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破梦》椿也

74、第七十二章

　　来者笑得人畜无害，格外虔敬的话语说着，倒像真是为了众人接风洗尘而来，但此刻的景象又同时出卖着他。

　　徜徉的风中染尽血气，地面晒着干涸的暗红的河，交织起云谲波诡的杀伐，此间可谓乎凡尘炼狱。

　　杨青昭似乎才是那推动暗潮的源头，而他却仍在众目睽睽中笑，像一尊不知忧怖的笑面罗刹。

　　“你这不睁着眼放屁呢！”章故冷哼了声，率先回怼。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杨青昭继续说着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冷落了一旁的章故。他似是感慨，忽略章故的犀利言辞把对方气了个够呛。

　　众人这才算是一睹了七绝教教主的真容，如此年轻，且气质温文儒雅，有形风仪玉立，谁人能想到他就是杀掉了教中魔头魏应天的真凶。杨青昭是江湖里忽然冒出的不知名号的高手，其身份不禁令人纷纷猜疑。

　　“想必各位掌门还不认识在下，在下名杨，字青昭。”他缓缓扫过众人各异的表情，随后手一抬，指着站定的严熊说：“这位就不必在下介绍了，许久不见，严掌门可是相当挂念各位老友啊。”

　　孔自在回道：“他现在受制于你，何来感情一说。再者严熊自甘堕落，与魔教勾结，我等决计不会手下留情的！”

　　“孔掌门别着急，在下深知他罪孽深重，只是怕严掌门不肯承认，所以才出此下策让他向大家赔罪啊。”

　　在场的人神情古怪，不知道对方唱的又是哪一出。明明同他杨青昭也脱不了干系，却说得事不关己那般。

　　杨青昭拍了拍严熊的肩膀，自顾自的：“严熊他一直心术不端，据在下所知当年魏应天执掌七绝教时，他就已经暗地里投奔魏应天手下了。这么算来，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两派来往密切，想必各位都不曾察觉吧。”

　　欣赏着对面闻之转为错愕的脸，杨青昭冷冷地勾起嘴角。

　　真观真人一如往常的沉着冷静，他双目凝睇，徐徐道：“阁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年江湖纷争不断，其中恩怨纠葛，不是一时能说清的。它宛若一汪墨渊似的黑水，暗潮汹涌，有多少人能衣不沾水，落得万分清白。

　　杨青昭不答他，反负手而言：“那一年玄凌宗收了一位名唤桑晚的女子，她后与同门杨临风相爱，可桑晚是七绝教派来的卧底，得知后众人纷纷前来膺惩玄凌宗。

　　自古正邪不两立，势同水火，两人最终被逼死，一个被射杀在自己的宗门，一个逃亡荒野，也香消玉殒。而桑晚的身份是被九江门发现的，是严熊与魏应天设计做的一场局，目的就是掀起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猜忌和争斗。杨临风以身殉道，才平息了众怒...”

　　他眸光清冷无波，眼底平静到读不出任何感情。

　　杨青昭说罢，四周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冷眼扫过，随后杨青昭一脚踹在了严熊的腿窝上，那座雄壮的小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面无表情，也毫无思考，提着刀扛在肩头，在天地中接受着所有人目光的注视。

　　头顶乌云仿佛又要赶来，空中流窜起肃杀的风，催着阴寂的云呼啸而过，似要吞日。

　　施陶一直围观着那段他从未经历过的血雨腥风，此刻连他掌心都隐约出汗，指尖发冷，心情复杂得不知要作出何种判断。

　　他在出神间听见杨青昭响起冰冷的声音，空寂的角角落落尽然回荡，砸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严掌门，给各位谢罪吧。”

　　杨青昭眸底闪过片刻血色，沾着猩红稠色的断刀跌落在地，刀锋微震，且看严熊的头重重垂了下去。

　　灰白的脸不再重现男人昔日的狂放，低耸的肩膀再也扛不起桀骜的刀，他苟且算计了半辈子，最终也输在了天下人的眼里。

　　杨青昭对严熊弃之如敝屣，即使让严熊自刎而死，也不得纾解他心底的恨。

　　它根重之深，已经烂在恨意中了。

　　“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

　　几乎话音未毕之时，杨青昭就晃身到了众人面前，他飞速抽出身后的剑，要直取真观首级。

　　观战已久的岳白见此不禁神情凝重，杨青昭已是强弩之末，如今独身一人同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武功盖世者对战，岂非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眼见杨青昭攻势逐渐落了下乘，左肩受了向虚蓄力一掌，顿时被拍了出去。他仰躺在地上，嘴中咯血不断。

　　自丹田蔓延而出的猛烈疼痛使他弓起背，眼底猩红一片，体内的血液似乎在沸腾烧灼，杨青昭歇斯底里地咳嗽起来，星点血迹落在地面，随后汇集成一滩血水。

　　章故看准时机，准备将其毙命。杨青昭咽下喉里涌上的血，挣扎侧身时白色玉坠忽然从腰间滑出，这一抹白恰巧被真观瞥到了，他立刻出手拦住章故。

　　“真观，你拦我做什么？”章故瞪着眼道。

　　真观没解释，他伸手拾起杨青昭腰间玉坠，拇指轻轻抚着上面的刻痕，几息间，那能稳握刀剑的手指猛然颤抖。

　　玉佩正是杨青昭从锦盒中拿出来的那块，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杨”字。覆以朱砂色，字走狂狷，落笔潇洒——

　　真观忽然看向面前浴血的青年，他的声音也不再平缓，而是像石头中漏了缝，气息不稳道：“你...你是杨临风的儿子...是我的师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