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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夕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的背后,那一道起伏的轮廓自然隐入夜色。

      乐亦打包好了餐盒,熟练地摘下一个印有食堂商标的袋子。右手才将餐盒依次放入,左手已经拎起提把。

      她知道,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干起活儿来,要痛快,这样才招人喜欢。

      这是今天送的最后一趟。路程太远,等下送完,直接就能回家。客人给的地址在雨花路,那一片儿出了名的冷清。乐亦脚上蹬着自行车,心里却直打鼓,身上的疲惫也悄然没了踪影。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尚没有公交车可搭乘。天黑得早,她在车上装了一左一右两个小灯,靠一个小型发电机撑着。

      照明范围虽小,却平添几分安全感。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这客人的想法。本来啊,有等待的时间,大可以就近吃一顿了。点的又是热菜,回头发现路上被吹凉了,又要埋怨服务不够周到。

      换作是她,才不会用远水,来解近渴呢。

      可转念一想,花钱的享受,拿钱的办事儿,人家买的就是他们的时间和力气。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乐亦瞬间就觉得没那么郁闷了。

      反正,有钱拿嘛。

      一路上经过好几家抻面馆,煮面的大桶就摆在门口,香气飘得好远。乐亦算了算身上带的钱,心中便有了底——陈丁亥最近都没来找她要,她好歹攒了一点。

      不行不行,乐亦心里念叨,回来再吃。

      心里想着,脚上蹬车的速度,便又快了一些。

      ……客人要紧呐。

      ***

      雨花路。

      临街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一个青年男子第七次瞟了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

      距离他打完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远是远了点,可就算现做,就算步行,三个小时也该到了。都说萧山二中的食堂最靠谱,他第一次订,怕不是就碰上了人家的滑铁卢。

      当然,他不愿意下楼去吃,这是另一码事了。

      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善正心中犯嘀咕。

      思来想去,他还是掏出手机,翻出最近的通话记录,手指缓缓覆上那个绿色通话键。

      实不相瞒,他最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但他还是想知道,他的饭,究竟被挟持到哪里去了。

      ***

      客人所在的小区,已然有些年头。借着昏黄的灯光,乐亦瞧见,楼道里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广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最右边的门。

      纸条上写着“503”,但这样的老式楼房,通常是不钉门牌的。于是,她也只得凭借模糊的印象进行判断。

      身后的门却“哗啦”开了,响起一个平淡而低抑的男声。

      “你好,我的。”

      乐亦被惊得跳了一下,但她迅速把头埋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裤腿——

      那里被刮上了几道泥痕。

      看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对不起,先生,我车翻了。”乐亦深深地鞠着躬,看上去诚惶诚恐。“土豆丝和米饭还能吃,我捂着过来的,没凉,可是排骨和冬瓜汤都洒了……”

      ……

      乐亦心里直打鼓。

      她自问刚刚那段“事实”,陈述得还算不错。但对方的沉默让她没了底气。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后,楼道内便恢复了寂静。她虽没抬头,却仍能清楚地知道,客人正在盯着她看。

      惨了。

      她知道,无论任何生物,在饥饿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情绪,叫做“愤怒”。

      ……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对方的沉默宛如一盏聚光灯。在这狭窄的舞台上,她竟成了唯一的主角。

      她的语气,动作,神情,通通被放大了无数倍。

      乐亦的心跳得快极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顿不收您的钱了,算我赔给您……对不起先生,真的对不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声控灯都灭了下去。

      ……

      黑暗中,对方淡淡地开口。

      “……哦。”

      乐亦却如获大赦。

      “钱你拿着吧。”对方边说边掏兜。“你也不容易。”

      “不不不!真不能要——”

      声控灯不堪其扰,暗弱的灯光再次填满了这小而紧促的空间。乐亦只顾着推拒,脑子一空,竟抬起了头——

      ……

      于是,她瞧见了那位客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长得很帅。

      ……

      而那客人,也瞧见她了。

      那是一个呆若木鸡的少女,外眼角和唇边,都染着淤青和血迹。

      ***

      善正随手把晚餐搁在餐桌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眼下,正被催稿催得天昏地暗。

      也该透透气了。他想着,用力扯开了窗帘。

      若不是刚才开门,也不知道屋子里已经闷成这样。

      夜色是诗意的,这诗意涌入了他的卧室。

      楼下的路灯坏了很久,只有几家卖店还亮着招牌。红色的浮点拼凑成了方块字,远远看去,竟是完完整整的。

      他放空地看着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这是个老式小区,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作息健康得很。

      到了夜里,便是彻彻底底、与世隔绝的安静。

      ……

      那骑着单车的少女,闯入了他的视线。她战战兢兢的样子,配上那副惨淡的面容,着实令人心惊。

      ——自行车翻了,磕的?

      这谎言实在拙劣。

      那女孩行至西南方向第一个巷口,忽然,巷内闪出一个人来,一脚踹翻了她的车。女孩狠狠坠地,被那人拖拽着前行。

      善正来不及思考,当即冲下楼去。

      ……

      楼上已经陆续有人张望,善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巷子里,对着那纠缠的人影大喝了一声。

      那匪徒闻言一震,掐着女孩脖子的手,立刻收了回去。乐亦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手上却攥紧了衣襟。

      “我报警了。”善正慢慢走近,他看上去十分平静。“现在,你还走得掉。”

      而待他看清那人的脸时,惊讶地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几乎是在瞬间,那匪徒脸上的神色,就从不可思议,切换到了谄笑。

      “玩儿呢,哥,报什么警啊。”他指了指旁边的乐亦:“这我对象。我俩闹着玩儿呢。”

      善正看了一眼那匪徒身后的女孩,她瑟缩着,似乎是不敢吭声。那匪徒见状,把女孩从地上提溜起来,又从背后抓着她的肩。

      “不信,你问问她。”

      善正压根不吃这一套。女孩的衣衫残破,似乎是被人用利刃划开。他直接走到女孩面前,托住女孩的手臂,轻轻往自己身侧一带:“不用怕。他说的是真的?”

      女孩点点头。

      “先生,你回去吧。我们俩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

      突然,又像吃了痛似的,垂下头,有气无力道:“您快走吧,不要管我们的事。”

      “那也不能打你。”善正说着,执意把女孩揽到身后。陈丁亥搭在乐亦肩膀上的两只手陡然悬空,在某个瞬间,他面露不悦。

      裤兜里的刀似乎在刹刹作响,陈丁亥想,那是自己的刀在说话。它在说,这个男的,在多管闲事。

      该捅上几刀。

      乐亦害怕极了。这位先生还不知道,他的好心,其实给她惹了大.麻烦——他离开之后,陈丁亥会打她打得更狠的。

      而现在,隔着这位先生的身体,陈丁亥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一定又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他一定又觉得,这位先生,是她的“奸夫”。

      “你这个人真奇怪!”乐亦突然跑到陈丁亥那一边,大力推了善正一把:“说了他是我男朋友。你怎么还要多管闲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样,就可以了吧。

      ——这样,陈丁亥,就能原谅她了吧。

      ……

      善正一惊,很快,他明白过来了。他没有理会女孩的推拒,而是再次伸出手臂,将女孩护住。

      “该走的是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凛然。“不怕被抓,我们就在这儿耗。”

      说着,他有意抬起左腕,看了眼手表。

      ……

      陈丁亥突然笑了,这笑容分外夸张。他歪着身子,看向乐亦,乐亦下意识往善正身后缩了缩。

      这细微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乐亦心中一凉。

      糟了,躲什么呢。

      接着,她看到陈丁亥高耸着肩膀,对自己摊了摊手。而后,嗤笑了一声,摇头晃脑地朝巷子深处走去。

      周遭的一切忽然变得嘈杂,乐亦听到那位先生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是需不需要送她去医院之类的话。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只是清楚地感觉到,世界崩塌了。

      树影摇乱,张牙舞爪,她被这些妖魔鬼怪搡来搡去。

      好像有一只调羹在她的脑袋里搅了搅,乐亦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醒来时,被窝里是温暖的,枕头上是沁人的奶香。她用过那种洗衣皂,是市面上常见的一个品牌,白色的大块,很好闻。

      有人放了热水袋,身上的疼痛虽未消散,却暂时得以缓解。

      但这温暖也仅仅持续了半分钟。

      在她完全清醒之后,一切,便重新降至冰点。

      ——她竟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过了一夜。

      ……

      清脆的键盘声戛然而止,继而是不锈钢碰撞木板的声音。乐亦整个人缩了起来。

      她又听见那个淡淡的声音了。那声音说:“醒啦?我买了点粥。”

      她只得张开眼面对——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乐亦爬了起来,却找不见自己的鞋子。那男人给她拎来一双毛线织的拖鞋,软蓬蓬的,鞋面上各绣了一只小白兔,还嵌了点绒。

      看样子是新的。他这个家里,也实在是找不出半点有女人生活的痕迹。

      进门便是一个窄小的客厅,正对着的是厨房,左手边是厕所,右手边是卧室。

      从窗帘,到床铺,都是冷清的深蓝色。

      正对着床的地方,摆了台电脑。她刚醒过来时,他就坐在那里打字。

      ……

      善正见她没反应,以为她还没睡醒,便给她盛了碗粥,放在一旁晾着。乐亦的视线跟了过去,见那桌上还摆了一瓶碘伏,和她不太认识的药水。

      乐亦的嘴角动了动,又紧紧抿住。

      照顾?

      不。

      这地方太危险,她只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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