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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第 2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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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面上荒唐,实则暗暗观察朝中形势,李璧张相一派与世家斗了许久,慢慢占据上风,这一封真假难辨的通敌书信出来,不知又会带来什么办法,但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一旦露怯,就要被李圭这匹小狼咬住不松口了:“你就算呈递给陛下又如何?这事明显是假的,陛下仰仗恭王推行新政,只说这事是诬告,调查都不用,直接拍案定板,王爷不仅得不了好处,说不定还得吃亏呢!”
“呵呵,新政已成定局,世家早已放弃抵抗,转而想着借新政某些好处,其中你也帮了不少忙,你难道不知道么?父皇何等人物,又岂会看错形势?如今对父皇威胁最大的不是苟延残喘苟且求生的世家,而且功成名就洋洋得意打着百姓旗号逼迫朝廷的李璧!你在父皇身边也有些时日了,他究竟忌惮谁,你不如仔细想想。”
陈三慢慢绝望起来,从东明的事就可以看出,李璧跟他一样,不受家里喜爱,等来了盘龙,所见所闻无不是皇帝的睿智多疑、狠辣冷漠,别说李璧,就是这李圭,他要想斩那也是毫不留情。李璧的母亲听说也不受宠,就他所见,这娴妃对李璜的关爱多过李璧,从她为了李璜的婚事屡次求见皇帝到为李璜的府邸添置陈设便可见一斑,小儿子大孙子,古人诚不欺我。李璜此人陈三也见过两面,年纪尚小,心高气傲,差几个哥哥太多,还不成气候;张相年纪已老,支持新政已是倾尽全力,再无精神应付其他。至于陶家和马家,一个书香清贵,一个功勋武臣,当真扯上通敌卖国的事,他们都不好出面。这么一算,李璧在朝中真是孤立无援。
唉,百姓百姓,百姓有什么用?朝堂上说话的都不是百姓,人死以后尸骨都凉透了,百姓说不定还想不起来有那么一个人呢!幸而有我,不然你们一家可怎么办啊!
陈三苦笑一声,直起身来,直视李圭:“真是要鱼死网破,王爷和皇后娘娘的事恐怕也会被翻出来,到时候两败俱伤,何必呢?”
李圭微微眯起眼来,斜眼看他:“怎么,威胁我?还想扯上母后?母后淑良仁厚为天下妇人表率,孤王虽不才,也绝非浪荡荒唐之人,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会受你威胁!”
陈三也不反驳,开口诵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是乱宋时唐婉写与陆游的词。李圭疑惑不解,心中隐隐不安:“怎的还背起诗词来,这种时候跟本王打哑谜,你倒是好兴致。”
陈三讥诮一笑:“原来王爷也不知道,王爷大可回去问问皇后娘娘,看她知不知道这词,看她又知不知道陆游那首在谁手中。”
李圭心思转念,立时变了颜色,冲上前蹲下身一手按住陈三肩膀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命仆从将奄奄一息的红儿带下去、掩上门、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才放开手扼住陈三喉咙:“你什么意思!”
陈三憋的面红耳赤,咳了两声,用力吸了口气,笑道:“王爷忘了东明的肖大人了么,他为你们担了好大的罪过呢!王爷难道从未怀疑,肖鹏一州府长官,金银不缺、前途无量,那时太子尚在,他为何要替你谋算?后来事情险些败露,他为何不能将过错推给你们,反而一力担了下来!您还不知道吧,肖大人也是个痴情种呢!”
李圭手下用力,紧紧扼住陈三:“你不要胡言乱语毁我母后清誉!”
陈三像个破风箱,只能从喉咙中挤出几句破碎的话语:“呵、呵呵,闺阁、闺阁千金亲笔,比、比王爷亲笔还难得呢!”
“母后千金之体,怎可能与外男有所往来!你分明是诬陷!何况肖鹏已死,早已死无对证!”
“肖鹏是死了,王爷,您还记得当初肖鹏为何会对恭王下手么?账本上的人,可没死绝呢!”
李圭双眼赤红,两手一起掐住陈三,手上青筋暴起,恨不能立时将陈三掐死!陈三已两眼暴突面色胀紫,感觉命不久矣,一边抓李圭的手一边挣扎道:“我一死、那账册就会出现在恭王府中!王爷,尽可一试!”
李圭目眦尽裂,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双手被陈三抓得皮绽血流都无知无觉,眼看着陈三口吐白沫几要昏死,才猛地将人甩在地上。陈三绝处逢生,瘫在地上贪婪地呼吸,好一会才缓过气,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李圭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账册在哪!”
陈三笑了半天,坐在地上抬头看他:“那可是我保命的东西,怎会轻易示人?”
“我看那东西根本不在你手上!”
“那你就杀了我试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多少人?怎么可能不留下把柄!许多痛失亲友不人不鬼的冤魂等着找你们偿命呢!”
“你不要胡言乱语!肖鹏做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无关?若不是你们母子贪恋权势,他会那样做么!肖鹏死了,你们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了?人在做,天在看!”
李圭粗喘两声,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问:“我不杀你,你那姘头我也可以放她一马,你把东西给我!”
陈三翻了个白眼:“您的话我可不敢信。”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杀了我,东西自然会出现在东明大街小巷、出现在恭王府中、出现在陛下御案之上。”
李圭左右踱步,忽地坐下,盯住陈三:“你究竟想要什么!”
陈三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恭王绝不会通敌卖国,王爷您清楚得很,您若执意诬告恭王,那我只好帮您悬崖勒马。”
李圭死死盯着他,手指扣紧圆桌里,低声怒斥:“你姓陈!陈家覆灭对你有什么好处!满门抄斩时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么!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么!”
“所以只要王爷不做亏心之事,这东西就一直都是个秘密,埋在我的心里。我并非要您退避不争,但妄图污蔑陷害,绝对不行!您就不能堂堂正正跟恭王一决胜负么!”
“这封信不是我编的!”
“但它一定不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都没见到过!李璧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知道么!”
“恭王有帝王之气度,绝不会做此小人行径。我信他。”
李圭险些气死。他浑身战栗,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起,一时觉得陈三愚蠢,一时觉得自己可笑,一时恨不能杀了陈三同归于尽,一时又双手发软,连举臂的力气都没有。帝王气度,帝王气度,一个纨绔子弟都配谈帝王气度?一个纨绔子弟都说李璧有帝王气度!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笑了起来:“为李璧?我看你是为了他王君吧。就为了陶夭,为了那个小君,你连祖宗都忘了!他有那么好么?你当真想要他,扳倒了李璧,我把他赐给你、任你施为,行不行!”
陈三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李圭又捡了些自信,连忙道:“陶夭,陶夭,听闻他出生时陶太傅斥他为妖魅,亚圣感怀身世,替他说话,为他赐名陶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小君确实漂亮美艳,就连我,见了他也有些心神荡漾,难怪你把持不住。可天下美人多了去了,一个比不上他、两个比不上他,十个百个加起来,总比得过了吧?就算你非他不可,事成以后,他失去庇佑、沦落尘埃,到时候你想护着他、抱着他,怎么不行?怎么就这么傻非要为了他来得罪我呢!咱们可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啊!你若真想要他,就该跟我一道才是!”
陈三低笑两声:“王爷不必多言,我陈季丹不是个东西,但也绝不会淫人妻女。您只要不拿恭王通敌卖国说事,账册也好、书信也好,就不会流出半点。”
“我怎么相信你?你为了陶夭跟我翻脸,说不准一出门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你当我是傻的吗!我可以当着你的面烧掉李璧的信,你把账册和书信给我,如何?”
陈三摇头:“我要说早就说了,王爷您还会有今日?恭王的书信您也不必烧给我看,有一封就有第二封、第三封,不论是谁、不论为什么,只要这事闹出来,我就把账册的事揭发!信不信、赌不赌,随你。”
李圭见他油盐不进,怒气又生:“你究竟图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祖宗不要了、富贵不要了、命都不要了就为了给陶夭当狗?当一只永远进不了门的丧家犬?”
陈三慢慢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图什么呢?人就是贱吧,越没什么越想要什么。李璧李圭贵而无权,他们耗尽心血筹谋权柄;陶夭生不自由禁锢家中,他所思所想就是有一片广阔天地。而自己,自己就想做个人吧。
只有陶夭将自己当人。
“王爷还有事么,没什么事的话,小人先告退了。”
李圭瞪了他半天,吐出一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