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奈何晚来迟》安矣

6、第「伍」章

　　「蟾宫曲」

　　刚过了冬季，但天气还未回暖，冬寒依旧缭绕不愿离去，偶尔还会下一两场小雪，时间很短，雪保留不了多少的时间，甚至刚落了地便化成了水，使得空气潮湿寒冷，是似要渗到骨头缝里的冰。

　　路上因积了水并不好走，玉藻前也不怎么想出去，可又闲得发慌，便愣是痴缠着云外镜，拉拉衣袖，顺顺头发，偶尔再捏住对方小巧尖细的下巴偷个香，倒是快活的神仙日子。

　　云外镜似是默许了二人这段时日突飞猛进的关系般，倒也放任玉藻前的放肆，可玉藻前却总是觉得内心有些惊惊颤颤的空茫不知着落。原因无他，只因玉藻前根本分不清云外镜是否同自己一般心悦着对方。或者说，云外镜究竟有没有这种概念？他无从得知。

　　他清楚知道自己这是自找的，根本怨不得小镜子，只是有时看到云外镜清透的眸子心里就有些发凉。他是绝代的大妖，如此患得患失的狼狈姿态他是绝不愿被他人看去的，于是他便去吻云外镜的眼，看她因亲吻敛下眸光，阻隔住那透不出色彩的两珠墨玉，要求她唤自己的名讳，似乎这样，他们便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爱侣。

　　夜晚的风比之白日只会更冷。玉藻前和衣躺着假寐，突然睁开眼，妖异的金瞳在黑夜里亮晶晶的绚烂明媚。他轻悄悄起身、推门，来到云外镜门前。再次推开门进入时他撇撇嘴，突然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早登堂入室。想来依小镜子的性子，她是不会有拒绝的表现的。

　　只这样想着，玉藻前倒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想要欺负一下小镜子了。他觉得好笑，也感到甜蜜，像夏日孩童吃到香甜的果脯时的笑靥，口中的清甜似乎能透到心里去，单纯的喜悦没有杂质地满溢出来，源源不断地持续着。

　　玉藻前踏着一轮缺月溢撒下的月光走进室内，云外镜已然睡下，呼吸平缓轻细，一吐一吸间像是吹在他的心上。他的神情在极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极柔和。

　　他轻推眼前沉睡的少女，唤道：“小镜子。”

　　云外镜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她记不清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只觉自身仿若置身云端，高处不胜寒，是真正的云外之境。那里一片空蒙。云外镜是不应该感受到情绪的，她的感情从来不被允许出现，可是在那里，惧怕是符合规则的情感，是刻入骨髓隐藏到层层血肉下的悲哀的恐惧。

　　然后，云外镜隐约听到有人唤她。她下意识睁眼，便醒了，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疲惫。待她终于缓过神来，已经随着玉藻前飞在了夜空中。

　　云外镜俯卧在身形巨大的九尾妖狐背上，将那张小面孔埋入大狐狸柔软光滑的金色毛发中，连手指也攥紧了一缕。力道不重，却足够使人清晰感觉到的力度。

　　玉藻前喉中溢出一丝轻笑，很快飘散在有些腥咸潮湿的空气中。巨大的狐妖身姿灵巧轻盈地从空中飞过，飞向浪潮涌动的去处。那是一个有着亭台楼阁、高堂庙宇、宫墙园林的销金处。

　　——便是海对面唐国的都城长安了。

　　他早已算好了日子，此时正值上元，正好带小镜子好好玩乐一番。总是闷在家里，可是会变呆的。

　　上元节时的长安街是灯火通明的，火树银花间少女的娇颜笑靥，是玉藻前想要让云外镜感受到并能真心露出的情感。哪怕仅有一丝，他便也不是白费力气，也足够感到喜悦了。

　　二人落地的地方处在一片比较清净的角落。玉藻前已掩下妖形与妖气，换上了唐国的服饰，恰是位浊世翩翩佳公子。虽不愿承认，但大唐还是有不少能人异士的，特别在是都城长安，不是玉藻前的对手，却足够造成麻烦。他不想叫人坏了自己与小镜子同游的兴致。

　　长安城与平安京同属都城，连名字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人类如此命名的寓意无非是祈求长久的平安盛世，玉藻前却是不屑。妖怪向往力量、追求强大，能力够强便能获得想要拥有的。他也一直如此坚信——直到不久的将来信念被彻底摧毁堙灭之前。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才刚刚开始，绝代的大妖也只是一个想要哄得心上人开颜的普通情人。

　　云外镜只需掩了那一头华发。她不知道唐国的女子应该如何着装，便由着玉藻前为自己化出一身鹅黄的襦裙。

　　白色的衣裙不太方便，她第一次穿上如此鲜嫩的颜色，自己没有太大感觉，玉藻前倒觉着新奇惊艳极了，想着今后可要多给小镜子置办几身漂亮的衣裙穿给自己看看。

　　云外镜感受到玉藻前飞扬的心绪，极是应景地道了句：“好看。”末了还点点头，以示肯定。黑白分明的眼睛将玉藻前模样的小人儿拘在里头，心甘情愿地呆着。

　　她随着玉藻前的引领逛着街边的摊子。平安京虽有此般热闹，却并无如此人潮涌动。她渐渐被挤到玉藻前怀中，娇小的个子正好被搂个满怀。

　　云外镜抬头看向玉藻前的双眼，肖似人类的墨色双眸映入了漫天的灯火，却是显得比原本的金色妖瞳更为璀璨光华，温润柔和。

　　那种自从醒来后一直潜伏在骨缝中的寒意突然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透露出的舒适放松席卷上全身，让人想要露出一个笑来。

　　腰间坠着的化为饰品的圆镜悄悄泛起涟漪。

　　于是那张冰雕玉砌的小面孔上浅浅浮上一丝笑意，清泠泠的眸光像是溢上水色，仍是一副清逸秀骨，却是从云端降到了红尘里。

　　玉藻前突然就觉得值了，满足感流窜到四肢百骸。他牵起云外镜的手，抱着那一点隐秘的想要亲近的小心思，恍恍然就失了原本各种占便宜吃豆腐的厚脸皮，怯得像个初恋的毛头小子。丢下那副绝代之妖的风流面孔，他原总觉得他人皆不能入眼，于是便以假面掩藏本性，竟不知卸下伪装后的个中滋味在云外镜面前统统化作了一腔甜蜜。

　　“尝尝看。”

　　云外镜接过玉藻前递来的一碗元宵，共六个，白白圆圆躺在碗中，咬开一个，是糖桂花馅儿的，黏稠的馅料从缺口处缓缓流出。她将整个送入口中，又舀出一个，举到玉藻前唇边：“阿藻也吃，很甜。”

　　元宵被送入口中，黏黏的粘牙，甜味浓郁，倒是像极了云外镜乖巧地模样。也是一样的白，一样的甜，引人上瘾般吃不腻。

　　一小碗元宵，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倒是大半都进了玉藻前的肚子，糯糯的糖桂花让他笑弯了如画眉眼。

　　“嗯，很甜，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