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边卡不知道

5、第五章

　　沈赋替我请了一个吉他老师，又在一个教育机构里帮我报一门英语课。去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是沈赋领我去的，为了叫我把路记住，以后自己坐公车过去。

　　那个老师早就坐在教室里等着，看见我们进来，便先坐起身。沈赋微笑的和她握手，礼数周全，让我满心困惑站在这里彬彬有礼的他和在家里与我斗嘴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他伪装的这样好，却在注意到她终于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看时态度一下子惫懒下来，先前的悉心打造出的礼貌和亲和全都消失不见，最后只冷冷淡淡的应了几声。让老师对这前后态度的变化猝不及防，眨着大大的眼睛，一副很茫然的样子。

　　我在旁边看着，到他懒洋洋的走出房间时才恍然大悟，想他不过是要别人喜欢他而已。等别人对他展现了好感，他便觉得了无生趣，就此收手。

　　那个老师还没回过神来，目光送他离开，等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想起来这里还站着一个我，回过神来，说：“我叫盛文茵，你可以喊我盛老师。”

　　我规规矩矩的喊了声“盛老师”，她把一张卷子先递给我，要我做完交给她，好方便她给我制订学习计划。

　　这节课上完，沈赋发短信说在楼下等我。我赶忙收拾书包，准备下楼。

　　盛老师把我叫住，问：“你的叔叔晚上不来接你？”

　　“他在楼下等着。”

　　她的脸上便立刻浮现出明显的失望，不再多说什么。

　　我背着书包，坐电梯下楼。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我走进去便看见一个扎着马尾、面黄肌瘦的女孩，穿着运动卫衣和运动裤。我撇了撇嘴，干脆的转过身，这下就看不见那个女孩了。

　　沈赋坐在车里等我，车窗开到最大，抽着烟等。烟头是晃动着的橙色亮点，告诉我前进的方向。

　　我走过去，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刚刚那个老师问我你晚上来接我吗。”我说，陈述的语气。

　　“真的吗？”沈赋并不惊讶，眼皮耷拉着，一脸倦意。

　　“我不明白。你不喜欢她，却喜欢她喜欢你。”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他说。

　　他总是这样说。我问到一些事情，他就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但那个时候我没意识到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所以也才这么说了。

　　沈赋转动方向盘，看后视镜的方向开车，好不容易才倒车出去，一路顺畅的开到大路上。那里灯红酒绿，白天不觉得，往往到了夜晚才更热闹。一座城市的繁华与否就该看它的夜晚是否人头攒动。

　　车开到大道的尽头，一路过去都是摩天大楼不灭的灯光。我坐在车里，头靠着车窗看看它们，就觉得好像心上雾蒙蒙的，和它们之间也像隔了层雾。大概它们看我也是这样。

　　一眨眼距离初中开学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我去的那个学校果真藏龙卧虎。不过当时我还无知无觉，只是后来回忆的时候才在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同桌当时戴的一个小小的胸针都是古驰的牌子。偏偏那个时候我什么名牌都不认识，能讲出来的最大的品牌是一个奶茶连锁店的牌子，每天拽着同学去喝。

　　那时候我和一个叫做苏冬雪的女生玩得好。你知道的，至少在学生时代，女生之间玩得好的话是要互相到对方家里去一趟的。这倒不是什么成文的规矩，只是关系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而然的结果。

　　早操之后，大家都结伴走回教室。苏冬雪就拉着我的胳膊，热情的问：“你想晚上来我家吃晚饭吗？”

　　我听到之后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大部分原因是之前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犹豫几秒之后才说：“好啊。”

　　放学前我给沈赋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这件事，很快接到他的回复，叮嘱我要在吃完饭之后给他打电话，他到时候会来接我。

　　苏冬雪拉着我上了一辆车。汽车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才三十几岁的男人。我很惊讶，跟苏冬雪咬耳朵：“他是你爸爸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啊？”

　　“他是司机啊，你们家没有司机吗？”苏冬雪反过来同样惊讶的问我，话音刚落，没等到我回答，自己就张圆了嘴巴长长的“哦”一声，不作声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从后视镜那里看我们一眼，又收回自己的视线。

　　我有些困惑苏冬雪在“哦”些什么，但是汽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它停在一片别墅区里，苏冬雪先下了车，兀自地朝一栋别墅的铁门那里走。我把背起来，飞快的跑过去，到她旁边时放慢步伐，喘着气问：“你怎么不等我呀？”

　　苏冬雪很奇怪的看我一眼，没说什么，但放缓了脚步。我们一起走到门那里，她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又一起走过院子。房门没锁，虚虚掩映着。她推开，朝里面喊了一声：“妈妈！”

　　有妇人从楼梯上走下来，眼角的细纹泄露出年龄，但全身上下珠光宝气的，完全让人忘记去朝她的脸看。

　　“这就是你说的同学啊，很漂亮嘛。”她走向我，很热情的说话，和苏冬雪说话时候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先进餐厅吧，菜都做好摆上来了。”

　　我跟着她们母女两个走进客厅拐角处的一个房间，只想着他们一家真是偏爱金色，无论是天花板上的吊灯还是餐桌上装饰性的烛台，一律是金碧辉煌的，在灯光的映射下和苏夫人的耳环一样闪闪发光。

　　有一个佣人站在餐桌旁边摆着餐具，听到脚步声，头都没抬一下，低声道：“苏夫人好。”手上放完最后一双筷子，又低了低头，转身走了。

　　我们一一落座。苏夫人坐在餐桌的最边上，我和苏冬雪分别坐在她的两侧。

　　苏冬雪问：“爸爸今天还在公司吗？”

　　“他在开会。”苏夫人说，转过头来冲我微笑道，“我在家的时候老是听冬雪提到你，她很喜欢你啊。”

　　我冲她笑了笑，学沈赋平时跟别人讲话的语气说：“您看起来真不像冬雪的妈妈，我刚看到的第一眼还以为您是她的姐姐呢。”

　　场面话谁都会说，说的人和听到的人也都心领神会这是场面上的话。但听到的人终究还是会高兴。说的人看到听的人高兴，自己也会高兴。皆大欢喜。

　　我往嘴里塞了几口饭，又听到苏夫人问：“你的爸爸妈妈工作也很忙吧？估计像我先生一样，天天不着家。”

　　我的筷子悬在半空中，觉得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犹豫了几秒钟，我最后还是选择含糊带过，想想沈赋的工作，点点头道：“是还挺忙的。”

　　“现在哪个工作不累哦。我先生是开公司的，每天人影都见不到一个。你爸妈估计也差不多吧？”

　　我突然就觉得苏夫人这样的问话过于咄咄逼人了，每一句好像都是在逼着我说出她要的答案。偏偏她这样的问法太过委婉，连直接的拒绝都没办法说出口，不然就会得到“你想多了吧”、“我没有这样问啊”这样无辜的回答。

　　见我久久的不回答，苏冬雪和她的妈妈交换了个眼神，也不说话了。我心里顿觉无趣，在饭桌下面悄悄的拿出手机，给沈赋发信息：“吃完了。你来接我吧。”又把地址打上去发给他。

　　我们又寒暄了一阵。奇怪的是，苏冬雪在学校里和我相处时明明是话多的那个，每天都有一大堆关于明星、同学或者老师的八卦忙着分享，但在今晚的饭桌上，她坐在我对面，却只顾闷头吃饭，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我。

　　饭毕，苏夫人问：“待会儿谁来接你啊？需要我让小王送送你吗？”

　　这是要赶客了。我下意识的看了眼手机，看见上面已经有了沈赋的一条信息，便赶忙说：“不用了。我家人已经过来了，我现在就走吧。”然后朝站在一旁的苏冬雪挥手：“我先走了，明天见。”

　　苏冬雪随意的朝我挥下手，没有作声。

　　我悻悻然的走出别墅。沈赋的车就停在原先苏家的司机放我们下车的地方。我走过去钻进车里，一句话不说。

　　沈赋扭脸看我，问：“不是去朋友家玩吗，你这是什么反应？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别扭的转过脸，不太想告诉他刚刚在苏家发生的事情。他却开始穷追不舍起来，车子都不发动，只顾问个究竟。好像我的沉默是他遇到的一个挫折，而他受不了挫折。

　　“你和苏冬雪是吵架了吗？”

　　“他们家的人是欺负你了吗？”

　　“你砸碎了他们家的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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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到我这里。我被他磨的无可奈何，只好尽量把话说的委婉点，担心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我觉得，只是我觉得哦，他们家好像有点瞧不起我。”

　　他静了一秒。这样的沉默让我有些慌张，想到沈赋家境可能也还是不错的，从小在优越感里长大，没受过这样的打击。

　　“不过，”我不敢看他脸色，又赶忙接着补充道，“我也不喜欢他们家啊，虽然看上去住别墅又有司机之类的，但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舒服。我们住的房子虽然没有他们的大，可是两个人刚刚好啊，我挺喜欢的……”

　　话音未落，沈赋便把脸埋在方向盘上笑起来。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只觉得像他这样一个又骄傲又孩子气的人是不是听到别人瞧不起他的时候难受到极点了，才用笑容掩饰尴尬。

　　“喂，”我斟酌着开口，“你别难过啊。我反正没觉得我们家有什么不好。”

　　他的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好半天才定下情绪，抬起头来看我，眼睛在昏暗的车里还是亮堂堂的，眨都不眨一下：“那怎么办？我们家没有人家有钱，会被别人笑话的。”

　　我急了，觉得他真的在认真的想这个问题，于是说：“赚的钱够日常生活就好了啊。我好好学习，以后也能赚钱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赚钱，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他听着我说话，嘴角就越发的翘起来，整个人都定在那里，看我讲话。等我讲完了，他才开口道：“好啊，那我等你以后赚钱给我花。”

　　我听见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催促他赶快开车。

　　“我还有作业要写呢，你快点开回家啊。”

　　“你们学校不是每天都给你们留一个小时的晚自习吗？你怎么不在那个时候写？”

　　“我去排练节目了嘛！学校艺术节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真是烦人。”

　　“明明就是你不抓紧时间，还怪上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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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在这样的争吵之中越来越浓。沈赋打开电台，音乐频道里正在放一首歌，粤语的《每天爱你多一些》。

　　我听了很喜欢，听到第二段的时候跟着轻轻哼出来。后来又把它存在自己的手机里，听了好多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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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章章三千字，我有些膨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