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奈何晚来迟》安矣

14、第「拾叁」章

　　「金错刀」

　　浅川怜华甫一踏入房间，便立刻察觉出房中有生人出入的痕迹。先不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只那大喇喇摆放在桌上还未饮尽茶水的茶杯，无不昭示着来人的毫不客气，似乎就是在专门等着他的。

　　他环视一圈，发现那面通向后花园的门并未关紧，还留有一条细缝透露出花园中秋日的索瑟，于是走上前，择了两只干净的茶盏倒上茶水，用托盘端着去了后花园。

　　花园内，一位绝色的美人身着白衣，正坐在阶上，不顾地上的尘土，用染了红色蔻丹的指甲将一朵朵饱满的唐菊撕得粉碎。

　　浅川怜华在看到那美人的面容后一愣，随即像没事人一般，将摆着两只茶盏的托盘放在一旁，自己也席地而坐，择了一杯茶慢慢啜饮。

　　“怎么，大人见了我，是不用行礼的吗？”美人开口了。

　　浅川怜华轻笑：“夫人如此悄然而来，难道不是不欲张扬的吗？我这般做法，该是正称了夫人的意才是。”

　　“大人说得不错，藻女确实是这样想的。”藻姬将手中残花随手丢下，从怀中摸出条手帕仔细擦净甲缝里的花汁，语气突然一转，“雾江怜华，看来小镜子将你教导得不错。”

　　浅川怜华的手一抖，茶水便泼出来了一些，在墨蓝的垮裤上晕出一片夜色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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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江”这个姓氏，早在他选择为前途而背叛云外镜的时候，就舍弃不用了，而是冠以族姓“浅川”，成了现在的天皇近侍浅川怜华。而知道这个名字的，除了他自己和云外镜，那就只有传闻中与云外镜有过一段纠缠的——

　　“玉藻前。”

　　浅川怜华干脆将茶盏放下，向后倚靠在后一层阶上，上层的冷硬台阶硌着他的后腰。

　　“谁能想到，备受天皇宠爱的藻姬竟然是一只九尾妖狐？甚至还是……曾经云外镜的情人。”他颇有些无奈地哂笑，“当年二位的桃色传闻，即使在您走后的几年中，还依旧为京都附近的小妖们津津乐道呐。”

　　“是吗？那敢情好。”玉藻前听后露出一副很满意的神情，“反正说的都是事实。”

　　浅川怜华的手猛地攥紧。

　　凭借大妖敏锐的观察力，玉藻前轻易便发现了浅川怜华下意识的小动作。他一双长眉轻挑，想到了什么，随即面色又冷凝下来。

　　啧，没想到不仅是只白眼狼，还是朵烂桃花。

　　不过反正都是要死的。

　　“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吧？”玉藻前随意地描划着袖口的昙花纹样，觉得这般清雅的花儿还是更适合云外镜，而换在自己身上，却显得沾染了红尘凡俗。可转念一想，如此正称了想要将对方拉下随自己共沉沦的心态，又觉得欢喜，并无什么不对。

　　心思飘忽间，玉藻前连问话都显得随便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本就只因浅川怜华与云外镜从前的关系他才来看看，不过将死之人，提前下个死亡通知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知道的，这再看不出来，可谓是愚蠢了。”浅川怜华点头，“不知玉藻前大人想让我怎么死？”

　　“你倒是好胆量，一般人在这时早该跪求饶命了。”玉藻前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看在小镜子的份上，我许你自裁，可因你之故，使小镜子受尽折磨，所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我要你自千刀万剐慢慢放血而亡。”

　　他挑起一个恶劣的笑，唤出妖刀雪走放在浅川怜华面前：“别磨蹭了，动手吧。”

　　浅川怜华一手抚上刀柄，沁凉的寒意透过指尖刺入骨髓，让他想起云外镜淡漠的眼。周围还有玉藻前身上若有若无的清甜香味，一瞬间翻涌上来的嫉妒让他倏然将手收入袖中。

　　“还是算了吧，我胆子可并不像‘夫人’说得那样大，怕死，就劳烦‘夫人’亲自动手了。”浅川怜华故意加重“夫人”二字，讽刺的上扬语调轻飘飘乘了风，倒像个没要到糖的三岁孩童，似要提醒玉藻前此时的身份。

　　玉藻前自觉不欲与孩子做口舌之争，否则岂不是连孩子都不如？拿过刀，也没耐心真的将他千刀万剐，直直捅入浅川怜华腹中，随即缓慢抽出，力图让对方能清晰感受到冰凉刀刃划过血肉的冷锐痛感。

　　“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本来想将你留到最后，让小镜子亲自动手的，可是我又不愿让她脏了手，所以就第一个解决你了。”

　　好吧，他还是在意的。

　　悠悠然落下一句话，玉藻前甩掉雪走上让他感到恶心的血液，又变成了那位独得皇宠的藻姬，踏着碎步走了。

　　浅川怜华倒在血泊里，旁边那杯为玉藻前准备的茶水早已冷了。他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伸手想要拿起未动的茶盏，却指尖颤抖地将杯子摔在阶上碎成数瓣，一如他早已破碎的心。

　　茶水溶进血液里汇成一摊。

　　不愿让她……脏了手？

　　是了，早在他选择为了前程锦绣背叛云外镜，背叛他心中的明洁时，他就已堕入肮脏的泥沼，再挣脱不得，此时的嫉妒，真是来得毫无由头。

　　他早已连“镜大人”三个字，都唤不得了。

　　好冷。

　　快要死了吧。

　　血要流尽了。

　　可他还没有活够。

　　他放弃那么多走到这里，可不是就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的。

　　浅川怜华朱红的舌尖舔过干燥苍白的嘴唇，双手摆出一个复杂的手势于胸前结印。

　　他想，玉藻前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没有选择直接将他一刀毙命，反而因折磨的目的让他苟延残喘这么久。

　　莹润的光茫从他身体中浮现，在阳光下并不显眼，但他的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液逆流回体内，在伤口痊愈的一瞬间，浅川怜华的一头黑发化为雪白，双瞳的琉璃色泽也变为浓夜的黑，像两颗墨玉珠子，纯净到映射不出丝毫人影。

　　浅川怜华，化妖了。

　　若是玉藻前此时还在这里，他定能发现，在浅川怜华化妖的一瞬间，他周身浮动的妖力和云外镜如出一辙，根本同源。

　　或者说，他是抢夺了云外镜的妖力与生命力，才得以捡回一条命，顺利堕化为妖的。

　　“……哈哈，估计谁也想不到，我会留下这一手吧？云外镜，你想到了没有，我竟能通过那些禁锢你的锁链重获新生？”

　　浅川怜华笑得凄苦，但他却觉得自己浸润在了幸福里。身体中游走的磅礴妖力和熟悉的气息，仿佛自己被那个人拥抱住，冰冷而温暖，像是不仅拥有了力量，而且还拥有了她。

　　“这下，便又是独属于我的‘镜大人’了。”他笑着流泪，泪流满面。

　　“……真的……很对不起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