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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临渊那厮忒不厚道了些,说是带我到九重天观游,不曾想竟是匡我来做个烧锅炉的伙夫,先前怎得就没发现他那副刚正不阿的面孔下却是藏着这样一副奸商嘴脸,委实是天人不可貌相。

      自打在老君府上做了伙夫之后能见临渊的次数就屈指可数,每每听到门童报他行踪我便急急向前,纵是每次都跑得飞快也只能见他个背影,有时就是连个背影也见不着,懊恼至极,那日我正在丹炉前添火,倏地听到老君与人攀谈。

      “近日杻阳山神供了几株万年雪参,且赠与老君炼制丹药吧。”
      “承蒙陛下恩泽,老朽却之不恭了。”

      陛下?是临渊!我兀自探了头出去,果真是他,许久不见,这厮越发的养眼了,他着着一身赤色锦袍金丝绣线,浓眉长眼鼻梁高挺,行走间步履生风袍裾微扬,着实颠倒重生。

      我探出门口,悄声唤他,“临渊,临渊……”

      叫了半晌他也没听见,到是将老君唤了回头,这厮长得好看耳朵却不及个老人家好使,只见老君回首将我一瞥,临渊也跟着回了头,四目交叠,我挤眉弄眼的提醒于他,他却面有疑色道,“这位是?”

      他竟然装糊涂,还假装不认识我。

      老道弄了弄拂尘道,“陛下,这正是那日你至鹿吴山带回的山狐,吸天地灵气已然化作人形。”

      “哦~原来如此。”他敛着笑意挑着眉毛居高临下的瞧我。

      老君摆了摆手唤我上前,“不二还不见过天帝,如此不守规矩成何体统!”

      从前无妄山的老翁日日念我矜持,如今老君日日念我体统,是以我认为这六界内外年纪大的都是顽固啰嗦喋喋不休,所幸我至今还没有变老的迹象,可叹啊,颜容衰去还要伴个话多的毛病。

      我碾着步子上前揖手,心不甘情不愿的牙缝出声,“不二见过天帝!”

      临渊睨眼在我脸上打量,倏忽一笑,笑涡浅浅,“那日拾她回来是只通体雪白的山狐,怎得化作人形却是只花猫?”

      老道尴尬一笑,“许是火石碳灰,不二,还不去洗洗。”

      我抬手揩了揩脸颊,临渊笑得更是灿烂,真真是气煞我也,我忍着气咬牙切齿的道了句拜别天帝拜别君上跑回禅房将脸上的碳灰抹去,自己将我变成狐狸送到这里当伙夫,现下竟然还嘲笑我是花猫,此仇不报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约是又过了四九光景,老君令人开炉取丹说是要将那万年雪参炼制出的金丹送与天帝,我眼前灵光一闪,正是个是报复的好机会,喜欢吃金丹是吧,今日便让你吃个够本,于是半道里我截了送丹的仙童,我随意编排了个借口就将仙童打发了回去,虽然术法低微但是诓骗小孩子还是不在话下的,我得意的迈着愉悦的步伐朝太微宫走去。

      不多时到了宫门前,两名金甲神将执戟将我一拦,神色凌厉,我忙俯首作揖,“太上老君得天帝五支万年雪参炼得此丹,令我亲手送与天帝,烦请通报。”

      我托着盛金丹的锦盒在门前杵了良久,手都酸了,才得了口谕放行,这个临渊排场还不小,且让你再得意些时辰,呆会吃了我的九转金丹再好好与你叙叙家常。

      我端行稳重的跟在带路神将身后,行至内殿门口,他躬首示意,我拎了拎神推开门跨了进去,穿过玉台屏风见得临渊,他正襟危坐于几案前,垂目看着手中的折章,头也不抬的道了声,“你且放下吧,代我谢过老君。”

      我千方百计才得了这个机会,现在不亲眼看你服下九转金丹出出洋相岂不枉费心机,我酝酿了一下,沉着腔调,“陛下,此金丹乃老君呕心沥血所炼,便是要亲眼见得天帝亲口服下才好回去复命。”

      他抬了抬眼,眸色一亮而后又复变得稳静,神色颇是微妙,我微微有些恍神,想到来时吃了幻形丹现在正是个道童模样,他应当认不出来,挺了挺身装得一派正经,他放下手中的折章立身走了过来,举起指尖将锦盒打开,捻出金丹放在眼前端详,“孤素来不喜丹石,不知老君此番送的却是什么功效。”

      “此前天帝赠与君上几株万年雪参,炼了七七四十九日方得此丹,服下可强劲术法,增进修为,强健体魄,实乃万年一得,还请天帝服下,则我等不辱使命。”

      “哦?如此说来若不服下便是对不住老君多日劳苦之作了?”

      “非也,天帝安则神族安,此乃神族上下心之所愿矣。”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仙童,如此我只能遂了众神之愿了。”说罢将金丹放入口中,我俯首抬眼偷瞄,见他咽下,心中窃喜,哼哼,你这厮平时日里趾高气扬,待我九转金丹起效将你变作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再好生与调教与你。

      老君说过九转金丹可颠倒阴阳,若是寻常人服了便可羽化成仙,若是仙人服了则困住术法阴阳颠倒,想到临渊化作个娇俏女子的模样,我不禁窃笑出声,我正得意兀的眼前袭来一物,定睛一看,是临渊凑近的眼睫,然后嘴唇被他衔住,一股暖阳之气渡入口中,他舌尖用力一抵,我被迫的将他送来之物咽入喉中,他放开已然僵直在地的我桀桀一笑,“我道老君这般威严教化怎会出了个如此巧舌如簧的仙童……”

      他睨眼将我上下打量,我从他铅色眼眸里见到了变回本身的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倒好,本来就没有多少术法,现下被九转金丹困住动弹不得,顿觉自已是块砧板上的鱼肉,心里慌得紧。

      “你……你想作甚……”

      他步步贴近双手撑于几案上,将我困在其中,挑了挑眼梢,“我想作甚?你诓我服下九转金丹欲行不轨,我未问你,你却问起我来了?”

      “我……我没有,想是老君糊涂了,拿错了金丹……”我辩解。

      “哦,以你之见,老君竟是如此昏庸之辈,却是连九转金丹都会拿错?”他寸步不让步步紧逼。

      “那……那可能是丹房里的仙童拿错了罢……”

      临渊越凑越近,将头偏到我耳边,“哪个仙童?不是你吗?”说话间气息一吐一纳全数打在我耳廓上,酥酥痒痒的,我编好的谎话都软了回去,语毕他立身负手踱了两步,“私换金丹,欲行不轨,你可知罪?”

      他是天帝,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的知错……”

      他抬手托腮若有所思,良久道,“嗯,念你尚有悔过之意,便罚你在此处面思已过三日。”

      三天!命苦我矣!

      也不知是触了个什么霉头,本是想借机报复,这下自食其果还落了个面壁三天的下场,委实倒霉。

      在临渊几案前站了三日,也没见老君遣人来传我,这个老糊涂当真是把我给忘了,可怜我苦命伶仃,受尽了临渊的精神折磨,所谓杀人诛心,临渊深得此道之精髓,明知我好吃,却顿顿都置于我眼前,望着满案佳肴却不能食之,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倒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如此身心折磨下,第二日我便晕厥过去,顺便还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临渊神情关切,一时探探我的额头,一时为我牵牵被角,清醒时他那般折磨我,梦里我便要好好讨回,于是一会唤饿了,一会唤渴了,一会又说冷了,一会又说热了,见他在梦里忙前忙后,好不快哉。

      大约睡到了第三日寅时,我醒了过来,辗转起身瞧见方寸处临渊单手撑着下颌伏在榻沿,眼睫低垂双目紧闭,眉心微皱,这厮睡个觉都睡得这么不安心,我伸出手指熨了熨他的眉心,他倏地睁开眼睛将我一握,我愣了愣,扯起嘴角挤了个应当算是好看的笑容。

      他眼眸似一汪清泉莹莹发光,握着我看了半晌,兀自将我手一甩站起身来,“在老君那练了近百载,怎得还是如此羸弱。”

      还好意思说,我看这九重天上论烧火的技术我却是无人能极,好不容易习了点术法,还叫九转金丹全数噬去,这厢还嘲笑起我来了,罪魁祸首非你莫属,我扭了扭头不想与他作答。

      他伸手捋我的头发,“怎么术法没练好,这心眼到是炼得比针眼还细了?”

      我将头一低脱离他的掌心,他收回长臂抖了抖衣襟,“膳房备了些夜宵过来,看你这模样应当是吃不下了,我且叫人倒了吧。”

      万恶的天帝,万恶的临渊,将我饿晕现下还想将我饿死,不能遂了他的意,我一个弹身跳到地上拉了拉他的袖摆,“我吃得下,吃得下……”

      酒足饭饱后准备回了兜率宫,消失了三日再不回去,老君怕是要将我除名了。

      “去哪儿?”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问道。

      我耸了耸肩,“回去复命呀。”

      “复命?”他挑了挑长眉,云淡风轻的道,“你是准备回去告诉老君你私换金丹谋害天帝?”

      啊?!不过换了个金丹不至于谋害吧,况且吃了九转金丹的是我,不至于不至于。

      “你可知谋害天帝当判何罪?”他踱步逼了过来,一步一声。

      “谋害天帝,其罪当株!”

      “应着其天火焚烧七七四十九日!”

      “极冰冻个七七四十九日!”

      “再用七十二道天雷劈个七七四十九日!”

      “最后……”他顿了顿。

      我圆着眼惊吓过度,低低的吱声,“最后怎样……”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将我逼至墙脚处,双手撑着墙面,声音从我头顶劈来,“最后丢进六道天乩盘中,灰飞烟灭!”

      我扯了扯脖子咽了咽口水,后背发凉整个人摊了下去,正好挂在他撑着的臂弯上,他将我一提,“你且还回去吗?”

      我重重的摇头,他提了提嘴角暗暗一笑,此前我觉得临渊的笑如冬日旭阳般暖人心脾,现下见他笑,我却感觉像掉进了个冰窟窿里,冻得人直直发抖。

      如惊弓之鸟般的在太微宫里过了数日,每每我感觉放松些了,临渊就默默的与我道,“许久不见老君,却不知他金丹炼得如何了?”

      从那日起我便得了个毛病,听不得金丹二字,一听就两腿发软眼冒金星毛骨悚然,临渊深知我命门所在,每每我不遂他意便要将那金丹提上一提,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只能任他呼前唤后,唯他马首是瞻。

      日月穿梭而行,时光呼啸而过,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四季轮回。

      那日临渊去了凌霄殿,我得了个空子溜了出去,爬着云梯上了穹顶,唤了朵云彩趴了上去,穹顶当是这九重天的至高之处,如此俯看天宫,顿觉神轻气爽,比起北狄城的三千灯火,这金光万道红霓滚滚的天宫确实是震撼了许许多多,难怪那日临渊神色鄙夷。

      我伸手点了点漂浮过来的一朵云,它像是羞怯一般的散了形去,忽觉好玩,我一朵一朵的点,云一朵一朵的散,玩得不亦乐乎,玩了许久有些累了,随手从袖兜里掏出昨日晚膳时偷藏的苹果啃了起来,完毕打了个嗝顺手将果核一丢,兀地脚下传来一声,“哎哟~谁人砸我?”

      我忙翻身向下望,见到个青色衣裳的仙友正摸着额头向上看,我歉了歉声,“不知仙友前行,误伤仙友还望见谅。”

      那仙友召了团云朵腾了上来,先是嗔怒转而面色一红,揖了揖首道,“不知仙子所属哪处宫殿?”

      我站起身揖手回礼道,“太微宫。”

      他眼色一亮,“我道是哪宫仙子生得这般天资绝色,原是天帝宫中仙子,在下眼拙,不知仙子芳名?”

      平白受人一夸,我有些得意,拂了拂袖摆,“不二。”

      他神色一怔,喃喃道,“不二……?便是天帝从老君那儿要回的那只小狐狸?”

      啧啧啧,提什么不好偏要与我提老君,我两腿一软坐了下去,颇是哀伤。

      “不二仙子可是身体有恙,可需小仙唤个医官过来瞧瞧?”他关切道。

      我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我这是心病。”

      他面有疑色,“听闻天帝对仙子甚是宠爱,却不知仙子患的是什么心病?”

      宠爱?莫要逗我,这般吆五喝六的宠爱,我承受不起,当然这种话只能心里嘀咕嘀咕,我拍了拍身边的空处示意他坐下,“思乡情切。”

      他拂起袍裾坐了下来,“杻阳山距天宫不过半日光景,若是思乡便寻个空回去瞧瞧,天帝定会允你。”

      临渊交待过除他之外不可与第二人说起我来至洛海琼岛,我只好兀自叹气。

      这厢正暗自伤神,身旁的仙友倏地一站,躬腰揖手,“常仪见过天帝。”

      这个神出鬼没的临渊,左右这九重天也是他的地盘,连我也是他的宫娥,我勉勉强强的立身与他作揖,“不二见过天帝。”

      他直直略过我,蹙眉道,“七星元君掌管天下凡人命数事务繁忙,怎么今日有空在此闲聊?”

      “天帝说笑了,方才路过此地见仙子落寞神伤便询问了几句,多话了多话了,常仪告辞。”说完一溜烟没影儿了,这个人神厌弃的临渊,我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竟活生生让他打发了去,委实讨厌,我悻悻道,“我还有两卷法华经没有抄完,先回去了。”语毕踩了朵云彩飞身而去。

      回了书房愤笔抄经,字迹也随心情潦草了些,法华经是临渊叔父天尊赤华罚抄的,天尊常年居于西天与佛祖参禅,偶有回来也只逗留几日,便是只呆几日也总能寻个由头罚我抄经,我大抵归结于命里相冲,这九重天上我最怕的就是他,故而他再来时,我便躲进房里不出去,一直躲到他离开才出房门。

      有最怕的人自然也有欢喜的人,我欢喜的正是那日与临渊抢夺我的舅舅重明,从前我还不懂外世称呼全以为舅舅就是重明的全名,那日在临渊书房第一次正式会面,我便唤了他声舅舅,当时临渊表情像是生吃了只苍蝇一般复杂,舅舅重明则喜悦之致,揩着我的手道,“我这外甥媳真是乖巧~”如此一来,我也随了临渊唤他作舅舅,舅舅居于沧南西是个生性洒脱的上神,每次来都会与我带些凡间的小玩意,所以每次他来我便在宫门前翘首以盼。

      我自问是个没有慧根的人,所以经书抄来抄去不过是依葫芦画瓢,里面的禅义我不甚明白,抄着抄着就觉得周身都是瞌睡虫子,我拍拍瞌睡虫子,紧着神提着眼皮继续抄,抄着抄着经文竟然生出翅膀飞了起来,一只只密密麻麻向我眼睛冲了过来,我连忙闭起眼睛躲避,这一闭眼就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忽而闻见门外攘攘熙熙,我朦朦胧胧睁开眼,撑了个懒腰,背上有什么东西滑到了地上,我低头瞧了瞧,一件白色青绣氅衣软软地躺在地上,我将它轻轻拾起晾在椅背上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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