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奈何晚来迟》安矣

9、第「捌」章

　　「鬼三台」

　　在一片暮沉沉的黑暗中，一顶简单的小轿被四个轿夫抬着，晃晃悠悠的，幽魂般悄无声息地飘进一座小门。随后的一声尖利呼哨冲破黏稠的黑暗，新鲜的空气呼呼地灌了进来，并带进一阵腻人的焚香味儿与细碎的交谈声。

　　不知过了多久，交谈声渐渐消止，在一阵难捱的静默中，“轰隆”一声巨响突然爆开，一座巍峨的宫殿显现形貌，而那声巨响则是宫殿的朱红大门被推开。

　　从宫门内，数队宫仆鱼贯而出列队而候，一位身着华服美冠的官员被天皇模样的人送出宫门，上了旁边等候的那顶缀满了珠翠的八抬大轿，渐渐消失在远处的一片茂密竹林中。

　　云外镜皱紧眉头努力睁开沉重的眼帘，眼前便闯入一片白晢紧致的结实胸膛。她眨掉眼中迷蒙的水雾，偏头向外看去，夜色还深，一片静逸中只余身边人清浅的温暖呼吸喷洒在头顶。

　　“怎么醒了？”沙哑的声音还泛着睡意。玉藻前搂在云外镜腰上的手臂收紧，将她向上提了提和自己面对面，凑过去啄了一口那双散发着幽昙香气的唇。

　　“做了个梦。”云外镜简单解释着，由着那人将自己严丝合缝扣入怀中搂紧，偏低的体温让玉藻前皱了眉头，用身上薄被盖紧云外镜露在外面的肩头，“明天我们出去玩吧。”

　　“好。”玉藻前惊异，却十分纵容地应了。好不容易自家喜欢宅着的小镜子想要出门，他自然乐意奉陪。

　　搂住怀中娇躯，他满意地喂叹。自从那次之后，小镜子死活不肯再变回男子形貌，玉藻前知道是因自己做得过分，愧疚心疼的同时也在暗喜小家伙单纯，殊不知这样只会让自己占更多便宜。

　　他轻拍小镜子后背，道：“继续睡吧，明天我带你出去透透风。”

　　“嗯。”云外镜将自己埋入玉藻前颈窝应道，闭眼慢慢睡去。

　　一觉醒来，天气极晴朗，云外镜由玉藻前为自己挑了衣服挽了头发，便相携出门去。

　　曾经的杂草丛生因为玉藻前的吩咐变为了青石铺就的小路阶梯。云外镜踏着木屐，屐齿“格拉格拉”响，每声都像踏在玉藻前心尖尖上，一下一下越陷越深。

　　他牵着云外镜的手，引她来到山下等待的车上。胧车亦属妖类，没有车夫牵引也可在天空中行驶。他们就像最平常的夫妻出游，听着风扫车檐银铃的清脆。

　　玉藻前抬手掀开车帘，眼前早早出现一片翠色，是一片茂盛的竹林，还挂着寒冬的残霜，却已是坚韧地开始展现自己的生命力。

　　“去那处歇息一下，可好？”他指着下方竹林柔声问。

　　云外镜顺着他指的方向抬眼看去，那一片生机的绿活泛得她心口莫名有些发紧：“……好。”她别开眼去。

　　待车停稳，云外镜抽出一直被玉藻前握着的那只手，率先下了车。玉藻前心下有些奇怪小镜子的态度，却也习惯了她偶尔的冷淡，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跟着下车去。

　　强大的妖力能使玉藻前做到很多事，他也一直自豪骄傲于自身的能力，但用妖力催动草长莺飞只为讨心上人欢颜这种事他倒是第一次做。

　　那种感觉并不讨厌，甚至是柔软得不可思议，温热热的潮水漫过头顶，像是明明怕水的人只因贪恋的触感便主动潜溺般，浸在溺水产生的虚幻错觉中。

　　他携小镜子躺倒在新生的柔软草地上，能闻到清新的芬芳与涌动的泥土味道，竹叶随风动着，却只衬得此处幽静。

　　小镜子闭着眼卧在他怀里，小小软软白白的一团，乖巧极了。他看着分外欢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大妖敏锐的听觉便使他听到了隐约的啼哭声。

　　被搅了清静的玉藻前心下不爽，伸手捂住云外镜双耳。云外镜任他动作，只是看着玉藻前明媚的双眸轻声撒着娇：“阿藻，我们去看看吧。”

　　不过清凌凌明澈的一眼，玉藻前便败下阵来，无奈道：“听你的就是了。”

　　在这种小事上，他总是纵容总是顺着她的。

　　多年后，他曾多次回想起今日的选择，每想一次，心中悔恨便多了一分。是否当日他没有同意，便会有不同的结局？随后他又否定，那占尽了他爱恨的小人儿啊，不会让他拥有多余的选择，即使她早已看透路的尽头。所以他恨，恨她的作为让自己无法消磨尽爱，更恨心甘情愿尽饮情毒的自己。

　　妖怪的行动确实比人类快很多，不过须臾便到了声音所在之地。与玉藻前所料一般，是一个被抛弃的人类幼崽。

　　小小的一个奶团子，身上没有多少肉，很轻，一张被冻得青紫的小脸，张着嘴还在坚持不懈地啼哭着，只是声音已经微弱了。

　　云外镜将婴儿抱起来，一手凝聚了妖力点在婴儿眉心，婴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小镜子想救他不如将他交给姑获鸟照顾，何必自己费力？”玉藻前走到云外镜面前，尖利的指甲轻刮婴儿柔嫩的脸颊，语气颇为不喜地劝哄。婴儿受了疼大哭起来。

　　云外镜侧身抱着婴儿躲过玉藻前的荼毒：“只是觉着投缘罢了，反正也费不了多少精力，就养着吧。”

　　“你还真要养？”玉藻前睁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倒显出了两分孩子气。他原不过是想试探一番，谁成想果真如此，“你可知人类最擅长背叛，小心他长大后害了你。”

　　云外镜哄着怀中婴儿点头道：“我知道。”

　　“那就听话把他丢掉或送人。”也省得打扰自己与小镜子的二人世界。

　　“没用的，命运不可违，一切皆是注定。”云外镜摇头。

　　“……什么意思？”玉藻前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猛然抓住她，心下急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玉藻前何等聪明，已然听出云外镜话中之意。若说他先前之语是因不喜人类而带有目的的偏见，云外镜的话便是对玉藻前话语的肯定，以及明知道结局却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执迷。

　　他了解云外镜的所有能力，而正因为了解，才使他开始害怕，更分外在意云外镜此时的态度。他想要的不多，其实仅仅是一句“没什么”便能令他安下心来，可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云外镜笑笑，将婴儿放进玉藻前怀里：“不过梦境罢了，阿藻，我们还是把孩子带回去吧，这里太冷，孩子会冻着。”

　　是啊，冬季还未过，的确是太冷了。要不然小镜子明明是少有的沾染了些人情味儿，怎么反而显得更缥缈无情了呢？

　　玉藻前只觉得浑身冷得发抖，心脏紧缩成一团，而怀中婴儿的柔嫩面颊，竟是显得那样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