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10 ...

  •   “殿下知道是谁?”

      “本君不知道。”白景笙笑意盎然,“又有谁知道呢?”

      芊芊嘴角一抽:

      “是那……娉娘?”

      “芊芊真是单纯,”白景笙低声笑开,“谁都有可能,娉娘却不会。不过,那位把娉娘都算计了进去,也是好手笔啊。”

      “太子……和娉娘,”芊芊拧眉,回忆起曾在常安那里听见的春日宴细节,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娉娘是太子的人?”

      “不错,还算有点长进,也不枉你成日往本君的书阁里钻。”

      “可是,娉娘不是出自翠袖楼吗……”芊芊猛然一惊,“难道她是太子的细作?”

      如今翠袖楼早已易主,从陈妩换成了林紫韵!而林紫韵,正是当日出现在笙王府中的紫衣女子。京中多有传言,翠袖楼背后主人乃是与二皇子关系交好的杨文溪,可芊芊知道,杨文溪明为二皇子一派,实为白景笙帐下!

      “本君的这个侄子,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用。”白景笙神情淡淡。

      芊芊心中已是惊乱一片。如果说娉娘是太子特意安插在翠袖楼的人,而翠袖楼又为白景笙所用,那么,他们这叔侄俩,根本从一开始就在提防着对方!可是太子即便是遇刺以后,仍然三天两头出入笙王府,与白景笙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枉她还一直以为是白景笙对太子虚情假意,却原来,俩人都在演戏,俩人都是旗鼓相当的戏子!

      “若本君猜得没错,那位的意思,是想让太子意乱情迷之时被人撞见,与舞姬传出宫闱丑闻。这样一来可使龙颜大怒,再生废储之心;二来除去娉娘,相当于除去太子的一大消息网;三来令太子颜面扫地,名声大损,今后再难翻身。啧啧,这般阴毒手段,倒颇有本君之风啊。”

      “主君睿智。”芊芊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奇道,“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太子被下了药,可娉娘又没中招,怎么会……”

      “这个嘛,”白景笙笑意更浓,连眸中也浮上了点点星光,“郎有情妾有意,如此而已。”

      芊芊垂目:

      “好狠毒的心思。”利用女子倾慕之心,设下死局,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太子因其地位受人觊觎,故而招来祸患,那痴情的人又何其无辜,她又何错之有呢?

      白景笙见她模样,冷嗤一声:

      “情爱,本就是无用之物。人若耽于情爱,就会生出贪念,生出妄想,生出偏执,失去本心,从此难免困顿挣扎,不得解脱。”

      白景笙凝视着芊芊,那双美丽至极的眼睛,多情至极,也冰冷至极,“依你心性,必觉得娉娘无辜。可她错就错在对自己的主人动了情,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既做了这因,种得什么样的果,也是她自作自受。”

      “那么,主君永远不会动情么?”芊芊忽然低声问。

      白景笙眯了眯眼。

      “是属下僭越。”芊芊垂了目去,“主君,还有一事。那时属下自作主张,襄助了太子殿下,令他脱困。还请主君降罪。”

      白景笙柔声道:

      “你来向本君请什么罪?”

      芊芊神色一滞,“那……不知这布局之人是……”

      “太子失势,何人得利?”

      “二皇子,”芊芊若有所思,又诧异,“但他不至于有那胆子给大祁太子下药吧?何况那种药……”

      白景笙笑得意兴阑珊:

      “二皇子虽没有门路,可后宫手段种种,难道芊芊不知?”

      “秦贵妃?”芊芊倒吸一口冷气,又拧眉,“可她又如何得知娉娘与太子……”觑了一眼白景笙,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忽地恍然大悟。无奈苦笑:

      “看来属下还是得向殿下请罪……”

      白景笙舒朗大笑,连眉眼都生动了起来:

      “芊芊真是有趣。”又道,“请罪就不必了,此事本君未曾亲自参与,况且不论成败,在背后谋算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只是或多或少罢了。就算事成,陛下碍着皇室颜面,也不会让此事传遍京城,而且难保他不生出疑心。”

      “说穿了,这位贵妃娘娘不过是在赌,权衡得失之下走的一步险棋。本君又不蠢,何必去趟这浑水。”

      “更何况,本君不认为这位储君殿下会这么轻易就被算计。——恐怕也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所以芊芊啊,你这一出,才是最大的变数。”

      芊芊无言以对,深深忏悔。

      白景笙站起身理着衣袍,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若是本君,便会在娉娘身上作作文章,叫我那福泽深厚的好侄儿,受一受这温香软玉的死缠烂打,让他往后见着女人便如避蛇蝎,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芊芊眨了眨眼睛,只心想往后宁惹鬼罗刹,也莫惹白景笙。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还会摇着头说不好吃的家伙。

      说起吃,她端起矮几上的糕点,有些殷勤道:

      “殿下方才一直没吃东西,想必腹中空空。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白景笙瞥了一眼:

      “本君不喜甜食。”

      芊芊眉眼弯弯:

      “有殿下最爱的糖蒸酥酪。”

      白景笙默然。

      子时刚过。

      芊芊翻身下榻,燃起油灯,将那本残卷连同一沓白纸从床间的暗格里取出,铺设于案,开始誊抄。说是誊抄,也不大妥当,不过是将上头的文字尽数译成祁文,到如今还有三分之一未曾译完。

      芊芊凝视着笔下文字,想起曾经对那殿下说过的话。

      ——它是天下人共同追逐的至宝,它是带来南辰灭顶之灾的祸端。它是奇诡秘术,是罪恶,是福音。

      它也是家父的遗物。

      随手一翻,翻至首页。“驭骨术”。活死人,肉白骨。如此秘宝,却只有上卷。

      唇瓣勾起一抹笑意,似苦笑,似冷笑。

      翌日芊芊忽想起白景笙曾叮嘱她到琼梨苑里采集露水,便趁午后风雨初停,到库房选了个羊脂玉的敞口瓶子,赶往琼梨苑。仿佛落了满园的雪,尤胜九天玄女裁出的冰绡碎绸,极致的圣洁中透着极致的曼妙,却又带着极致的冰凉与冷清。

      偌大的园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竹著拨弄梨叶发出的细碎声响。偶尔会有三两片白色的花瓣落入质地温润的瓶中,这些柔软的小家伙犹如一叶又一叶细细的小舟,在温柔的露水之上悠悠飘荡。

      待这瓶底已积了半掌高的一层,芊芊望了望天色,却是风雨欲来。捧着瓶子,想起梨园中有个楼阁,便打算去里头歇一歇,顺道躲一躲雨。遂继续往园子深处走去。

      踏上曲折的回廊,拐了两道弯,却听见转角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芊芊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略略探头一瞄,其中一道背影是她极熟悉的。而另一个身影,因被伞檐遮去大半面容,只能模糊瞧见个侧脸,看着倒是蛮眼生。

      狐裘披风半掩苗条身段,可见是个妙龄少女。

      芊芊一时却愣住了。她就那样看着俩人,有些茫然疑惑的模样。

      原来一向不喜他人触碰自己物什的白景笙,也会为某个人细心系上自个的披风。

      原来一向高高在上的白景笙,也会为某个人撑起一把伞,为她挡去全部的,凛冽的风雨。

      原来这样的,也是白景笙。

      芊芊从不曾认识这样的白景笙。

      “……前日是你生辰,我也不曾备下什么合适的礼物。这披风便算我赠你的,来日,我再补一份。“他温柔低语。

      芊芊倚在柱后,默默地想,他一定是笑了,绝不同于往日一一不是冷笑,不是嗤笑,亦不是算计人心了然一切的那种笑,而应是,温柔的微笑。

      “你真要走吗?”少女低头问道,她身形明明宛如稚嫩少女,可声音却低柔成熟。垂了脑袋,小巧的绣鞋鞋尖摩擦着地面。

      “只是出一趟远门而已,不必太过挂念。”

      “可是,阿笙……”

      “你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药,把身子养好。至于太妃那儿,我自会安排。”

      “可是我舍不得阿笙。”

      白景笙失笑,他摸了摸那少女的脑袋,声音温和:“聚散终有时。”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道:

      “我不懂。”

      白景笙微微叹了口气:“不懂便算了,你别哭。”又哄道,“本君答应你,一定回来。”

      “一定?”

      “一定。”

      听到这里,芊芊往后退了一步。转身,遁入一片黯淡天光。

      天色向晚。

      白子又落下一颗,峰回路转间,一手棋路竟然瞬间贯通,将对方黑棋无声无息地困死于这方寸诡谲的棋局之中。

      白景笙垂眸接过芊芊奉上的一盏热茶,轻轻吹开上面漂浮的茶沫。

      对面那蓝衣公子一派懊恼模样,嘴上嚷嚷道:

      “不成不成,不能让你次次都赢了去,可叫小爷的脸往哪儿搁。来来,再战一局!”

      离他几步远的座上一黑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短匕,口中冷冷道:

      “你已连输了九局。还不过瘾?”

      蓝衣公子摸摸鼻子:“能跟笙王殿下过招,多少人求之不得。不日殿下便要离京,也不知何时方回。还不趁现在多杀他几局,以后若手痒了,却叫杨某找谁对奕去?”

      简琛冷哼一声:“堂堂礼部尚书的大公子,号称东祁第一棋手,还怕找不到同你对奕之人?”

      “诶诶,简黑,你这话就不对了。殿下在此,我哪敢腆着脸皮儿自称什么第一棋手?还不都是外面那些眼浑目浊之人胡乱贴的称号,小弟实在不敢当,不敢当。”杨岑戏谑笑着,连连摆手。

      简琛微嗤一声,没有搭话。于是这姓杨的小子便转向芊芊道:

      “纳兰,这好茶可不能尽便宜了殿下,也给我二人尝个鲜呗。”

      一双月牙眼在她手中的青釉茶壶上打转。

      芊芊笑道:“大公子原是一门心思惦记这茶,也难怪棋运不昌哪。”

      杨文溪哈哈一笑,顺着杆子便往上爬:“纳兰知我。”

      拿了缠枝莲纹的杯盏凑上来,“若非被这茶香扰了神思分了心力,想我一代鬼才,何至于惨败如此惨败如此啊。”

      芊芊皮笑肉不笑地为他斟茶,暗里腹诽,这杨大公子的脸皮之厚,寻常人果然难以岂及。

      白景笙放下了盏子,从容笑道:“文溪此次拜访,却是专来蹭茶吃的?”

      杨岑神色一整:“殿下说的哪里话,自然是有比吃茶更为要紧的事。”

      “比如,”白景笙一挑眉,“蹭饭?”杨岑手一抖,差点没泼了满盏热茶。

      芊芊绷紧了嘴角,深吸一口气才略略淡定些许。

      杨岑哭笑不得:“臣在殿下心中竟是如此?”悲凉地叹了两声,方正色道:“殿下可察,京中局势已有风云变幻之象?”

      白景笙拨乱棋局,漫不经心道:“陛下尚且安在,太子亦是康健。二皇子之势前段时间遭到打压,近来虽有复起之态,然,仍难以搅弄风云。不知文溪忧心何来?”

      “殿下果真不知么,”杨岑皱眉,不知琢磨了些什么,方道,“今日早朝散后,父亲连同几位重臣被召至御书房议事,回府后父亲无意间提及陛下脸色,道是显出沉重病态。

      臣本意以为是陛下旧疾复发,但宫中竟无一丝消息走漏。臣在来拜访殿下之前特去询问过宫中刘司药,她却是一概不知,想是此事竟被瞒得极其隐秘。“

      “这倒蹊跷,”简琛剑眉一蹙,“若只是旧疾复发,何必将消息重重封锁。”

      “正是,若只是旧疾复发……”杨岑忽然一震,又玩味一笑,望向简琛,“简黑,你这\'只\'字倒是用得玄妙得很。”

      白景笙但笑不语。他三人谁都不点破,芊芊忖了一忖,道:

      “凡事总该有个计较。却不知这表象的风平浪静,下头到底掩盖了些什么。”

      “表象总是用来蒙蔽人心的。”白景笙拈起一粒黑子,眼中结起一片寒霜,明亮而冰冷,“这旧疾来时尚且汹汹,却不知去时是否也是如此。”

      杨岑与简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震惊:“殿下是说,这是人为?”

      “难说。”落子,白景笙浅笑,似自语道,“许是将计就计呢?”

      简琛拧眉:“陛下究竟是何意?”“恐怕只有陛下知晓了。不过,京中早有人坐不住了罢,”杨岑冷笑,这一向为人称道温谦如玉的杨家郎君神情间竟隐隐有狠决之色流动,芊芊暗叹,果然不负江湖上天纵鬼才的盛名。

      又听他道:“想必宫中那位很快也会等不及了。”

      宫中那位。芊芊低了眉,心思早已千回百转,面上立时现出惘然。

      杨岑见她如此,月牙眼弯弯,又递来空空如也的杯盏,芊芊暗翻白眼。

      简琛望向白景笙,突向前拜道:“殿下,正如杨文溪所言,朝中风云变幻,臣以为此时不宜离京,殿下三思。”

      说的却是白景笙隔日便要启程去息阳谷养病一事。

      杨岑沉思片刻,也一撩袍子,拜道:“臣亦以为,简琛所虑不无道理。后宫、朝局平衡一旦打破,皇城必将沦为两党相争之地。殿下若是此番离去,无论哪一方得胜,今后于殿下皆是大大的不利。”

      白景笙微微一笑,一颗白棋落下:“本君倒以为,这平衡不会破。”不过十七年华,眉稍眼底却已浮现出了久历风雨的冷戾阴狠。

      这位殿下,他在谋算布局时,唇边总是勾着一抹疏淡的笑意,仿佛堪破世事,又仿佛情意绵绵。其实万千缱绻,不过尽化作过眼云烟。看似温柔,其实冷酷。看似多情,其实无情至极。

      芊芊不愿看这笑。于是她轻轻将脸别开,用手中铁钩去拨炉内炭火,再往上头搁置的茶壶里添上几勺露水。

      “当今陛下,可是曾经削藩夺权,三平柘叛的陛下。”白景笙温和笑道,我却听出他话里压抑的令人心惊的讽刺,“你们以为,他会轻易叫这朝局后宫违逆他的心意,往不可期的态势发展吗?决计不会。他不动,后宫便不会动,朝堂亦只能静作观望。军方绝大部分还捏在天子手里,如你简家军,再如皇城禁军。皇权军权高度集中于一人之手,使得有心之人,包括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本君便是离了皇都,躲他个三两载的清净,谅这明端再乱,也乱不动国本。倒不如叫他们斗上一斗,我且好好休养生息便是。”

      简、杨二人这才起身,杨岑恍然道:“殿下慧眼。”

      幽深诡洞中两虎相争,他却连旁观也不屑,却是撇清一切,远离纷争,不沾一点可疑,而又在心中时刻计算形势走向,静等收网之机。如此心思,奇巧诡秘得愈发叫人摸不透彻。刚琢磨出一丝,又好像游离在云雾之中,怎么也拨不清,猜不明。

      芊芊听见心底逸出了阵阵叹息。曾有听闻,笙王殿下是先帝遗腹子,自小长于妇人之手,后被送去西陵作为质子养于异地。却不知他都经历过些什么,方变得这般步步谨慎,工于心计……

      此时齐玄叩门,低声道:“主君,文阑求见。”

      “此时不宜相见,”白景笙淡淡道,“叫他速速离去。记住,务必隐秘。”

      “诺。”

      “文阑一向小心,殿下在顾忌什么?”杨岑有些疑惑。

      白景笙抬眸:“如今这种情况,最是不能大意。兴许那钩子就在你我头顶,一个不慎,便要沦为鱼肉。”

      “待尘埃落定,届时重新洗牌,文阑,将是横在他们喉间的一把利刃。”白景笙阖目悠然,轻轻拭去眼底那一丝近乎嗜血的残忍。

      云集郡夷人作乱,陛下封笙王殿下为监察御史,前往云集郡视察。而云集郡,正临近息阳谷。此次笙王远行,必要将亲近之人一同带去,齐玄则留在王府管理府中事务,暗卫自然形影不离,芊芊也在同行之列。

      她得知目的地是云集郡时,很是惊讶了一番,只因云集郡恰好有一个她一直想去的地方。这个地方,关乎南辰的秘密。

      马车内。

      少女一身鹅黄色侍女服,跪坐在地,少年倚靠在车壁上,握着一书卷,神色漫不经心。白景笙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少女,笑道:“少见你穿这样鲜丽的颜色,这么看着,倒是清爽了些。”

      “殿下是嫌我以前太古板?”芊芊抬眸。

      “哪里,”白景笙觉得逗她有趣,“往常倒也没什么,只是总一身灰的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君身边哪个粗使婆子。”

      “……”芊芊拈起一块红豆糕:“殿下请用。”

      这是嫌他话多,要堵住他的嘴呢。白景笙笑眯眯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是哪个厨子?也不知本君带来没有。”

      “殿下忘了,殿下一向不喜甜食,这些糕点都是重新做的,那些厨子笨手笨脚,也不晓得主君的口味,便由属下代劳了。”

      白景笙叹道:“本君带一个芊芊,胜过带一庖厨、一侍女、一小厮。”

      芊芊板着脸:“还有一粗使婆子。”她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白景笙哈哈大笑,将手里的书卷扔过去:“还与本君玩笑,”佯作怒意,“你的策论看完了吗?”

      芊芊瞥了他一眼,捡起那书卷:“这便看。”慢吞吞地翻阅起来。

      “你看了,我看什么?”白景笙轻嗤一声,再不去管她,索性闭目小憩了。

      芊芊捧卷默读,两腿跪的太久,有些酸涩,打算站起来活动一下,哪知刚移动一步,一支长箭霍地穿过车窗,钉在距离她一寸车壁处。她还来不及惊呼,外边已经兵荒马乱。

      简琛声音响起:“主君,有埋伏!”

      白景笙哪里不知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他将芊芊拉了过来,护在身下,弩箭簌簌地穿过,默默地听着外面动静。似乎就连他,在此时都无能为力,只能跟一个婢女被困在马车之中,不能轻易露面,否则遭遇凶险,反而棘手。

      芊芊被清香包围着,脑子里一片眩晕,她分辨不出那是花香,药香,还是其他什么,她的感官混乱了,甚至忽略掉那淡淡的血腥味。直到温热的液体洇湿了她的袖角,惊觉,白景笙的肩膀上一大片血迹,是被箭矢所伤,她睁着眼睛,与他对视,那露水般氤氲的眸子,聚拢了某种雾气,很快被他更加深邃的眼神包围,慢慢地交织在一起。

      谁的呼吸乱了。谁靠的太近,心跳声太清晰。

      “殿下,你受伤了。”

      “我知。”他淡淡道。

      “请您让开,”芊芊认真道,“让我来保护您。”

      他似笑非笑:“你?保护本君?”她以为他要笑她不自量力,他却长睫垂落:

      “还从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芊芊恍惚。下一刻,马车动了起来。

      芊芊大惊,从白景笙怀里挣脱出来,掀开车帘子往外去看。所有场景都在急速后退,打斗的声音也渐渐远离,只有这辆马车奔驰在辽阔的草地上。

      这里是云集郡的边缘,属于一片平野,马儿似乎受了惊,正撒开蹄子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芊芊因这颠簸也站不住脚,立刻倒了下来,在头要磕到车壁时,一只手急忙将她揽了过去,带到怀中。

      少年与少女齐齐倒在角落,滚作一团,白景笙闷哼一声,似乎被砸得不轻,然而面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芊芊问:“殿下,您不害怕吗?”

      “本君何时害怕过什么?”他笑着答。脸色苍白,但是确确实实是笑着的,他的冷汗从额头上一滴一滴往下流淌,把头发打湿了,一片深黑的墨色。

      他神情自若,仿佛坐在的不是逃亡的马车之上,而是在参加一个风雅的宴会。似乎撞到一个石块,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芊芊都觉得头昏眼花,肚腹中仿佛翻江倒海,她忍不住疼痛,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白景笙却在这时突然开口:“纳兰,你觉得最有可能袭击我们的,是哪一方的人?”芊芊心想,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琢磨这些,难道不是保命要紧么?但也不敢说明,只道:“属下愚钝,恐怕不能猜测出这幕后之人。”

      白景笙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是真愚钝,就不会说这种话。你难道不会故作聪明么?”

      “属下也想聪明,可属下天生耳不聪目不明,做不到像殿下那般慧眼如炬。”见白景笙皱了皱眉头,似乎要发怒,她识相道:“不过属下觉得太子最有嫌疑。”

      “哦?”白景笙似笑非笑,“芊芊不是与他向来交好么,怎么怀疑起他了?”芊芊讪讪:“殿下说的哪里话,属下与太子不熟,委实不熟,”又揣度道,“至于为何猜测是他,皆因殿下之前做的太过。”

      “太过?”

      “不错,殿下在宴会上表面上虽无作为,但事后若有心人仔细捋捋,确也能有些头绪,殿下撇的太干净,反而更可疑,您也说过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那么他说不定就能想通前因后果,说不定就忌惮殿下您了呢,所以才派来杀手,想要斩草除根。”

      “你现在倒信他是虚情假意了?”

      芊芊义正言辞:“我从未信过他,又何来情意,”

      白景笙打断:“不过你这次倒是大错特错了。”

      芊芊瞪圆了眼睛,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来,但是马车太晃,她也只能郁闷地窝在殿下怀里,很不服气地鼓起了腮帮子。白景笙少见她这般孩子气的一面,竟觉得怜爱,声音软了些:

      “正因为太子与我不过逢场作戏,我一朝不撕破脸皮,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怎么会……”

      “白裔汀此人,自视甚高,自然也做不来这种事,倘若他有心要我性命,必定会大张旗鼓,列出不下十条罪证,来历数我死罪,一击制胜,绝不可能用这种下作手段。”

      “我了解他,不过,旁人未必了解,所以必定会借他名义。你方才看那些刺客,虽然遮遮掩掩,但完全不掩饰作战风格与武功,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皆出自宫里。”

      “难道是……二皇子?”白景笙不语,当是默认。

      芊芊还是不可置信,“上次他元气大伤,怎么这么快就能蹦哒了?而且他又有什么动机?”

      “我问你,太子背后是谁?”

      “秦贵妃。”

      “那么,二皇子背后又是谁?”

      “皇后。”

      “可是,这些与这次刺杀有关联吗?”

      “当然。”

      “你想知道?”芊芊点头。

      岂料白景笙淡淡道:

      “你听了那些,就没命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