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朵滢然

9、最爱-以前08

　　黄桀浩冷笑一声，猛敲陈恺宜办公室的门：“恺宜姐，该买衣服去了！”嗓门更大，根本不把曹磊的“警告”当回事。

　　“真是请了个祖宗……还得把他供起来。”曹磊叹了口气，“天天闹腾，一听他说话我就头疼。”

　　江芃芃想安慰曹磊两句，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忽然，一块普洱茶饼闯入她的视线。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她转身摁下饮水机的加热键。

　　“磊哥，消消气，我给你沏壶好茶。”

　　江芃芃洗了手，正要撕开茶饼外包装，曹磊忽然从她手中夺过茶饼，抱进怀里。

　　“这可是我的宝贝！怎么跟饮料搁一块儿了？幸好没弄丢。”

　　“是宝贝你就锁进保险箱珍藏，随手乱放是什么意思？”

　　“若南姐……”曹磊面露愧色，“这事你最清楚，就别呛我了吧？”

　　迟若南走到江芃芃身边，看都不看曹磊一眼。“我和三哥说好了，带你出去玩儿。收拾收拾，咱们出发！”

　　不等江芃芃回应，曹磊凑上前：“算我一个。”

　　迟若南丝毫不给他留面子：“我要带芃芃去电影厂找燕子老师，你守着你的茶饼追忆初恋吧！”

　　燕子老师？
　　配音界的老前辈东燕？
　　江芃芃一颗心雀跃不已。短短半天时间，她喜欢的译制片动画片角色幕后的塑造者，全都能见到本人！

　　“瞧芃芃高兴的——”曹磊愈发愁眉苦脸，“我也想去看望燕子老师。上次和她见面，还是三哥手术住院的时候。”

　　“不是说过不提这事儿了吗？”迟若南瞪曹磊，“他嗓子都好了！”

　　“我该打。”曹磊闭紧嘴巴，不再吭声。

　　“走吧，芃芃。”迟若南说，“我先带你去燕子老师那里坐坐，然后找个地方吃顿大餐。”

　　“好的，若南姐，等我半分钟。”

　　话音未落，江芃芃已然跑远。

　　夏炎川正在修改电子版合同，办公室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敲响。

　　“进来。”

　　门没有打开。
　　一只小手隔着门上舷窗设计的圆形玻璃，做了几个只有他能看懂的手势。

　　食指轻弯，有事要出去一趟。
　　手掌挥动，明天见。
　　大拇指小拇指舒展、中间三指弯曲，保持联络。

　　夏炎川笑了：“明天你不用来太早，八点半到就行。”

　　小手挥动两下，脚步声渐渐远去。

　　江芃芃跑回工作区，背上背包：“若南姐，我们走吧！”

　　-

　　电影厂家属院的建筑群建于八十年代中期。今年年初刚做过外墙粉刷，看上去焕然一新，但是东燕老师的家仍透着时光流逝的沧桑感。

　　迟若南把路上买的果篮放在玄关，和江芃芃一起换上拖鞋。

　　“燕子老师，您别沏茶，我们坐坐就走。”迟若南挽住东燕的手，“你的得意门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把您累着。”

　　“你打电话说要来，我以为炎川也一块儿呢。”东燕的目光停留在江芃芃脸上，“这孩子是谁家的？我不记得你们俩有妹妹啊？”

　　“我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做梦都要笑醒。”迟若南话题一转，“燕子老师，您先听听她的声音。芃芃，来吧，露一手——”

　　“燕子老师好！”
　　江芃芃朝着自己尊敬的老前辈鞠了鞠躬。
　　然后，她按照和迟若南商量好的，模仿了译制片《乱世佳人》中斯嘉丽的一段独白。

　　“家，我要回家，我要想办法让他回来，不管怎样，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东燕的眼睛蓦然一亮，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难得的好苗子！”

　　“有你这句话我吃了个定心丸。”迟若南揽过江芃芃的肩，“炎川说想收她当徒弟。我思来想去，还是请燕子老师指导她更好。”

　　东燕完全明白迟若南的用意。
　　“你和炎川是担心我退休金不够用，变着花样地给我包红包增加外快呢。”

　　迟若南说：“学生就应当反哺老师。要是没有您倾囊传授，我做不了译制导演，炎川也开不了公司。”

　　“哪有那么夸张？”东燕又笑又叹，“是你们自己努力。”

　　“您说什么我都爱听。”迟若南拉着江芃芃的手，郑重地交到东燕手中，“从现在起，她就是您新收的学生。今天您先教她基本功，拜师宴改日再摆。”

　　东燕戴上老花镜：“立刻开始？”

　　“开始吧，燕子老师！”迟若南拍拍江芃芃肩膀，“我做个旁听生，重新补补课，你们当我是透明的就好。”

　　口部操的练习进展顺利。

　　气泡音稍有些难度。江芃芃一时找不到感觉，越来越紧张。

　　东燕示意她找准节奏：“放松，对，速度放慢。”

　　江芃芃有了新的体会。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气息上，感受到了气息逐渐加强时声带的振动变化。

　　“先停一下。”东燕若有所思低了头，从写字桌抽屉里翻出一本纸页泛黄的册子，“这是若南炎川他们那届学生的笔记汇总，你复印一份好好研究研究。”

　　江芃芃接过册子：“我一秒钟都不想耽搁，现在就去复印！”

　　东燕笑了，看看迟若南，又瞅瞅墙上的某张合影。
　　“这急性子，和你们当年一模一样。”

　　“求知若渴嘛！”迟若南说，“去吧，芃芃，我陪燕子老师说说话，你快去快回。”

　　电影厂家属院附近的打印复印店很多，江芃芃随机挑选了一家。等待时，她跟老板打听近处有没有好吃的馆子。

　　“那多了去了。”老板反问，“你说说具体要求，川菜还是鲁菜？”

　　“味道别太刺激，适合老年人口味的。”

　　老板想了想，说：“老人家喜欢面食吗？你往东走五十米，有家刀削面馆，他家的面煮的软硬度刚好，浇头有十几种，我们经常点。”

　　江芃芃谢过老板，怀抱复印好的文件，去刀削面馆点了三种浇头和一大碗面，拜托服务员分成三小份打包带回东燕老师家。

　　正要敲门，她发现门是虚掩的。
　　迟若南略显尖利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可闻。

　　“我劝过他，他不听！燕子老师，您评评理，炎川和我同岁，四十好几的人了，该看开就得看开，怎么总是逃避啊——”

　　“这里头没道理可讲。他忘不了小时候的遭的罪，只能慢慢缓。”

　　“他声带小结做手术，我劝过他，好多事郁结在心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您猜他说什么？他说宁可被痛苦折磨，也不愿意忘了以前的事。”

　　“炎川重情重恩，心事也重。希望有个人能帮他解开心结吧。”

　　迟若南不再说话。

　　隔着一扇门，江芃芃默默等了许久才敲门进去。

　　“燕子老师，马上到饭点了，我给您点了刀削面。”她把餐盒放在玄关柜子上，“都说他家的面好吃，您尝尝。”

　　“好孩子，你想得周到。”东燕从沙发起身，走到厨房门口。

　　“走了一路，面有点凉了。”江芃芃说，“您不介意的话，我来热饭。”

　　东燕笑着指了指燃气灶：“勤快的孩子谁不喜欢？蒸锅在那儿，碗筷在餐具消毒柜里，厨房交给你了。”

　　“嗯，好。”

　　油烟机的嗡嗡声中，江芃芃听见迟若南长出一口气，随即是低声的叹息。

　　东燕说：“你和炎川是交心的朋友，还有他上次来看我陪着来的曹磊，你们俩要盯紧他。身体健康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的情绪问题。”

　　“我知道了，燕子老师您放心吧。”

　　热好刀削面和浇头，江芃芃摆上餐桌。

　　香味飘进客厅，迟若南感慨了一句：“要不是中午有应酬，我真想留下陪您！”

　　东燕打趣：“把应酬推掉，你和芃芃陪我踏踏实实吃顿饭。”

　　迟若南噗嗤笑了：“我调皮，您比我更调皮。”她轻轻拥抱东燕，“等我忙完这阵子，再到您家蹭饭吃。”

　　“说定了，不准反悔。”东燕拍拍迟若南后背。

　　“到时候，我要和您同吃同睡，打呼噜吵您。”迟若南眼眶红了，转头抹去眼泪，“今天回去我把周末的课表排出来，芃芃到您这儿上课您对她严一点，就像以前对我那样。”

　　“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教法。”东燕摩挲迟若南的头发，“以前我对你太严了，欠你一个九曲十八弯的道歉。”

　　迟若南怔了片刻，蓦然间破涕为笑。

　　东燕接着说：“十八弯不够绕，我这儿还有九九八十一道弯等着你呢！”

　　迟若南连连摆手：“我服了您了。先这样吧，又哭又笑的，我妆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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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上出租车，迟若南边补妆边说：“芃芃，你和燕子老师很投缘。这个周末你补两天配音课，下周正式进棚录音。”

　　江芃芃心里没底。
　　她翻开复印的笔记汇总，逐字逐行地读着，越读越心慌。

　　“我不行，若南姐。”

　　“这话收回去，你先把这个含上。”迟若南递过来一块薄荷糖，“自信是什么？自信就是你每天吃的饭、喝的水、呼吸的空气。生活你都能过得有滋有味，给人配音又能把你怎么样？”

　　薄荷糖的清凉在舌尖漫开，一点点抵达喉咙。

　　江芃芃仔细体味迟若南话语中的鼓励。

　　“电影频道新引进的意大利电影，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你。”迟若南说，“台词不多，加起来二十九句，我今晚就发给你，你提前练练。”她摸摸江芃芃的头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和炎川都看好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