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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   后半夜,悄然无声。

      第二天早膳时间,谢翊来了别苑,跟他同来的还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劲装少年。少年见到卫愔,眉清目秀的脸庞上立马堆上明媚如日光的笑容,他欢快的向卫愔冲来,边跑边喊:“大哥!”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跟在后头,他像是被少年的举动吓到,大惊失色的拽住少年,不让他往卫愔身上扑。

      “小郎,不能叫‘大哥’,得称兄长。”中年男子满头大汗,五官因过度紧张挤到了一起。

      卫愔摆摆手,“无妨,恰儿想叫大哥便叫大哥,无需改口。”

      男子见卫愔表了态,不再说什么,但手仍拽着卫恰不让他向前。卫恰应是个直肠子,不满的瞥了瞥男子着自己的手,直抒胸臆:“洪管事,阿娘让你跟我来,可没让你拽我,你快松手,不然回了城,我跟阿娘告状去。”

      洪管事左右为难,权衡再三后,仍是没松手,卫恰急了,使劲拍打洪管事的手:“松手松手快松手!”

      谢翊看不下去,命令洪管事松手。

      谢公子发话,洪管事不好当没听见,只得一点一点松开手,眼睛则死死守着卫恰,生怕他有个闪失。

      卫愔目睹这一景象,风平浪静道:“恰儿,用过早膳了么?”

      卫恰的脾气来得快去的更快,一听哥哥叫自己,又开心成朵花儿,跳上门廊与卫愔站到一起:“我今天起大早就是为跟大哥一起用早膳,可阿娘说不吃早膳不准出门,我只得吃了,不过我偷偷留着肚子呢,还能吃下许多。”

      卫愔点点头,随后与身旁的李恬道:“宜卿,这便是我二弟卫恰,恰儿,过来见过大将军。”

      “大将军?!”卫恰大惊大喜,不敢相信的确认:“是李恬李大将军吗?!”

      紧跟在卫恰后头的洪管事差点昏厥:“小郎,不能直呼大将军的名讳。”

      卫恰哪儿还有闲心思理他,此刻恨不能变成只喜鹊绕着李恬飞上个几百圈,“居然是李恬大将军!大哥你太好了!”

      “小郎!不能直呼名讳……”
      “走吧,恰儿,进来用膳。”卫愔道。

      卫恰立即化身成爱摇尾巴的小狗,屁颠屁颠的跟在卫愔和李恬后头,李恬看他见到自己如此开心,便亲手端了碗汤饼给他,他小尾巴摇得更厉害了,不拿筷子,端起碗咕噜噜往嘴里倒,李恬连忙提醒他烫,但已经晚了,卫恰被烫的直打滚,洪管事要他把嘴里的汤饼都吐出来,他死活不肯,瞪着眼睛把汤饼咽了下去。

      “这可如何是好啊小郎,烫到心了啊!”洪管事揪心道。
      卫愔则注意到卫恰背后有一大块泥印,问谢翊道:“路上摔着了?”

      “山脚下有段路太滑,恰儿没驭住马,从马上摔了下来,我给看过了,没大碍,回城后换套衣服就行。”

      卫愔没再说话,专心吃饭。

      早膳后,一行人向安邑城进发。卫恰一马当前,稍不留神,就骑太快把卫愔他们的马车甩在了后头,一发现自己跑远了卫恰就往回折,没多久又控制不住速度跑前头去,反反复复。洪管事始终是卫恰到哪儿他到哪儿,不厌其烦的跟在卫恰后头折来过折过去。

      从洪管事的态度中可以窥见卫恰的受宠程度,独居在安邑的谢夫人,也就是卫愔的母亲,对这个孩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卫恰所拥有的生活,跟生长在仓莫山的孩子相比,已然是天壤之别。

      安邑城不大,进入城门没多久,就到了卫家祖居,进门前,洪管事跟卫恰先偷偷溜去了后门,说是要先换身衣服,免得阿娘看见他背后的污泥胡思乱想。

      李恬他们进入祖居大门,正对面的前厅门廊上站着谢夫人、嬷嬷还有几个侍女,见到谢夫人的一刹那,李恬察觉到身旁的卫愔气息变了。

      李恬转头去看他,只见卫愔望向谢夫人的目光不断的抬起和落下,抬起时期待,落下后不安。
      谢夫人则焦急的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她不敢往前走,胳膊半抬,手指不停绞着丝帕,嬷嬷劝她往前走走,她不肯,嬷嬷无奈,只得独自向卫愔众人小跑过来。

      “大郎,夫人她身子不好,吹不得风,你莫怨她,她见着你打心眼里高兴。外头风大,大郎快些进来吧!”

      卫愔向前走了一步,卫恰突然从他和李恬中间钻了出来:“阿娘,我带大哥回来了!”

      卫恰出现的同一时刻,谢夫人的焦急、害怕一扫而空,嘴角欢喜得直往上扬:“小虎儿你怎么才回来?快到阿娘这儿来……”

      谢夫人边说边快步走下门廊,她疼爱的抱住卫恰,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舍不得弄疼他,更舍不得放开他。嬷嬷给她找的借口“身子不好,吹不得风”言犹在耳,徒余讽刺。

      “大公子……夫人她……”嬷嬷又是尴尬又是愧疚,绞尽了脑汁想给自家夫人再找个说得通的理由,然事实摆在眼前,她是真找不到。

      “无妨,进去吧。”

      卫恰从谢夫人怀里挣脱出来,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脸也洗得干干净净,越发的朝气蓬勃。“阿娘,大哥好久没来了,你怎么不抱抱大哥?”

      谢夫人躲躲闪闪的看了卫愔一眼,抓着卫恰的手就要走,嬷嬷忙搀住她道:“夫人,来的是大公子,不是郎君,你不要害怕。”

      谢夫人直摇头,抓着卫恰的手下意识加重了力道,卫恰吃痛的喊了一声,她吓了一跳,捧住卫恰的手背小心翼翼的吹:“不痛不痛小虎儿,阿娘给你吹吹……”

      谢翊站了出来,似有意挡住卫愔,“姨母,小虎儿不是被你抓疼的,他是想喝蜂蜜糖水,撒娇呢。”

      “真……的?”

      “嗯嗯嗯,真的真的,阿娘,我不骗你,我好想喝蜂蜜汤水啊!”为了增加真实性,卫恰夸张的吞起了口水。

      “那你等着,阿娘给你去做。”

      “那阿娘今天能不能多做一些?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小虎儿想让客人们都尝尝阿娘的手艺。”

      “那阿娘再做几道拿手点心给客人。”
      “好!”

      谢夫人这便叫上两名侍女同她一道去厨房,但只能给她打下手,儿子的饮食她习惯自己做,从他出生到现在,坚持了几十年,她的手艺一点儿不比外头食店里的差。

      把谢夫人哄去了厨房,卫恰眉毛歉疚的拧成一团,他拉拉卫愔的袖子:“大哥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是客人的……”

      卫愔拍拍他头顶:“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带我进去坐一会儿吧。”

      嬷嬷和洪管事要给他们烧茶,卫愔道不必,他想在宅子里走走,卫恰道:“那我陪兄长一起!”
      “好。”

      卫家的祖居很大,因族人现多住洛阳,宅子里大半房间是闲置的,真正有主人住的就两个院子,便是谢夫人和卫恰的。卫愔的记忆跟这座大宅子有关的很少,且都是很不好的记忆。

      他们走过长长的回廊,回廊两旁植满了花卉,这季节花儿都凋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前来休憩的小鸟儿。

      卫愔八岁时曾在这儿跟一个堂兄打过一架,堂兄挠破了他的脸,他把堂兄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直到天黑大人们循着嘶哑的哭声才找到堂兄。而他当天晚上就尝到了做坏事的恶果,高烧不退,几乎丧命。母亲的陪嫁侍女,也就是方才的嬷嬷,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两头跑,照料他和得了疯病的母亲……

      走过回廊,右手边有道门,门里是叔父一家住过的院子,母亲生病后,经常把家里人认成当年欺辱她的匪贼,一发病就到处伤人,婶母平素与她亲厚,被伤的次数是除嬷嬷外最多的……

      跟祖居有关的记忆,果然都是不好的啊……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忘不掉这些坏记忆?
      “令期?”李恬唤了唤他。

      卫愔从坏记忆里醒过来,卫恰和谢翊走在前面,正回头等他,他笑了笑:“前面是不是有个射场?”

      “对!大哥我们现在□□场吧!我去年刚拜了师父,师父说我很有天……”卫恰忽而噤声,眼睛余光往李恬身上瞄,大将军在,他可不敢说自己有天赋,遂改口:“师父说我射的还行。”

      “那便去射场吧,让我看看你的‘还行’是多行。”

      射场里有现成的弓箭和箭靶,卫恰嫌不够,自己跑库房里又抱了两大桶箭。拿起常用的弓,拉满,箭飞向箭靶,第一箭开了个好头,离靶心非常近。

      卫恰高兴得跳了起来,然乐极生悲,第二箭脱弦,连箭靶都没碰到,他慌张射出第三箭,第三箭也飞了,卫恰差点哭了出来,一把抓了三支箭,要扭转乾坤。

      三支箭只射中一支,且正中靶心。

      卫恰站着不动,委屈巴巴:“大哥……其实我好久没拉弓了,阿娘不让我学习射箭。”
      李恬跟卫愔交换了个眼神,走进射场,“师父教的要领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

      李恬挑了个跟他体型相适的弓,试过弓臂的弹性和弓弦的韧性后,让他再射,这一回卫恰射的很顺利,一箭接一箭,不亦乐乎。

      谢翊也加入了进来,射技虽说不上多好,却也不差。有人跟自己一块儿射箭,还有当朝大将军指导,卫恰就差长在射场里了。三人正在兴头上,谢夫人带着嬷嬷和洪管事匆匆赶了过来。

      “小虎儿!你怎么又来这儿了?快跟阿娘走,阿娘的蜂蜜糖水做好了,你快来喝。”

      卫恰不肯,“阿娘我就射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嘛。”他撇着嘴看李恬:“大将军可不是每天都在这儿的……”

      卫恰的不乐意刺激到谢夫人脆弱的神经,她开始抽泣,呜呜咽咽的,李恬傻眼,不禁去看卫愔的反应,卫愔的神情平静如水,仿佛眼前这位女子跟他毫无关系。

      卫恰则立即投降:“阿娘你别哭了,我跟你去喝糖水便是。”

      谢夫人转悲为喜:“真的?那快来,糖水凉了就不好喝了。翊儿呢?他昨天不是来安邑了吗?”
      “姨母,我在这儿。”谢翊道。

      谢夫人便一手一个拉着卫恰跟谢翊去吃糖水,卫恰定住脚,撒娇的摇谢夫人的胳膊:“阿娘,还有大哥呢。”

      谢夫人谨慎的看了看卫恰口中的大哥,也就是卫愔。卫愔回以一笑,李恬这才发现,卫愔笑的时候跟谢夫人很像。

      谢夫人却被这与自己相似的笑容吓得一哆嗦,她加快脚步,急不可耐的把卫恰和谢翊拉出射场。

      卫愔再次被亲生母亲冷落。李恬心疼不已,他走到卫愔身旁,意图安慰他,卫愔望着谢夫人离去的背影,勉强的笑容渐渐消失,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暗涌动。

      “令期……”张开口,李恬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安慰的话。
      他默默抱住了卫愔,这种时候,一个拥抱大概能抵得上千言万语。
      “宜卿,不要为我难过,母亲并没有忘记我。”

      有没有忘记,李恬看的清清楚楚,卫愔这么说不过是怕他担心,可是他不愿卫愔伤心难过时还要照顾他的情绪。

      卫愔笑了一下,“我真的没骗你。小虎儿是母亲为我取的乳名,我被父亲带走时是两岁,卫恰来到母亲身边也是两岁。”

      母亲没有忘记过他,只是把卫恰当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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