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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是反的 ...

  •   冬日,寒风凛冽。

      南州谢府,整个府里白绸满挂,寂静又萧条。又是大雪纷飞,丫鬟婆子都钻一处悄悄烤火。

      风吹帘幕。
      谢葑是被冷醒的,更准确的来说,她是被梦中的一些场景活活吓醒的。
      她半起身撑在床头轻轻喘息着,明眼可见白净的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冷汗,显是睡梦中被魇的不轻。

      一旁,青芽色的帘帐高束两旁,案头两个绣着青底墨竹式样的香囊垂下,上面系绳上不意外系着小朵的惨白绢花。

      出了一身惊汗,素色的绸衣穿在身上黏腻的有些难受。谢葑不适的皱眉,

      “少爷?”外间传来试探的女声。

      “进。”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头上梳着双环发髻,上面簪几朵白花的侍女推开门。

      她普一进来,就察觉到屋中不正常的冷彻。

      青荷脸色一变,过来掖紧谢葑周身的被子,见她脸色不好,担忧问,“少爷这是做噩梦了?”
      一边又生气啐道:“那些个丫头皮子,趁这几日添碳都不做,一个个尽躲懒。等闲了非把她们抽皮扒筋不可!”

      主母还在停灵,头七未过,府里还是有主人家的,岂容她们怠慢!

      谢葑没说话,沉默接过青荷倒来的茶,一双冷清的眼睛,眼底一片青色。

      她想起了方才梦中的一些事。

      梦见她原是穿了一本书,还是一个不得善终的女配。
      可除此之外,十多年过去,那本书里除了知道男主是谁,什么身份,其它都忘的差不多。

      热茶温暖了手心,谢葑回神,说:“她们年纪小玩心尚重,这么冷的天,叫人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也不可能。”

      小口喝了口茶水缓缓喉口的干涩,想起了什么,她问青荷,“母亲那里,现在怎么样?”

      青荷过来给她披了身衣裳,“后来老爷及时赶回来,夫人那里没出乱子。”

      “父亲?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葑惊愕抬头,按理说不可能这么早。

      青荷却误会了谢葑的表情。

      “是啊,老爷提前从青州回来,少爷你也可以好好歇歇了。”

      谢葑没有青荷的好心情,她顿了顿,迟疑。
      谢父回来的时间太过凑巧,让她总是不经意间就联系到了梦里的一切。

      梦中,谢葑从自己这个配角的视角走过,如身外客,又如梦中人一般。

      她梦见谢父得知沈母病重,急忙从落谷口那等凶险之地近行,却还是没能见最后一面。

      梦见那次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回来便是谢府的三少爷。

      她还看见自己与庶二弟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外室子极为不满,明里暗里使尽了绊子。只不过她在暗,庶二弟在明。

      却是每次都被那人轻描淡写化解,转危为安。

      她梦中的最后一画面,就是那当初初见的少年,终于一身伟岸,却并非为谢府遮风挡雨。
      他命人将庶二弟断了腿,折了手。

      到她时,发觉了她女子的身份,只见他顿了下,然后喃喃道,“……原来竟是如此。”

      手指用力攥住她的下巴,抬高,正对上她满眼的惊恐,另一手则轻轻抚上她的脸,如情/人间的亲昵。

      他低下头靠近她的纤细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激起颈侧一阵阵的酥麻,可说出的话却是叫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谢葑,沈芸,谢葑……原来竟是如此,”呢喃间他手下的动作更用力,“谢葑,没想到沈芸为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因为一句天命不可违,怕你一生折在我手上,竟愿委屈至商人妇。可是她死之前却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吧,将你藏了一辈子又如何,到头来,我有如花美眷相伴,而你,荣华富贵你不能享,却最终还是要折在我手里。”

      “这是命中注定,天命如此,你折腾一圈又回到这里,谢葑,你说说,要是沈芸没死那么早,看到现在会不会后悔?你又是不是犯/贱?”

      “不,不……”梦中的她拼命挣扎。
      她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又关她母亲什么事。

      最后,她看见那个人冷冷的看着她,声音更是如地狱般阴沉可怕。

      “既是躲了我一辈子,想来是不想以这面目见我,更不想与我共享荣华。那就毁了面容,挖了眼睛,送去与她庶弟作陪,勾栏卖笑,想来正是她想要的。”

      最后一句话显然并不是与她说的,因为她看见在男子话落,有人应声拿了匕首上前。

      锋利的匕首透着冷寒的光渐渐送近,清楚映出她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她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有一个与她容貌几分相似的女子袅婷走来,手挽着背站着庭院的那人,如菟丝子缠树,笑声娇娇俏俏:“你看是我像她,还是她像我?”
      说罢顿了下,声音轻蔑:“应是她像我吧,这世上,谢葑也只能有一个人呀,呵呵……”

      耳边,有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你是犯/贱,还是活该?

      ……
      谢葑恍惚回神,脸色发白。
      梦里那个父亲的私生子给她,给了谢家几近灭顶之灾。
      可是,这么多年来谢葑从不知道谢父还有这样一个私生子存在!

      可,谢葑始终心神不定,梦中她所瞧见的那一切都太真实,又有始有尾,根本就不像是她一时编造的荒唐。

      又连忙追问细节。

      青荷不明所以,还是将今日撞见老爷身边的小厮松年,然后所得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谢葑一下心神大动,身子经不住晃了晃,脸色也一瞬变的惨白。

      竟,竟跟她梦中的一样。一样听闻了沈母病重的消息,特意绕近路从落谷口回来。
      也一样的错过,只赶上发妻停灵的最后一天。

      ——那,梦中之事?

      “少爷!”青荷大惊看着谢葑模样,“少爷你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叫府医来瞧瞧?”

      谢葑摆手,摇头道:“只是一时又想到梦中事,没缓过神罢。”

      青荷皱眉,“少爷晚晚如此,奴婢今晚还是将安神香点上?”

      谢葑一直都不喜欢各种熏香的味道,所以从未燃过,屋里的香炉早就成了个单纯的摆设

      她点头,这个时候相比那梦魇,她宁愿整晚都燃着香料。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申时。”

      谢葑看了眼香囊上的白娟花,说,“洗漱更衣,先看母亲。”

      青荷过来来替谢葑洗漱,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的少爷这一觉醒来,眼里突然多了许多她不曾看懂的情绪。
      哦不,其实她一直都没看懂过。

      自小,大少爷就是一个分外冷静自持地人,见过的人无一不称奇,夫人在世时还曾笑称:“听闻人功高便有转世之说,再来孩童一世,便是冷静自持镇世之表。”

      ……

      如今的谢府,全被白绸挂满。
      再院中白雪覆盖,一时竟也不知谁更萧索。

      谢葑走在熟悉的庭院长廊,过去的记忆浮现,脑海中所划过的都是多年来沈母叫她一直扮作男儿的点点滴滴。

      她能清楚感觉到母亲对她的在意,有时却是觉得,那双面对他人都是一潭死水的眼睛,有时对她却是眷恋又或是……恨?

      以前不懂这样的感情,现在经历梦中一事。

      谢葑已经隐隐猜到母亲要她包括谢父在内都是男装示人是为避祸,毕竟她记得梦里那个青年还说了什么天命如此。
      可笑她并不信命。

      背后到底是有什么瞒着她?

      想起梦中所谓书中她作为配角的一生,谢葑袖子中紧紧掐着手心。

      满院的白刺的她微微闭眼。

      现在一切未定,梦中也不一定是真的。她想。

      ×××

      雪加风的天不好走,谢葑伸手将披风扯紧,还是忍不住寒栗。
      一张刚有些颜色的脸,又是一片惨白。

      等到了灵堂门外,谢葑深呼吸一口气。一面是故去的沈母,一面却是梦中的那声音,纠缠不去。

      她稳了稳心神,抬步走了进去。眼角余光,似是瞧着另一边站着两人正往这边瞧着,其中一人正是谢父的小厮松年,另一个在身后,又映着满院风雪,瞧不大清楚。

      偌大空旷的大堂,停着楠木棺椁,前面小桌正中立着沈母的牌位,两边的白烛,烛火肆肆。

      堂前,只多月未归的谢父,此时正站在牌位之前看着,背影可见的颓唐消沉。

      谢葑一进来,略仓促的脚步声叫谢父一惊,抬头望了她一眼,眼里有了些光亮。
      谢父嘴唇抖动几下,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谢葑张了张嘴,一声无事却总无法说出口。
      沈母的亡故,对她来说并非是没有影响。

      沈母对任何人冷淡,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却也是亲手教过她写沈谢二字,也在庭中亲手种了一株绒花陪伴。

      “葑儿。”

      谢父看着那沈母的牌位,眼里有遮挡不住的红血丝,语气却莫名有些冷淡,“你说,你母亲现在瞧着你,是怨还是眷?”

      谢葑一愣。

      袖中手指紧攥住,思及幼时沈母瞧她的眼神,沉默一阵,道,“不论怨眷,我只知母亲定是不喜药味的。”
      而她临去世前,院里却是日日没散了药的苦汁味道。

      沈母向来爱花香,最爱的,还是亲手植在谢葑院里的那株绒花。

      谢父没说话。

      梦中之事时时都遭谢葑惦记着,梦中是谢父在回来这日就将那私生子带回了谢府,可是现在还没见着影儿。
      这与梦中是不符的。

      谢葑看着堂前母亲的牌位,鎏金的谢氏之妻沈芸之墓冰凉她的心底。谢葑在心底告诫着自己,梦都是反的,父亲没有什么私生子,母亲嫁于父亲为妻,也并不算委屈。

      至于那个梦,只论作荒唐。

      “老爷。”门外传来松年的声音。

      谢父终于从一种状态中回神,他极快的扫了谢葑一眼,不过谢葑此时也正恍惚着,并没有瞧见。他道,“正好进来吧。”

      “葑儿。”谢父提醒了她一声。

      谢葑觉得,自从醒来,自己一直都是在看梦中的事情吓着自己,梦是反的,自己本就是多一世历程的人,怎么就连这种无厘头的东西,几时竟也深信不疑?

      她自嘲一笑,然后转头,恰瞧见走进来的人。

      正是刚才才在门口瞧见的小厮松年,而他身后——

      只一眼,谢葑所有的告诫与劝慰顷时轰塌,她惊恐睁大眼睛看着那人。

      也恰那人抬头,望见谢葑动作,极快皱了下眉。

      左眼角下那粒红艳小痣,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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