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末世]》北有渔樵

14、第 14 章

　　说好了搬进邹远的家，自己亲爹都答应了，邹远也就没说什么。

　　他虽然是亲生的，只是体外培养长大，父母爱他也不比怀胎十月来的少，同样的邹远也很爱自己的父母，却始终与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

　　邹远的妈妈付萤总认为，这是因为邹远小时候，自己与丈夫太忙了，一年照顾儿子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月，久而久之双方都有些生疏，邹远六岁就会做饭，十岁能将偷摸进家的贼给吓退，自家孩子长得这么好父母当然自豪，只是也觉的心酸——

　　自小有父母陪着的，多任性几年也没事，可当他们察觉时，邹远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甚至能纵容父母的任性。

　　沈卓耀对人类的巢穴也很有兴趣。
　　一年前他跟着邹远流浪时，基本处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状态，别说住的地方，能找块石头挡挡雨就算不错了。

　　水晶球外的雨带有强腐蚀性，邹远迫不得已才带着他躲一躲，如果不下雨，沈卓耀就只能跟着露宿荒野，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人类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邹远确实挺能误人子弟的。

　　三个人住的房子并不大，由组织安排在一栋十八层高的建筑中，这栋建筑几乎是划分功能区的标志，在这之前的都是一两层联排小别墅，是专门安置烈士家属的，随后就是这样十几栋差不多高的住宅楼。

　　沈卓耀放眼望去，只觉得人类文明审美不同，硬是将钢筋水泥造成了丛林，看起来恢弘雄伟，只是学校那棵银杏树身上有种不屈的意志，这些建筑却只是死物。

　　“进来吧，”邹远在屋里道，“家里没人。”

　　沈卓耀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三口之家并不大，到处都很干净，不过这种干净显得暮气沉沉，可见这里常年空置，缺少人气。

　　邹远又道，“我的房间给你住，我睡沙发，不过我还是得跟你约法三章。”

　　他总是这般执着，在医院被带偏的事，邹远又重新提起，沈卓耀叹口气，脑子里想着“还是躲不过去。”
　　于是只好乖乖的也坐到沙发里。

　　“你说吧。”沈卓耀冷漠脸，“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邹远心道，“吃我的住我的，你还有脾气了？”

　　但即便是沈卓耀摆出了不高兴的样子，邹远还是将纸笔一拿，开始逐条罗列规矩。

　　“第一，不能惹事生非，不管之后水晶球里发生什么事，你都得独善其身，不许瞎掺和，也不许暴露身份。”

　　这一点不算难，沈卓耀也不是个爱惹麻烦的，所以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第二，你要是功课跟不上我可以帮你，但我们之间不要有其它多余的交集。沈卓耀，”邹远忽然特别认真，“我还小，不知道怎么当人爸爸。”

　　“……”沈卓耀满脸的不知所谓。

　　但邹远这句话摆明了要跟自己拉开距离，沈卓耀“啧”了一声，“这条我持保留意见，你说下一条。”

　　他俩暗自较着劲，邹远嘀咕着，“这条是最要紧的。”随后还是进行了妥协，“那好，我说第三条。”

　　“我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这句话一直饱受争议，但在这个时代里，却是我辈遵从的法令，哪怕错杀无辜。”

　　邹远比方才还要严肃几分。
　　他又道，“我心里明白你并非人类，但你目前为止还没有显露威胁，可是，一旦我知道你别有用心，会给我的种族带来危险，我不会手下留情。”

　　“但你不是我的对手，”沈卓耀傲慢地躺在沙发上，将下巴微微抬了起来，“你们人类，我是说所有人类，都不是我的对手。”

　　“……”邹远知道，沈卓耀说这句话时，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是自信而非自负。
　　他眉心一蹙，“你到底是什么物种？”

　　沈卓耀不想说，因此只是耸了耸肩，“我饿了。”

　　“饿死你算了。”邹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走向了厨房，“我去炒个饭，你把三条约定看完了就签个字。”

　　等邹远端着热腾腾的蛋炒饭出来时，发现纸上被涂涂改改，最终只剩了第一条。
　　沈卓耀理直气壮，“你明明知道其它两条写了我也不会遵守，还不如划了。”

　　“……我不知道。”邹远感觉这是在家养了个祖宗。

　　吃了饭，沈卓耀希望邹远能带自己四处看看，然而邹远以他尽会惹事为借口拒绝了，还把人骗进卧室锁了起来。

　　邹远道，“房间里有独立卫浴，你自己洗澡，洗完澡赶紧睡觉，现在都几点了还想着出去玩。”

　　他虽然说是不想当沈卓耀的爸爸，但这做事风格却俨然一个长辈，等话音落了，邹远才觉得尴尬。

　　隔着门，邹远问里面，“你多大了？什么时候的生日？”

　　沈卓耀沉默了很久，就像算年纪对他来说是件特别难的事。
　　过一会儿，就在邹远准备离开时，里面才有声音道，“我跟你年纪差不多，二月份的生日。”

　　“……”邹远掐指一算，沈卓耀比自己还要大上几个月。

　　“问这个是有什么事吗？”沈卓耀反将邹远一军。
　　邹远将自己弄得更加尴尬，“没什么事，就觉得你好像很年轻。”

　　“……”沈卓耀，“谢谢，你也是。”

　　沉默……

　　“睡吧，我走了。”邹远耳朵忽然有些红，他逃也似得跑开了。

　　晚上九点，满天星子，卧室里没有开灯，但沈卓耀的视线不受任何影响。

　　他站在阳台上，头发微湿，穿着件邹远给他的白色衬衫，目光所及都是纵横交错的灯光，钢铁横插平地而起，整块的玻璃折射着一半的繁荣和一半的萧索。
　　巨大的交通枢纽当空悬浮，形成外圆内方的结构，而在这方方正正的“眼”中，则是这三十万平方公里的精髓——最繁华的经济中心。

　　沈卓耀的目光落在那座最高、最显眼也最格格不入的建筑上。
　　这座建筑呈现一种上下同粗的圆柱形，即便是在这样的晚上，沈卓耀也能看见它的墙体呈一种偏黄的白色，而屋顶也与周围设计不同，是嶙峋峥嵘的三角形，它占地约有数百亩，屋顶上这些獠牙似得结构就覆盖了数百亩，别说靠近，就是远远眺望都觉得十分险恶。

　　东方片区喜欢飞檐青砖和红灯笼的构造，有些仿古式风格，不过这些飞檐和青砖下都藏着暗簧机括，就连梁上的木头都是仿制的——
　　将金属做出了木材的纹路和气味，倘若防护网真有一天破损无法修护，这些建筑就化身为碉楼堡垒，可以龟缩栖身，也可以组织反攻。

　　沈卓耀认为这些具有迷惑性质的平楼或大厦非常了不起，因而反感被交通枢纽包围的繁华城市，更加反感正当中奇形怪状的建筑类群。

　　里面的这位雄心壮志，好似要报考建筑系，外面的那位暗暗搓搓，抱着电脑缩在沙发上。

　　邹远也是刚洗完澡，他裹着被子，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电脑放在正前方，先关了只能系统，防止它出声影响到屋子中的另一人，随后邹远打开了暗网。

　　他这几天从沈卓耀口中零零碎碎也敲到了点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很乱也很杂，他现在需要一条线来贯穿。

　　沈卓耀说，自己失踪的那一年是跟他在一起，而喻问岚跟贺瑶则找了自己整整一年，那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活动的范围并不在东方片区，否则寻找他的人不必废这么大的功夫，而自己也不会一直流浪在外不着家。

　　邹远想着，打开了南、北、西、中四个片区的界面，并将自己和沈卓耀的照片放了上去，留言说，“各位兄弟，有谁见过这两个人一起出没？提供线索的有重金酬谢，或者我帮你一个忙。”
　　最后，邹远留了自己的身份验证。

　　在暗网上，普通人只能给出任务，但进化者还可以接受任务，有时候任务之间的等价交换比金钱更容易流通，更何况进化者互为奥援，只需要给出身份认证，大家都会帮忙留意。

　　“叮。”
　　消息来得非常快，就连邹远都没想到。

　　“你好，我是西方片区的达芬奇。”
　　对面的男人很有礼貌，他比邹远要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脸上既有些少年的稚嫩，又有些青年的成熟，不过笑起来会显得年纪更小，因为达芬奇有一对酒窝。

　　只是达芬奇从窗口处看见邹远时，神态有些不对，但也很快掩饰了下来。

　　他继续说，“我曾经见过照片上的人，我不仅见过，我还替他们拍过照片，用我那台老式相机。”

　　邹远果然看见了一台上上个世纪的老古董，达芬奇说，“我有电子底片，请你相信我。”

　　半秒钟后，邹远就收到了二十几张高清照片，其中一个确实是自己，还有一个年轻点，眉眼像极了沈卓耀，但怎么看也才十四五岁，比邹远还矮上大半个头。

　　照片中，邹远跟那孩子非常亲密，就算是相机捕捉的镜头也有一种祥和的感觉，邹远甚至还编了个花环套在沈卓耀头上……只是编大了点，最后挂到了脖子上。

　　“……”邹远的头忽然狠狠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