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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两年多了,杨衡的心中总是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曾经担心的都没有发生,她没有责他,没有怨他,没有恨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也曾试探地提起容王,她只说过往之事不要再提了。她曾说想同他去江南看看他说过的小桥流水,雾霭楼台,可是正当肃帝用人之时,他允她三年之后解甲归田,定陪她下江南。
      每日里的幸福,让他觉得不真实。最让他担心的是,她犯了心痛的毛病,每个月都会发病,每次都痛得大汗淋漓,郎中寻了很多,可都说不得什么要点,药每日里不断,却不见效果。
      看着她苍白的睡容,他常常害怕有一天她再不醒来,说不好这种恐惧来自何处,很多个夜里看着她无眠到天亮。
      “心同,心同。”
      她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看到他担忧的目光。这半年来她的体力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倚着床就睡了。
      “你回来了?”
      “心同,槐花开得旺了,我带你去看看。”
      槐花树下他拥着她坐在石椅上,槐花的香气随着轻风飘动,她想起前年同他摘花的情景,
      “真美,衡,明年谁陪你看槐花呢?”
      “心同啊,年年岁岁心同都陪我看槐花好么?”
      “年年岁岁么?”
      她没有回答他,只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他的心中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衡,两年没吃到槐花糕了吧,你去叫小翠和大成、东水来,摘些槐花,今日里我的精神很好,做些槐花糕来大家吃。”
      “心同,等你身子好些吧。”
      “过了这个时节,就要等到明年了。”
      她说明年时的目光很游离,竟给他一种快要离别的感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压下心中涌起的不祥之感。

      看着小翠捧着竹筐拾花的样子,她笑了,
      “衡,小翠有十七了吧,已经是大姑娘了,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应该给她寻个婆家了。”
      “嗯。”
      “衡,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话没说完,口就被他遮住了,
      “心同,明日我去请宫里的太医来总会有法子的。”
      衡,不要枉废心机了,这“病”治不好的,可是这话她要怎么说给他听?她不怕他骂她自私,只是她害怕看到他痛苦无助的样子,虽然一早知道会这样,可是她依然怕。
      “心同,我已同皇上说过了,下个月我便辞官,我们去江南好么?”
      “江南?好啊!衡,你有我哥的消息么?我很想他,很想见他。”
      “没有,听人说他可能在西域。”
      对了,他一定不在南亘,要不两年了,他岂会不来寻仇?

      入夜,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日间的谈话又跃入他的心头,那种不安也随之而来,突然听到有人在扣窗,杨衡起身推开门,看到一个黑影跃开,他急急地跟了上去,来到院中那人停了下来,背对着他动也不动。
      “阁下深夜来我府,所为何事?”
      那人转过身来,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杨衡顿时立在当场。院中的不别人,正是下午荆心同同他说起荆子衍。
      “子衍?”
      说话间只见荆子衍抬手,一柄长剑架在了杨衡的颈间。
      “我问你,父亲之仇可是应向你寻么?”荆子衍悲声问道。
      “是。”杨衡只应了一个字,他晓得荆子衍的心情。
      荆子衍的剑沉一下,他的颈间立刻被切出一条血道。即便此刻真的命丧荆子衍的剑下,他亦无恨,只是放不荆心同,徒留满腔的遗憾。
      “我虽知个中原由,但他是我的父亲,身为人子,杀父之仇岂有不报之理。我若此刻杀了你,你可有话说?”
      “没有,只是我想先向心同告别。”
      “心同?你还再提心同!你这样骗着她,你还再提她!”
      “子衍,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想求你放了我,因为你此刻的心情,我也有过。我只是……子衍,你应我一件事,我死而无憾。”
      “你说!”
      “你带心同离开南亘,去一处幽静之地,盖几间屋子,养一些牛羊,一生照顾她。”
      荆子衍的心中一颤,
      “哥!”
      不知何时,荆心同也来到了院里,她沉声叫着,不敢张扬,怕引了人来,杨衡是命官,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杨家血脉只剩他一人啊。
      “哥,莫要伤他!”
      荆子衍回身见到了他牵挂的妹妹,她很好,真的,比从前在容府中还好,她如影随形的面纱摘了下去,面色虽然苍白,却见得着她眼里的幸福之色。荆子衍看向杨衡,
      “心同,你可知父亲之事,他便是主谋么?今日里我定要取了他的性命”
      “哥,我知道,什么都知道。若你当真要找个人寻仇,那么这个仇你便向我来寻吧!”
      此话一出,杨衡与荆子衍都看向她,当下心中大惊,她右手执着一把匕首指在心窝处,
      “哥,放了他,父亲欠了他的,荆家欠了他的,西征将军府里的七十二条人命啊!哥,他已是仁慈,按律父亲当处以腰斩,荆家也当灭门,对他我存着的满是感激。哥,放了他!”
      说话间那匕首刺下一分,她似乎没有感到疼,直直的看向院中的两个人。
      “不要,心同!放下匕首!心同!”杨衡厉声喝到。
      可是她仿佛什么也听不见,那匕首竟再向下一分,她的白色亵衣已见红色。
      “哥,我赔父亲一命可好?”她悠悠地开口,似在讲给他们,又似在自语,“那日里我并未睡熟,你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我只作不知。”
      听了这话,杨衡心中一震,知她是说他合盘托出计划的那夜,他以为她睡了,可是原来她都是知道的,他突然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要说出来,她承担了怎样的痛苦和煎熬。
      “哥,他所有的计划我都知晓,可,我并未告诉父亲。你说,我赔父亲一命可好?”说话间那匕首又向下一分,血已染红了一片。
      杨衡顾不得身前的剑,用手挑了开去,直奔荆心同的身边。
      她的眼睛看向荆子衍,手死死的握住匕首,令他不敢用强。他回头吼了一声,“说话!”
      这一声吼,叫回了荆子衍的理智,
      “心同,心同,你这是为何,这是何苦?”
      “哥,你也知道心同的苦么?我只苦了这几年,衡却苦了二十多年啊,哥,放了他好么?你知道妹妹的幸福是他给的,快乐是他给的,爱恋是他给的,哥,你放了他,我去陪父亲好么?”
      她的脸上已经全无的血色,身体也摇摇欲坠,右手却依就紧紧地握着匕首不肯放开。
      “放手,心同,这仇我不寻便是。”
      她悠悠地把有些呆滞的目光转向杨衡,
      “衡,放了我哥。”
      见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她微微地一笑,
      “我再不能陪你了,你不要怨我、恨我!”
      听着他痛苦的吼声,一滴泪滑下来,身体倒进了那令她眷恋的温暖怀抱。

      “杨大人,夫人伤势虽重,便好在医治及时,现无大碍,静养既可。”
      听了太医的话,杨衡和荆子衍都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太医说,
      “不过,夫人的脉象……”
      杨衡蓦的抬头,脉象不对?一年来,她总是有不明的疼痛。
      “很奇怪,老臣不敢枉下结论,待明日奏请皇上,与胡太医同来。”
      那就是很严重,送走了齐太医,杨衡守在荆心同的床边,荆子衍也立在床侧。
      “杨……杨衡,心同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两年来每个月她都会发心痛的毛病,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
      “是每逢月圆之时么?”朱子衍的心同狂喊着,不是,不是这样。
      杨衡望向他,
      “是。”
      荆子衍的身影一晃,妹妹,你为何这样的傻?
      “她是何时开始发病的?”
      “两年前。”
      “我父亲行刑之后?原来她向自己寻了仇。她中了千日散的毒,此毒产于西域,毒性很奇怪,并不立毙人命,中毒者逢月圆之夜便会剧痛缠身,如此反复三年。”
      杨衡心中大痛,他从不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
      “你有解药么?”
      “此毒无解。”
      杨衡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那日容王行刑之时,她便有必死之心了,稳稳心神起身来到床边取出了她的那个漆皮柜,她不会不声不响地这样离开他的生命的,她不会这样的残忍,掀开柜最上面放着一封信,信上写着――夫君亲启。
      “衡:
      几次提笔,心中千言,落到笔尖竟是无语。
      夫君看此信时,心同怕已不在人世,知夫君伤痛,心同切切。
      想当日初识夫君,心中抑羡不已。心同知父亲的初衷,却依就对姻缘充满了期盼。……那日父亲被斩,心同亦在场,养我二十四载的亲人要走了,却无人送行么?
      我心知为百姓着想,父亲是要除的,战争带给人的总是伤痛,肃帝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开疆或者不能,但治国是强过父亲的。所以,那日里你合盘托出了你的计谋,我只作不知,因为,我心中也有一杆称啊。然,他生我育我,这样的恩情我要如何回报?或者我应该通风报信的,但我不能,心同所能做的便是同父亲一起走,可是我却贪恋与你的幸福姻缘。只论对父亲,我是对他不起的,我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赎自己的罪啊。那日,未去法场时,我便饮下了千日散,此药乃是父亲从西域带回的一种毒药,不立至人死,逢月圆饮者便会痛如刀割,如此反复三年。
      两年多来,夫君给我的情,心同感怀不矣,只是,我再不能贪求什么了。记得那日同夫君说起,夫君若走在心同的前面,心同定会再觅良缘,以慰夫君,那时夫君也应了心同亦会如此的。夫君莫怪心同使诈吧,心同只是盼着夫君有个好的归宿啊!
      ……
      万望夫君放下心同,莫让心同成了夫君的心结。
      他日心同归去,请夫君为心同着当年做新嫁娘的红衣,心同知不合规矩,就许了心同的任性吧,那是我别一种生活的开始啊!
      今日心中大乱,总恐有事发生,写下此书,只盼心同走后为夫君所读。心同天上地下为夫君祈福,愿夫君觅得良缘。……”
      看完书信,杨衡只觉得喉中一暖,竟吐出一口血水。
      “杨衡!”
      荆子衍沉声叫着,看得出他对妹妹的一片真心,只是,眼前的这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啊!
      “子衍,你走吧!”
      走?如何放心得下!
      “不!”
      “心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速速离开,安阳再不要回来了!”
      “我……”
      杨衡转过头来怒目相向,
      “走!你要心同死不瞑目么?”
      “她不会死的!”
      “明日我奏请皇上,便带心同下江南,我们在苏州再见吧。”
      送走了荆子衍,他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喃喃自语,
      “心同,心同,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
      “哥……哥……”
      荆心同蓦的睁开眼睛,
      “心同,你醒了?”
      “衡,我哥呢?”
      “走了。”
      她放心的闭上眼睛,
      “谢谢你,衡。”
      “心同,看着我。心同,你一早便有了赴死之心了是么?于你我是谁!”
      他从颈间扯下龙佩握在手心里,
      “你允我的执手之约,白发之盟就是这样的么?你说我是你一生相伴的良人,你走了我怎么办?说,心同,你置我于何处!”
      荆心同挣扎着要坐起,却被他抱住,
      “心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怎么能离开我!我什么都不要,不要高官厚禄,不要位高权重,不要荣华富贵,我要的只是你陪在身边,可是你却不要我!”
      一行热泪沿着她的颈间流下,
      “衡,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做。那日牢里我见着了父亲,他不愧是英雄,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他不怨我,不怪我,不要我的心中有仇恨,只是我如何能原谅自己?”
      “心同,这毒你从何而来?你可有解药么?”
      “没有。”
      她的心中痛着,药从何而来?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新婚后归宁那日,父亲将她叫到一旁,对她说如果发现衡有不对之处,便把这药下在他的茶中,此药无色无味,不会被发觉,但可以控制他为父亲所用。所以,这药便一直在她这里,父亲没想到,最后用了它的竟会是她。

      一个月后,杨衡带着荆心同和小翠来到了苏州,杨衡在荆心同睡下后,来到荆子衍的房中,
      “杨衡,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让心同如此的幸福。”
      荆子衍心中的芥蒂解开了,因为看到妹妹的幸福,因为父亲的那句不希望他们的心中留有仇恨。
      “不,子衍,她带给我的幸福远比我带给的要多。子衍,我来求你一事,朝中的何太医说西域有一位高僧,对千日散研究了很久得到两种解药,只是这两种解药都不能完全地解毒,一种可以抑制毒性,但只能抑制七年,这七年中中毒之人会如常人一般,七年之后便是华陀再世也不能救。另一种半抑制毒性减轻痛苦,但中毒之人仍然会受身体之痛,此药可持续二十年。”
      听他停下话语,荆子衍问,
      “你要选哪种?”
      “我不知道,那位高僧居无定所,在西域四处游历,先要找到他,求得他肯赐药才行。子衍,我不知道会不会找得到他,又会不会感动他,但是,今生我只与心同结姻缘,我早已打定主意,与她生死相随。明天,我就带她往西域去,小翠我不能再带在身边了,只好托付给你,你代我照顾她,为她寻个婆家吧。”
      “杨衡,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不,子衍,你要做的就是去找你的幸福。”
      一阵沉默后,荆子衍哑声说,
      “如果……如果找到了解药,你一定要带她回来找我。”
      “好,半年之内无论是否寻到解药,我都会与她回来找你。”
      “一言为定!”
      这个夜里,两个男人订下了生死之约。
      第二天,小翠醒来便不见了杨衡和荆心同,荆子衍说他们寻解药去了,小翠哭着问,
      “公子,老爷和夫人会寻到解药么?”
      荆子衍并没有回答小翠的话,目光深遂地看着远方低声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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