后的部队一起,或许还能将我置之死地。”
“没想到我一个小人物,竟然能让瀛洲和西京的两位皇帝合作,哎,”程南无发自内心感叹道,“真是好玩极了。”
程景晖丝毫没有被他激到,拉着弓神情专注道:“我总想着,用你最得意的剑道了断了你为父母报仇,可是现在才发现,老师说得对,对付你谈不上仁义道德,光明磊落,只要让你死,和谁合作都一样。”
“黄琮,你在拖时间吗?你觉得现在会有人来救你吗?”乐渝虽然戴着面具,但是仍然掩饰不住他眼中的兴奋。
程南无脸上有一丝不耐烦,似乎对于乐渝的插嘴有些恼怒,他掂了掂手上的箭,疾奔至乐渝身前,腰腿发劲,左脚一记回旋重击直劈其左太阳穴!
乐渝抬起左臂护在头侧,重击被硬吃下来,乐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没想到磨了程南无这么久,他还有这么高的爆发力。
一击未果,程南无收回左腿,右腿携身躯的回旋之势甩出一记鞭腿,再次击打在乐渝的左臂之处,乐渝喷出一口血,脸色已变。
等乐渝反应,程南无右腿已缩回,手上的箭只当即闪电般向他的胸膛狠刺去!从另一边一柄红缨枪横拦下,程南无左手成爪,朝乐渝脖子捏去,左臂上被缠上另一个戒灵的鞭子,那戒灵死死扯着鞭子不让程南无向下一寸。
又一只箭射穿了程南无的左肩,程景晖掩下眸子,“老师说,真正的报仇不是直接让你去死,而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一分一秒的折磨你,凌迟你的尊严。”
程南无咳出一口血,笑道:“纪陈岚这个王八蛋,没教你一些好的……”
在他说完,身体剧痛,一杆红缨枪贯穿腹部,三个戒灵放开他,程南无慢慢转身,程景晖已经在他身后,堂堂的瀛洲大将军,立过战功无数的人,手抖得不成样子,看到程南无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近乎崩溃,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你早就该死了。”
“啊——”李幼澄嘶吼道:“程让!”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开了侍卫,拔出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让开。”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生怕公主殿下想不开受了伤,自己和全家的小命都跟着玩完。
程南无腹部中了长枪,看李幼澄朝自己奔来,皱了眉,想要将嘴里的血都咽下去,可是吐出来的血太多,这一咽反倒起了反作用,涌出来的血不断的往外吐,似乎要将五脏六腑的血全吐干净。
李幼澄离他没几米停了下来,血液给予她的压迫感让她头晕目眩,李幼澄看程南无向她走了一步,违背自己对血液恐惧的本能,拥抱上去。
枪头同时刺进她的胸口。
白衣瞬间绽放出血色的花朵。
程南无,程让,阿让。
老头子说要相互喊名字才显得亲密。
如果有机会,我愿意用生命去喜欢你。
如果你向我走来,我必定奋不顾身的奔向你。
如果你选的是死路,那么我陪你一起走。
李幼澄紧紧的抱着程南无,看着他的眼睛嘟囔了一句:“在回锦江的路上,我一直在等你,想着到了锦江就能看到你了,等的时候,觉得日子太长了,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告诉我身边的每个人,我在等我的男人,一个贪财好色的俗人。”
话说到最后,李幼澄已经快要哭出来了:“程让,我这胸口疼得厉害,你就不能抱抱我嘛。”
程南无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弯曲,终是没有回抱李幼澄。
程南无看着怀中的李幼澄,虚弱道:“你可……真是……愚蠢到家了。”
乐渝随手拿了一把剑上前,准备补最后一刀。
在众人的诧异之下,程南无的身体腾空,仔细看去,他的腰间被银线缠绕了一圈,那银线的另一端缠绕在一个女子指尖。
两人过重,虞绾君手指被勒破,她用力将二人往城墙的二楼丢去。
乐渝要追,却被从天而降的斩月拦下,随后,在白琥的信徒中有一部分人开始厮杀同伴和卫兵,那些死去的人又慢慢爬了起来,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
尸体的后脑勺处都插着涂满虞绾君鲜血的银针,虞绾君牵动银线,宛如牵线娃娃一样指挥着他们,这样怪异的操控方法极其的消耗体力,斩月也不再和乐渝纠缠,二人直接往城外飞去。
在虞绾君走后,那些舞动的尸体应声倒地,从四面八方的建筑中冲出许多虞绾君的信徒开始阻止他们的追击。
程南无睨着城墙下的人群,道:“生死不能做主,怎么死还是可以选择的。”说罢,他抱着李幼澄跳了下去。
程景晖见程南无精神似乎还可以,这样都死不了,他拉弓指向飞奔的马车,乐渝按下他的箭笑道:“程南无必死无疑。”
“你确定程南无一定会死?我小妹还在他手上。”李成溪满脸狠戾之色,冲过来一把夺下程景晖的弓,准备自己动手,如果程南无不死,等他养好伤,那么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况且李幼澄还在他手上,他现在必须截下李幼澄,否则他没有办法向西京皇交代。
乐渝安慰道:“如果你的酬劳够高,想必领主是愿意和你做这笔生意,会让苍璧将公主殿下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
“好吧。”李成溪虽然半信半疑,但目前好像只有这个办法。
乐渝又接着道:“程大将军刺入他身体的红缨枪我特意涂上了特制的毒药,药漫入肌理已经断了他的心脉,他现在只不过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除了那个古观音禅寺的老和尚,没人能救的了他。”
“古观音禅寺?那不是你们瀛洲的名寺吗?听说多年前就已经毁了,那我立刻派人去抓了那和尚。”李成溪准备吩咐下去。
程景晖叫住他:“不必了。”
“为何?”
程景晖解释道:“和尚咎由自取,好心收留了程南无,结果在六年前被程南无给杀了,不止杀了,还屠了全庙,现在那个地方早就已经荒芜了。”
“那不是必死无疑,那我小妹……”
乐渝拍拍他的肩膀,“殿下您日后是要统领天下的人,如果此时能把眼前的敌人给干掉,死掉一百个妹妹那都是值得的。”
“可是……”李成溪想了想,发现乐渝说的没错,自己虽然和李幼澄是亲兄妹,可到底感情不深,如果以她的命换的一方安宁,那么这个交换,李成溪觉得值得。
他看着程南无消失的身影,如释重负道:“好极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是我们该回去了。”乐渝指了自己和程景晖。
“你想干什么?”李成溪在他双眼盯过来的那—刹那不住地后退了几步。
“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乐渝脸上露出酒窝,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我们是做了交易的人,我能对你做什么。”
“你知道就好。”李成溪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他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下了城墙。
第二日太子殿下被发现钉死在了自家的居所。
依旧是在昨日三人交谈的地方,乐渝背靠着二楼城墙,那张天真的脸上充满恶意与疯狂的眼神,在下一瞬完全收敛,“真是愚蠢,竟然相信阿萨辛的人会遵守诺言。”一丝阴冷的笑容,在他的嘴角一闪而逝,“我的任务可是杀了他,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怎么能失败呢?”
程南无已经死了,程景晖不想自己和阿萨辛再沾染半分,嘲讽道:“自相残杀也算符合你们阿萨辛做事风格。”
乐渝倒也不在意,翻身站到城墙上,张开手臂道:“你说他当时摔下去是什么感觉?”
程景晖不问也知道乐渝所说的这个“他”是谁。
“这次合作很愉快,我们下次再会。”乐渝说完,径直摔了下去,在他的下方,两个戒灵驾马接住他扬长而去。
程景晖在高墙上站了许久,思绪似乎回到了他已经快要忘却的过往。
“哥哥,我有斗志!”幼年时期的程爝挥舞着手上的木剑,与程让争锋相对。
“……有吗?”程让挑眉笑道,“个子还没我高呢,”他手上的剑比划了两下,认输道:“你就先,让让我吧。”
程景晖看着远方,取下老师赐给他的弓和箭,丢下了城楼,他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转身离去。
没机会让你了。
赎罪去吧。
在他离开不久后,有一个小孩无意间捡到了地上的弓箭,拿在手上边走边玩,箭头十分锋利,小孩不小心划伤了自己,随即只走了几步便口吐鲜血而亡。
“阿爝,这个世界污秽不堪,就像一场肮脏恶心的恐怖演出,这其中有太多的痛苦,你还小,哥哥不想让你去尝试,哥哥希望你过着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生活。”
“阿爝,当你要知道发生的事情,都被标记为最后一次,与这个人的羁绊都要变成回忆,你会怎样过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