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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卷 孺慕 番外 玉碎(上) ...

  •   番外玉碎(上)
      民国二十一年初,北平,永定城外。
      一场大雪把北平城打扮的银装素裹,在青天的掩映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晶莹澄澈。
      北平的城墙很高也很厚,站在城南护城河的冰面上仅能看到远处祈年殿的鎏金顶尖。隔着高大的城墙,一边是平房,另一边也是平房。
      官道上人来人往,一辆长途客车慢慢悠悠自南向北驶来,车顶上驮着行李和穿得粗笨臃肿的人,即使把大棉袍、棉裤、毡帽、手笼、棉鞋什么的都套上依然瑟瑟发抖,在这种吐口吐沫都成钉的天气,车顶上的人被冻的身上、帽子上、乃至睫毛上都满是冰碴。
      车子刚到永定桥就走走停停,到了城门洞索性不走了,这一趴就直接把这条通衢要道给堵了。车顶的人和车里的老少爷们都被司机轰下来推车,只剩妇女儿童和行李留在车上,这是木炭车特有的西洋景儿了。
      离城门半里地有座墩台,台上有一御制碑,附近人都管这儿叫燕墩儿,燕墩儿对面是贩夫走卒歇脚的大车店。天又冷又干,又临近晌午,被堵在城门外的骆驼队索性在这里打个尖儿。
      土黄的茶水夹杂着褐色的茶叶末倒入盖碗儿中,趁冒着热气儿来这么一口,瞬间舒坦起来。再来个刚出锅儿的吊炉烧饼,正面满满的白芝麻,背面是烤得金光焦酥的硬壳,掀开后一股白烟腾起,伴着小麦特有的香气融在干冷的空气中,配上酥嫩爽口的酱牛肉,一口咬下,喷儿香。
      远处抛锚的司机趁着车上没什么人了,把手边的一小瓶煤油一股脑的倒进了炉子里,一脚油门,车直冲出去,只留下一尾黑烟和推车变追车的人群。

      鸽子从翁城的箭楼飞出,在城南掠过。城外的一间土坯房里,炉子上做着的水壶咕嘟嘟开着,氤氲的水汽在屋里蔓延,加上床边蹦着火星子的炭火盆,暖意融融。
      一个黑瘦的老头趴在床上,腰侧肋骨根根分明,背上立着一根根金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捻着针,圆润的指甲和饱满的月牙白显示手的主人身体康健,即使看不到老年斑,手上略淡的褶皱却暴露了岁月的痕迹。
      手的主人拿起床边的艾柱,借着炭盆点燃,艾草特有的气味在屋里扩散。“前几天下雪,感觉可还好?”
      “一点儿也不疼了,盖爷,您这针灸真是神了!”床上的老头赶紧答道。“我疼了十年了,治了十年,您看这家都让我给吃穷了。”
      屋里都是些硬杂木的破家具,磨圆得满是黑色包浆的边角,龟裂得细瞅可以看到缝隙里灰尘的表面,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角落里老樟木箱子。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台旧绣架,上边是幅没绣完的图案,绣架边的高脚柜上,五彩丝线静静躺在新编的箥箩上,这是可能是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针被一根根拔起插入到收纳盒里,艾柱顺着经络行走的路径灸灼着皮肤。“忠人之事,幸不负托。这次之后应该就没事了,如果以后再疼,让三爷和我说一声即可。”
      灸完之后,被称为盖爷的老者在铜盆中净了手,床上的老头爬起来穿上棉袄,从枕头下摸出两块现大洋拽着老者,“盖爷,我知道您来家里给我治病不图钱,但也不能让您白忙活,这钱您必须收下,就当是我们提前给令郎的压岁钱。”说罢就要把手里的钱硬塞到老者的手上。
      “祖上有训,得人馈赠,只可济世,不可牟利,我记得一开始就说过了。况且三爷既是我的同乡又是我的房东,平时就没少受到照顾,现在还免了我一年的房租。”盖爷推回了老头拿钱的手。“你们本就是亲家,真想谢我就承三爷人情吧。他们家姑娘平时有什么做不好的,你们当老家儿的多担待点。”
      “次啦”一声食物入油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飞了房檐上的鸟儿,屋顶的部分积雪因着麻雀的起飞掉落下来。葱香味儿、肉香味儿、酱香味儿在小院中飘荡,是老北京的炸酱的味道。
      “盖爷,盖爷。”老头又拽住老者的胳膊,“既然是祖训那也不能强求,可您要回去也得吃完饭再走啊,粗茶淡饭您别嫌弃,吃完饭再走。”
      “今日是真的不行,犬子蒙师前日自戕殉国,已难过两日有余,我不放心他独自在家。”撸下抓着胳膊的手,拿起门边衣架上棉袍和风帽就穿戴起来。“我先走了,刚行完针不能受凉,别送了。”
      看老者去意已决,老头在屋里喊到:“老婆子,盖爷要走了,出来送一下。”
      正在做饭的老太太赶忙从厨房出来,一边走一边拿用得有些微脏的围裙蹭着手上的水珠。“盖先生,您看这都到晌午了,就算着急走也得吃完饭再说啊,饭马上就得了,您好歹吃两口垫垫。咱吃锅挑儿,快。”
      “今天家里是真的有事,不是抹不开面子,下次一定叨扰。”掸走屋檐下自行车座子上的雪,老者扶着自行车走出了木栅栏围成的小院。
      目送老者远去,回到屋里,老头老太太商量这怎么报答对盖爷的恩情,最后决定登报致谢。这正是这善意的感恩,为老者日后的慷慨赴死埋下祸根。

      番外也槽:永定门那个汽车抛锚是爷爷亲历过的,讽刺的是,永定门被拆的理由正是妨碍交通和危楼,然后十五年前复建了,嗯,林徽因先生的真假古董理论居然不是有生之年系列,啧啧,反正现在整成这样人家梁陈方案可不背锅。然后说下炸酱吧,正宗的做法是用一斤葱半斤油的葱油去煸五花肉丁,配上六必居脚踩干酱解的黄酱,也叫小碗儿干酱,但自家一般是不这么壕的。据说最正宗的是厉家做的,吃不起也吃不到。面码儿讲究不多,基本在6-8种,因时当令即可。锅挑儿就是煮熟的面条直接捞出来吃,对应的有过水,夏天吃炸酱面要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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