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朵滢然

10、最爱-以前09

　　早高峰地铁人挤人，江芃芃在人群中动弹不得，上车被裹挟着进了车厢，下车时以同样的方式被一股暴风似的力量席卷了出去。

　　她挤在下行的电梯上，边擦汗边考虑在聆域配音工作室附近租个房子。

　　昨晚，她去尹苓的宠物用品店做了两小时兼职，而后背着装满瓷瓶酸奶的沉甸甸的背包回了公寓。

　　晚餐是酸奶抹切片面包。
　　刚刚抹好一片，柯倩的视频打了过来，面包抹酸奶的那一面朝下掉落在地。

　　聊完挂机，江芃芃又抹了一片面包。
　　手机恰好响起，这次是父亲打来的。

　　她接通电话，手中的面包片明明对准了盘子，却不知怎的又是抹酸奶那面朝下，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实习被骗的事，江芃芃没告诉任何亲朋好友，包括堂哥堂嫂和柯倩。父亲突然打来电话，她不禁有了一种对亲情的期盼，盼望通话时父亲能察觉到她的落寞。

　　父亲开门见山：“芃芃，你实习结束先不要回家。”

　　江芃芃瞬间理解了父亲话里的意思。她说：“爸，我下了高铁直接回租的房子。”

　　“你阿姨身体不好，她年龄又大，刚怀上情况不太稳定。”父亲直话直说，“不是我对你狠心，芃芃，你要体谅我。”

　　体谅，我当然体谅。
　　相亲结婚不情不愿，生的孩子自然看不顺眼。
　　不是谁都能在二婚时和初恋破镜重圆的，我应该祝福你才对。

　　“爸，我知道了。”

　　没有问候，只有理所当然的告诫和说教：“出门在外，把你的锋芒收一收。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嘴巴抹蜜说话甜一点，别惹事，别自找苦吃。”

　　挂了电话，江芃芃索性不再往面包片上抹酸奶。

　　她一口气喝了六瓶酸奶，呼吸时都觉得酸味从胃里往上涌。

　　一夜无眠。

　　早餐仍是面包和酸奶。江芃芃喝了两瓶，把剩余的酸奶倒进保鲜盒放进冰箱，涮干净瓶子装进了背包。

　　地铁换乘公交，她特意提前一站地下车，去便利店退酸奶瓷瓶的押金。

　　店员问她退现金还是抵账，她要过账本，翻到聆域登记的页面，不经意间发现了奇怪的东西。父母没离婚的时候家里开超市，她从上小学就帮忙看店，对账目异常并不陌生。

　　“麻烦你帮我查查这几笔大额支出。”

　　另外，江芃芃还要求查看最近三天的监控录像。

　　便利店店员犯了难：“我没权限。你得问我们老板。”

　　三天之内，聆域每晚都有大额支出，购买商品全部是烟酒，是便利店价格最高的商品。账本上登记的具体时间是后半夜。那个时间段里，手持聆域员工有效凭证到便利店消费的，除了连轴转赶进度的黄桀浩，还会有谁？

　　当务之急，是拍下照片交给恺宜姐处理。江芃芃还没拿出手机，黄桀浩忽然站在了便利店门口。

　　“早啊！上班第一天就学会买东西记账了，不愧是小地方来的精明人。”

　　对方的冷嘲热讽，并未激怒江芃芃。
　　她拍下账目异常记录，退了酸奶瓶，与店员核对清楚金额才抬头看黄桀浩。

　　“黄老师，您来买早餐吗？”

　　“谢谢你关心。我不饿，只想喝点清凉提神的饮料。”黄桀浩走向货架，指着500毫升装的冰糖雪梨和瓶装咖啡对店员说，“各要两箱，记账，帮忙送一下货。”

　　店员先是点头，很快又摇头：“对不住您，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同事来了才能送。”

　　黄桀浩满脸不耐烦。
　　一转头，他瞥见便利店墙角的平板小推车，视线落在了江芃芃身上。

　　“江同学，这是行政助理的分内工作。”

　　“我明白，黄老师。”江芃芃重新背好双肩包，转身去拉小推车。

　　黄桀浩撇嘴笑笑：“不错，我欣赏雷厉风行的人。你把这些搬到公司茶水间，顺便帮我冻两瓶在冰箱冷冻室，其余的全部放冷藏。”

　　“好的，黄老师。”

　　店员从库房搬出四箱饮料，直起身子望着黄桀浩的背影，怜惜地瞅瞅江芃芃：“小姑娘，要不你等等？我同事来了让他帮你们送货吧。”

　　“不要紧。”江芃芃挽起衬衫袖子，“这些搬搬扛扛的活儿，我从小做习惯了。”

　　拉着平板小推车路过街口，一队小黄帽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学生在家长志愿者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地走进校园。

　　白衬衫浅灰色西裤的身影映入眼帘，江芃芃心跳一顿，慌忙停下脚步。

　　夏炎川没有穿志愿者的荧光绿背心，却站在迎接小学生入校的队伍中，协助疏通校门口拥堵的车辆。

　　绿灯一亮，江芃芃半刻没耽误，拖着小车到了马路对面。

　　几辆旅游公司的大巴车缓缓驶过，再回头看，夏炎川已经离开了小学门口，走向牛肉面馆相反的方向。

　　江芃芃摁亮手机屏幕，八点整。

　　老夏说八点半到就行，他却来得这么早？

　　昨天她用译制片里的经典动作打手势，唤醒夏炎川第一次为主角配音的记忆，心中有点不可名状的甜甜的感觉。

　　后来，迟若南带她去看望东燕老师、带她去东来顺吃铜锅涮肉，天南海北地聊了大半个下午，她的心像充满氦气的气球，轻盈饱满，直到去宠物店兼职都是满怀惬意的状态。

　　尽管好心情被父亲一通电话破坏了，尽管晚上没睡着，她仍然期待着什么。

　　看见老夏，听到他的声音。

　　迟若南和东燕老师说的话，留给江芃芃数不尽的疑问。老夏性格那么好，并不像是情绪出了问题。

　　对了！柯倩的大伯父是精神科医生，改天我向专业人士请教请教……

　　“芃芃，我帮你！”

　　黄小嘉跑到跟前，伸手抓住了平板推车的把手。

　　江芃芃回过神：“没事的，小嘉姐，我力气大得很。”

　　“走吧，几步路而已。”

　　卸完车，时间还早。江芃芃在群里问陈恺宜和其他同事，需不需要买早餐给他们，得到的答复千奇百怪。

　　【两根油条，咸豆浆甜豆浆各一杯。】
　　【酸辣粉，只要醋不要辣椒，多放花椒油和芥末。】
　　【咸蛋黄南瓜炒饭，告诉厨师帮我把黑椒酱挤在边上，别混合在饭里。】
　　【帮我买份肠粉，加三个鸡蛋。】

　　江芃芃捧着手机，一时怔在原地。

　　黄小嘉走过来，坐在江芃芃隔壁工位的扶手椅上。

　　“遇见一群重口味的同事，你的工作量要翻倍了。”

　　“多跑几趟没关系，正好我锻炼身体。”江芃芃问，“小嘉姐，你吃什么早餐？我去买给你。”

　　黄小嘉抱起双臂，目光在江芃芃脸上停留了好久。
　　“你只是实习，没必要任劳任怨，鞍前马后地为这些懒家伙跑腿儿。你想没想过，他们在手机上动动手指就可以点外卖，为什么要你去店里打包？”

　　江芃芃不以为意：“行政人，行政魂，为大家服务是我的分内事。”

　　黄小嘉忍不住笑了，一笑就止不住：“你还真是……乐观幽默啊！”

　　“干嘛呢？笑成那副鬼德性。”

　　黄桀浩爆发力极强的声音犹如魔音贯耳，江芃芃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小黄，你才是鬼。”黄小嘉反唇相讥，“你的鬼样子谁见了谁想吐。”

　　黄桀浩冲过来，双手搭在黄小嘉背后的椅子背上：“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放大招？”

　　江芃芃决定远离是非中心。
　　她快速起身，三步两步走到大门口。

　　“你还放大招？我比你厉害多了你知道吗？”

　　“你以为我要揍你吗？我好心给你按肩膀，你要领情。”

　　嬉笑声响起，身后闹作一团，江芃芃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打算问黄桀浩想吃什么，麻利地推了门迅速跑开。

　　买齐早餐，江芃芃拎着大大小小的打包袋往回走。

　　经过粥铺时，她无意看了一眼。

　　夏炎川坐在落地窗里的桌旁，一个头上裹了花色丝巾的女人正把剥好壳的水煮蛋放进他的碟子。

　　他很抗拒女人的所作所为。

　　很快，那个鸡蛋连同装鸡蛋的碟子回到了女人手边。

　　女人失控地掩面哭泣。

　　老夏……

　　错愕之余，江芃芃忘了树坑近在咫尺。她后退半步，恰巧踩空。

　　脚踝传来的撕扯疼痛感，让她惊叫出声。

　　夏炎川听见窗外声音，转头看见了狼狈的江芃芃。他连忙跑出粥铺，扶她站稳。

　　“崴脚了？”

　　“嗯，有点疼，不过问题不大，还能走路。”

　　夏炎川接过江芃芃手里的食品袋，让她扶着自己的胳膊先忍忍疼。

　　“我订车，带你上医院拍个片子。”

　　“我没事，老夏。你看这些饭都没撒。”

　　“扭伤脚踝可不是小事。你现在不觉得有多严重，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年轻时候跌打损伤的后遗症全找上门来了。”

　　江芃芃望了一眼落地窗。窗里的女人也看向她。

　　那是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无助凄凉，却又充满愤怒。

　　“老夏，真的不用去医院。”江芃芃放开夏炎川的手，站远一点，“同事们还饿着肚子呢，我得把饭送回去。”

　　“饭我来送，你必须去医院！”

　　江芃芃犹豫着：“老夏，你的朋友在等你。”

　　夏炎川也感觉到了落地窗里瘆人的凝视。

　　他没有回头，转而打给曹磊：“芃芃扭伤了脚。我们在粥铺这边，你开上车，带她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放下手机，夏炎川说：“记住，待会儿一切遵医嘱，我忙完手头的事再跟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