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末世]》北有渔樵

9、第 9 章

　　不过，贺瑶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稳妥，她既然将沈卓耀从医院里怂恿了出来，必然也帮忙做了善后，这一点邹远是不担心的，他更担心贺瑶上当受骗，真把沈卓耀当成什么好人。

　　更衣室中有一盏很小的灯，外接进来的，有些泛黄，邹远刚从舞台上下来，热的眼尾都有些泛红，他常年扑在学习上，导致对自己的长相认知偏差……

　　邹远的模样很干净也很漂亮，虽然他坚称自己是桃花眼，但女同学们背后讨论，都说邹远长着标准的杏眼，他的剑眉偏细，有斜飞入鬓的趋势，除此以外，邹远还有两颗小小的虎牙，这也是沈卓耀喜欢他多笑笑的原因。

　　逼仄的空间中，沈卓耀难免想起几个月前的邹远，褴褛、狼狈还很粗糙，放在最恶劣的环境中，邹远仍然能活下去活得很好，这副精致的皮囊完全限制不了眼前人的强大。

　　“你这么穿,在水晶球外会死得很快。”沈卓耀皱眉。

　　邹远今天得到了很多赞美，却在沈卓耀的口中收获了第一句恶评，他挑眉冷笑，“这件裙子和这部剧都是陈旧被遗弃的文明，我不会将它穿出去，只是以此记录人类曾走过的痕迹。”

　　沈卓耀“哦？”了一声，改口道，“那你这么穿很美。”

　　“……”沈卓耀的思维模式是真的讨人喜欢，那种浑然天成的坦率和天真，但邹远却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尽量共情。”

　　上对下的共情，永远只是怜悯。

　　“算了，等我五分钟，我将衣服换回来。”邹远同时警告沈卓耀，“你别乱跑。”

　　医院不是什么流浪儿童收容所，沈卓耀既然已经办了手续出来，那就意味着除非邹远现在打断他一条腿，否则无病无痛的也送不回去。
　　加上沈卓耀对人类世界的认知非常单薄，放任他在街上流浪，万一吓到猫呀狗呀甚至是人类幼崽都算缺德……当邹远带着沈卓耀走上大街，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学校每次月考放榜后都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毕竟像邹远这样的好学生是不可能轻易旷课的，而沈卓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相互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墙，属于陌生人的沉默在持续发酵。

　　邹远的耳中又听到了那阵婴儿的哭声——
　　人类生育率连年下降，并且因为脑部的进化导致胎儿出生难产居多，曾经有一段时间里，孕妇死亡率高达15%，几乎能跟最强大的传染病相提并论。

　　在这种情况下，女性的高死亡率终于引发了广泛关注，为了解决这种状况，医学界探索出了三套方案，男性植入型子宫、体外胚胎培养和女性辅助生育舱。

　　其中，全程体外培养的胚胎会有较大的畸变可能，能发育成人的不足半数，而女性辅助生育舱的价钱极高，绝大多数的家庭都负担不起，因此植入型子宫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想要孩子就自己生”的标语大街小巷中都能看到，沈卓耀出医院时就收到了一张广告，上面写着植入型子宫的各种优势，沈卓耀曾经瞥了一眼，“能控制胚胎头部发育，无副作用并有效降低死亡率”就是主要卖点。

　　婴儿哭得非常凄惨，导致沈卓耀这么个人情冷漠的外来物种都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而邹远不管去学校还是医院，都会经过这条街，自然知道这栋房子里住着位单身男子，他的妻子是位进化者，三年前牺牲在水晶球外，如果有孩子，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生的。

　　“你们人类对幼崽这么绝情，生下来却不哺育？”沈卓耀的脚步停住，他站在路的边缘，与嚎哭的婴儿之间就隔着三米草坪与一堵墙。
　　沈卓耀又道，“但你却对年幼的我施以援手，教养长大。”

　　邹远终于又从沈卓耀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然而不等他往下问，警笛声在热闹的白天响起，引得周围一阵骚动。

　　学校与医院之间有两个街区，这两个街区也是最繁华的住宅区，基地对生活在这里的人全部分配了工作，所以白天相对安静一点，不过终究是有人来人往。

　　另外所有生活在基地的人都知道，警笛响起无小事，倘若只是简单的□□甚至是谋杀等常见的危害行为，巡防会先出动……巡防遍布基地的各个角落，他们没必要拉警笛，逮住直接爆头枪毙。
　　人类濒临灭亡，执法却更严厉，杀一人而救十人的选择每天都在上演，当然也有无辜者，这些无辜者在守则中被称为“附带伤害”。

　　但只要拉了警笛基本就是两种情况——
　　一种是大型人类清除计划，有恐怖组织打算在防护罩内搞连环辐射爆炸；或者有人进化失控，而且是杀伤力巨大的“狂暴型失控”。
　　像小棠那样只弄丢自己性命的，被分类为“温和型失控”。

　　邹远拉着沈卓耀躲到了最近的房檐下，他的虹膜再度变色，飞快将人群过滤了一遍，“没有发现进化者，护防系统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护防军的装备非常显眼，他们的载具都是十万吨起的重量级，制服是暗红色，血染上了也看不出来。
　　这支正规军拥有屠杀令，一旦划定危险区域，他们可以直接将区域内所有人、牲畜、飞禽、昆虫全部屠杀干净，就连植物都一把火烧了，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之后三十天都得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清扫尸体和废墟。

　　同时，整个护防系统不受军方调度，他们直属于中央片区的组织，以组织的简写HFB为徽章，因此一旦开始行动，哪怕中途证实消息来源有误，他们也会继续屠杀，这么多年，护防军没有终止任务的先例。

　　沈卓耀往下拉了拉邹远的袖子，示意他往建筑里面看。

　　那间原本还开着窗户的婴儿房不知何时紧闭门户，厚重的窗帘能阻隔大部分窥伺的目光。
　　然而人类想融入时代，最初进化的就是五感，邹远的瞳孔缩成一线，能看见房间中有个哭泣的父亲抱着怀中婴儿正在瑟瑟发抖。

　　那婴儿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偷窥，它那双惨白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与邹远有一瞬间的对视。
　　毫无疑问，这婴儿就是进化者，而且是即将失控的进化者。

　　护防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方圆一公里都成了“雷区”，莫名其妙被困在这里的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些悬浮在空中的电子警戒线泛着红殷殷的色泽，有个恐慌症发作的男人硬闯过去，他的上半身瞬间与下半身分离……

　　双腿没有任何连接的血肉，还是按惯性往前冲了半米才倒下，而电子警戒线足有四寸宽，刚好拦在男子的腹部，腹腔内所有东西分上下两道创口喷射而出，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三截躯体，鱼一般挣扎了足足半分钟才瞪着眼睛死去。

　　整个街区瞬间陷入了死寂，邹远将沈卓耀又往角落里摁了摁。

　　护防的人像是没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他们的装甲车从中间部分皲裂开，升降卡座上站着位红衣服的女人。

　　“遭了，是白雯。”邹远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十分严峻。

　　“阎君”白雯，护防军中尉，邹远跟她打过两次交道，最后都闹得不欢而散，但邹远某种程度上是认同白雯的，就像白雯也曾迁就过邹远。

　　在水晶球循环往复的生活中，只有进化者和护防军真正见过防护罩外的世界，如果他们都无法相互理解，人类就真成了孤岛一座，不得善终。

　　白雯的目光从尸体身上掠过，扩音喇叭传出她无动于衷的声音，“请各位留在原地不要乱动，护防军有豁免权，意外造成的伤亡我们不担负任何责任，”她轻轻笑了声，“也别指望我有愧疚感。”

　　“……我喜欢这个人。”沈卓耀轻声道，“她像个疯子，却又疯得不够彻底。”

　　只听白雯又道，“请范围内所有进化者给出具体位置防止误伤，你们是稀有物品，碰坏了，军方和组织都会找我麻烦。”

　　白雯显然有违规的先例。

　　护防军享有滥杀的权利，但他们的装备也是最先进的，邹远收回目光，在掌心里扭曲了一下空气，白雯手持的地图上就出现了一个蓝点，包括邹远的姓名、年龄以及所属分队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啧，又是他。”白雯看到邹远的小头像，白眼直接翻到了天上。

　　“……”五感尚未关闭的邹远听了个清清楚楚。

　　进化者原本就很稀少，更何况是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就连邹远的出现都是巧合，白雯不紧不慢等了三分钟，确定蓝点没有增加后，才开始她的第三句通知。

　　“各位请放心，我们只对失控者进行清理，不会展开屠杀，过程中请各位保护好自己，如果被裹挟或误伤，我们不负责救人。”

　　平民在失控者和护防军之间只是些浮游生物，说是要保护自己，真动起手来根本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