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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三章 ...

  •   连绵霪雨化作秋瑟的寒意,飞檐凝清露,风铎被潮湿的风撞得叮当响。

      路上行人渐少,忽见蒙蒙雨幕中一位撑伞的粉衫女子,她灵巧地避开地面的水洼,似那翩然的雨蝶,飞快躲进了一家客栈里。

      在檐下收起伞,店里头的杂役忙地迎过来,白帕子往肩上一搭,将伞主动接了过去。

      女子这才现了伞下真容。

      肤光胜雪,一如打缱绻烟雨中里润过的细腻,其腰若约素,可堪一握。她眉梢为柳,薄唇染着朱红,那双盈盈如皓月的眼眸常自有欣愉笑意。

      店小二瞧她生得好看,不禁想起了红梅映雪间栖落的画眉,偶然一觑,令人心悦神怡。于是他态度更毕恭毕敬,哈着腰道:“姑娘,您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呐?”

      女子的唇角轻轻挑起,随着店小二跨过门槛,一边脆声道:“住店,不过我也有些饿了。”

      “眼下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下了,姑娘您来得真是时候,我们这儿空房可就还剩两间了。”

      近来多雨的缘故,客栈内行客络绎不绝,女子打量四周,此刻大堂没有空着的桌椅,几乎座无隙地,看来是需要拼桌的。

      店小二边往里引,边忙说:“姑娘,您瞧大堂都没位子了,不如咱把饭菜送到您的房里,您看可好?”

      他暗自揣度,店内多是落拓放旷的酒客,高谈阔论声比外面的雨还要热闹,就怕他身边的客官觉得吵闹。

      但跟店小二猜想恰恰相反的是女子喜欢热闹,殊不知她游历江湖这些日最好歇在酒馆茶肆里,听得那天方夜谭,逸闻趣事,让她涨了不少见识。

      可惜饭桌上着实都坐满了,她只能作罢。略微一点头,女子刚要张口回答,随后便听见身旁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人招了招手。

      “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同我们拼一桌。”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男子,手里摇着把洒金墨的竹扇,额前碎发随风摆动,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显然在用饭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那桌上还坐着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子,倒也表现出欢迎的态度。

      粉衫女子没拂对方的好意,当即对店小二道:“那便去那一桌吧。”

      “得嘞。”

      “在下楚通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啊?”刚一落座,男人手中折扇“啪嗒”一闭,热络地拱手问道。

      “楚公子叫我桑晚便好。”桑晚解下腰间佩剑,将它竖在桌腿旁。

      楚通天默默将她动作看在眼里,折扇又翩翩摇起来,显得像哪户人家的贵公子。他对小二说:“再上一些菜,权当千里有缘来相会,我请桑姑娘的。”

      “楚公子大可不必,小女子无功不受禄。”桑晚推辞,故又跟候在边上的店小二讲:“莫听这位公子的话,麻烦你来一两道家常小菜即可。”

      对面男子届时哈哈一笑:“姑娘好个性,桑晚姑娘可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大堂内人声鼎沸,有冷雨也浇不灭的恣意畅快。一来二去后桑晚也逐渐与同桌的两位相熟,她这才得知原来身边的女子跟楚通天并非同行人,竟也是拼桌认识起来的。

      期间桑晚也斟了杯酒,她听男子好奇道:“桑姑娘可是来景城探亲的?”

      桑晚摇头,声音清脆:“游历而已,恰巧路过此地。”

      父母双亡的她举目无亲,跟着位好心师父练了几年的武功,后来年事已高的师父决计不守着他那破屋破瓦,改云游四海去了。早先师父总对她讲武林轶闻,讲江湖的惊心动魄,又何许风月,对酒当歌。

      她身傍无物,来去潦倒浮萍,喝惯了没滋没味的水,为何不去尝尝江湖的烈酒,看一看师父常谈的巍巍山河?

      耳濡目染下,桑晚索性也扔了求糊口的活计,攒了笔银钱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家乡。

      “我知道景城几处好地方,说与姑娘,桑姑娘若得空可去看一看。”楚通天眉眼见笑,了然畅言。

      桑晚也展笑颜,三人举杯碰酒,在旁人放言高论中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后桑晚便辞别了二人,上楼回到了店家给准备的房间里,一晃沉寂入夜。此刻雨已渐歇,窗外打着旋儿的风想要溜进缝里,响起有些恼人的风声。

      桑晚舟车劳顿,已然酣眠。

      而那紧闭的门上却忽然被捻破一拇指大小的洞,细细的烟雾从伸进来的管中喷出——

      当她辗转醒来时,大脑竟觉有些钝痛,除此外她还发现自己面前浑然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灯火稀落,沉寂得恍如世界寂灭,令人分不清时间几何。桑晚自昏迷中苏醒,地面冷硬,陌生的环境让她瞬间清醒。

      她挣扎着想起身,奈何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直到手腕被磨得发疼也未挣脱开。太寂静的氛围让桑晚足以听清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若暮鼓,震着她的耳膜,令她心头发紧。

      从未有过的慌乱逐渐攀附,桑晚将自己贴在墙边,咬紧牙关,终于靠着墙慢慢坐了起来。

      她呼出一口气,心底疑窦丛生。桑晚四处打量起她所在的地方,心中打鼓,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完全没有记忆,甚至依旧在沉睡中就被人关了起来。

      难道是在客栈里被人下了药?可是为什么...

      桑晚皱着细叶眉,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细汗,初出茅庐的她哪遇到过这种事。

      “不能自乱阵脚。”女子尝试调整呼吸,使自己从紧绷的精神下恢复。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外面响起了动静,一串嘈杂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很快停在了她的房门前。

      桑晚不禁凝神屏息,只见一道朦胧光亮通过缝隙钻进来,紧接着,高大的人影遮蔽住微茫的火光。铃铛玉佩微响,那锦衣玉带似公子哥儿的打扮晃进桑晚的眼里,她目光为之一滞,惊呼声险些脱口。

      “桑姑娘你醒了。”楚通天走到女子面前,悠哉地摇着他那把醒目的折扇。

      “楚通天是你!”桑晚咬碎银牙般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把我抓过来作甚?”

      她初见楚通天言谈不俗,当真以为是哪家府上的公子,谁知一顿饭的交情竟然让她深陷至此。

      桑晚心中起火,隐约烧到眉头。

      男子闻后反而挑眉,还是笑得那般得体,他合起扇子,拿扇骨轻轻叩在掌心。有规律的敲击声如同水滴青石,一声声敲打在桑晚心上,又让她惴惴不安起来。

      楚通天沉默不曾言,倒是他身后的人发出一声调侃:“小美人倒是有几分姿色,拿出去作饵可惜了。”

      桑晚眼睫一颤,喉间微哽,目光错到说话男人的身上。

      他身材健硕魁梧,像一座小山似的挡在桑晚面前,给她施压了无比阴沉的暗影。

      楚通天笑道:“严掌门此话差矣,若您想要,改日我给您送过几个去?”

      “楚小友又不是不知我这掌门的难处,可就别馋我了。”严熊身为九江门的掌门,不说别的,门派里的一举一动都受制约。

      既树威天雄姿,又要自珍高洁,他严熊这掌门之位可坐的累极了。

      “那您就藏好威风,待我们教主大业完成,严掌门就可施展拳脚了。”

      两人谈论的事情一字不差地落进桑晚耳里,但她涉世未深,根本不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期间桑晚一直垂着头,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楚通天亦不给她机会,扇骨抵在她的下颌,不容抗拒地将桑晚的脸挑了起来。

      他轻声道:“不知褚姑娘可听过七绝教?”

      注视着对方不见情绪的瞳孔,那漆黑的眸中倒映着她的影,桑晚心底警铃大作。

      “你们是魔教的人!”她自是听过七绝教非同一般的名声,眼下更惊讶于自己居然跟他们扯上了关系,桑晚气息不稳:“我跟任何门派都毫无瓜葛,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楚通天随之笑吟吟:“自然是...教主想请桑晚姑娘替我们办一件事情。”

      “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即使心中忐忑不平,桑晚也神情坚定。

      楚通天早就猜到了女子会如何回答,他的笑容变得玩味,从袖中摸出一方匣子,里面放着一枚赭红丹药。

      “那就由不得你了。”他冷哼一声,猛然掐住桑晚的下巴,令她张嘴不能闭合,接着那枚圆滚滚的药丸便塞进了嘴里。

      楚通天命她潜入玄凌宗,做一个为七绝教卖命的卧底。那枚药丸控制着桑晚的生死,每三月必须服用一粒抑制的解药,否则就只能等死了。

      于是桑晚成了玄凌宗新入门的女弟子,也在期间爱上了风流倜傥的杨临风。

      他是谢元岭的五师弟,桑晚决定接触他,其一是他掌管宗门内部分事宜,其二则是他与她年纪相仿。

      被迫逼入魔道的女子动了真情,只因他俊逸的身姿,诉说柔情蜜意的眉目,以及温柔的掌心。

      他像是随处可去的江河,低矮的河堤困不住他,汹涌的浪潮吞没别人一切情绪,唯独留下潇洒而去的背影。

      桑晚躲不开他眼底化作浪潮的涟漪,她只能越陷越深。

      “晚晚,从今往后会有一个人保护你,并坚定地站在你身边。”他抵着月光的轻柔,暗香浮动,一如他嘴里的话:“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杨临风。”

      桑晚抹去跟七绝教有关的一切,将她的身世告诉了杨临风。

      那一夜花前月下,他吻去了心上人的泪,温情的要让桑晚心碎掉。

      杨临风有着浪子的外表,不甘束缚的性格,他的胸膛却是炙热,还是个专情的情郎。

      可冰冷的大堂容不得她的爱恨情痴,她跪在教主座下,罪魁祸首楚通天在一旁呷着茶水,桑晚只觉无尽的寒冷。但为了活下去,她又不得不违背本心,背叛着杨临风。

      那一场本该毫无悬念的异变,便是桑晚亲手造成的——

      玄凌宗原本谋划去剿灭一个投奔于七绝教手下的小团伙,可谁知中途倏然冒出了数名七绝教中人,玄凌宗弟子被围攻得措手不及,以至于当时门派中被赋予最高期望的弟子都惨死于敌手。

      一代天之骄子夭折,让玄凌宗倍感仓皇和痛心,也令江湖为之一震。

      桑晚根本不知道七绝教竟会出此险恶招数,她失魂落魄的独坐月下,寒月在她心间结为一片冰霜。

      杨临风找到她时,她就只身渡在风中,凄冷的背影若为离枝寒鸟。

      “晚晚,是不是有心事?”杨临风走到她身边。

      桑晚摇了摇头,安静了会,她随后忽然捉住男人的衣袂,目光楚楚动人,却又隐藏着极大的悲伤。她轻声呢喃:“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一直都在骗你...你会怎么办?”

      女子胆怯地望向杨临风,她见对方神情有变时,心里已凉了半截。

      桑晚的视线还未来得及收走,就听杨临风清楚地说了三个字。

      “我信你。”

      男人神情转为柔情似水,他轻轻扯起嘴角,噙着笑容迎上桑晚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她,难道是因为她曾经流露出的孤苦?这让桑晚的罪恶感更加深重,她的胸口犹如被剜了个洞,鲜血淋淋地淌着削肉剔骨的痛。

      她想要摆脱七绝教的控制。

      而真正让桑晚下定决心改变些什么时,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两月有余。

      她去求楚通天多给她几颗保命丹药,而对方似乎也觉得桑晚不再有别的心思,毕竟她已经做出了身为卧底的牺牲。

      桑晚身上同样背负着玄凌宗的血海深仇,即使她是被胁迫的,那沉重的枷锁也桎梏着她的日日夜夜。

      宝贝似地藏好那几颗拇指盖大小的解药,桑晚争取到了时间,希望能找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只是她不知道,七绝教暗中埋下的线开始悄然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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