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棋子的自我修养》奈欧斯

4、第四章

　　第四章

　　如果说在小院的生活是疲惫但安心的，那么在宁府的生活就只能说是不安、不安、不安，烦躁、烦躁、烦躁。

　　秦玥坐在院里游廊的横椅上，斜靠着柱子，手里把玩着一枚质地通透的玉佩。来到宁府已经有三日了，想起主子安排的任务，又是一阵心烦。

　　其实任务明白得很，无非是让她假扮做宁府二房失散已久的小姐，再静待机会，等待下一步安排。

　　“我只要别露出马脚就好。”秦玥把手里玉佩举到眼前，玉佩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地发出微微光芒——那玉佩便是相认的凭据。

　　宁家小姐幼时随母亲到遂城外家探亲，却不料路上遇到青龙山的歹徒，杀了宁夫人一行人，抢走财产。宁父——宁程与妻子感情甚笃，又一向疼爱聪明伶俐的幼女，看到后自然伤心欲绝。甚至联合当地府兵在青龙山剿了两年匪徒。只是在现场及附近却没看到幼女尸体，便存了念想：万一幼女还活着呢？

　　存着这样的念想，宁程这些年来一直在四处寻找自己的女儿，直到属下发现拿着玉佩的秦玥。

　　秦玥与宁家小姐宁楚涵年纪相当，长相又颇像宁程已逝的夫人，更别说身上还挂着宁程特意为女儿打造的世上独一无二的双鱼佩。

　　宁程看到秦玥便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他双手紧握着秦玥肩膀，道：“这一定是我女儿，一定是我女儿，你们看，她长得与夫人多像！涵儿，为父的涵儿，你在外真是受苦了！”

　　秦玥也状做激动地淌着泪，嘴上一个劲地喊着：“父亲，父亲。”

　　众人看到父女相认的场面，莫不感动。只有些长辈还存有疑虑，但看到层层排查的结果，到底放了心。

　　宁程多年未娶，只守着妻子的牌位和当年因病未同去的幼子过日子。此番见到失散多年的女儿，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疼惜才好。

　　宁家是勋侯世家，祖上是跟着太祖拜过把子的，赐了武安公的爵位且能世袭罔替。祖上虽是武将出身，但却十分重视科举，后代们多做文官，甚至武宗朝还出过位宰相，传袭至今，还未出过什么不肖子孙，可谓家学深严。传到宁程父亲宁远镇这一辈，共有三房，宁程父亲还担着武安公的爵位，致仕前任的是参知政事一职。长子宁秩早早便被请立为世子，现任户部尚书，夫人孙氏也是家世清贵，有两个嫡子、两个嫡女并三个庶女；宁程是二子，现任正四品中书舍人，只有宁楚涵一个嫡女和一个嫡子；三房宁科则外放到济州做知州，夫人是皇商陈家女，至今唯有一个病怏怏的嫡子和两个庶女。

　　外人皆赞：宁家兄友弟恭，妯娌和睦，是真真正正的清贵人家。

　　秦玥明白，能把自己塞进这样的人家，主子怕是所谋不小，她又想起那手下人接自己出去时的情景。

　　那天她跟着那手下人走，一路坐着小轿到了一处普普通通的客栈。主子给她安排的身世是，幼时走失，被河东一户小有资产的秦姓人家捡到。秦家夫妇不能生育，捡了她便给当作秦家小姐养大，后秦家父母病故，叔父伯伯贪图秦家家财，便把她赶了出来。逃出后她一路向北走，想到北方寻亲。暂住在这客栈中，恰好给宁程在外寻人的手下看到她身上的玉佩，这便恰好找到了亲生父亲。

　　那手下人走前，她问他说：“万一宁家人派人去河东探查，岂不是很容易便露了馅？”

　　手下人微微一笑道：“这您不必担心，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河东的确有这么一户捡了女儿的秦家，这秦家夫妇也的确亡故了，那秦家女儿也的确被叔伯赶了出去不知去向。”

　　秦玥还想问万一宁家找来那秦家叔伯与她对峙该如何，可还未等她开口，手下人就继续解释道：“只是这秦家又恰好在几日前遭了贼匪，这贼匪凶悍，竟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真是造孽啊。”

　　秦玥清楚这满门皆灭的意思，一户殷实的人家，家中光奴仆怕是都要有数十人，为着她入这宁府，便杀了无辜的几十口人……而若想不留后患，恐怕不只是杀了府中那些人那么简单。

　　果然，那手下人出门前又淡淡地补充道：“对了，您平日可千万要多加小心，听说城中有一户卖早点的夫妇，夜里出门时竟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给淹死了。这可真是，唉。”

　　听完他的话，秦玥只觉得浑身发凉，腿软得站也站不住了。她第一次对自己为了报仇而答应为主子办事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为着自己的仇恨，便让几十□□生生的人白白丢了性命，他们何辜？又有多少孩子平白失了父亲、母亲，他们又何辜？自己这样，与害了她一家的刽子手又有何区别？

　　那手下人说了这么多，恐怕也离不开主子的授意。他想控制她，却又不仅仅只想用报仇这个愿求控制她，他想让她也沾上血、沾上恶，沾上了这些，她想简单脱身就没那么简单了。

　　好一个主子，好一个玩弄人心的主子，好一个厉害的主子啊！秦玥噙着泪冷哼一声，这便是在挖她的心，挖她的良心啊！

　　她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桌上放着的茶，她抖得厉害，以致一半水都洒到了杯外。她端起茶杯，将茶水一口喝下，此刻她又渴得厉害，一杯水下去喉咙还是干干的。

　　此刻不要说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若反悔主子必不会留她性命，不仅如此，还会死的很惨。再说，那些事都是主子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没道理怪到自己头上的，这没道理！

　　秦玥不停安慰着自己，她的头痛的厉害。还未到晚上她就把自己整个裹了起来，似乎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地睡一觉，然后心安理得地迎接新的一天了。

　　回忆起那天的事情，秦玥还是心有余悸，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有个女声在唤她。

　　“楚涵，楚涵？”

　　秦玥转头一看，原来是宁秩的小女儿宁楚源。在大房几个女儿中，嫡长女宁楚淳现已出嫁，嫁给了宁远侯长子；三个庶女也都已经出嫁，所嫁人家虽不是豪贵，但也都称得上是殷实，也算是不错的好去处；而今只剩下宁楚源，今年十五，还未定下人家。宁楚源是宁秩与夫人的晚来女，最是珍爱，自小便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父母连说她两句都舍不得，所以养成了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性子。

　　“妹妹，你来啦？”秦玥起身拉住她的手，亲热道。

　　宁楚源灿然一笑，拉秦玥一起坐下，道：“我猜姐姐初回家中，定会无聊，所以想着过来陪陪姐姐。”

　　秦玥点了点宁楚源的鼻头，道：“还是妹妹最贴心，我正闲着无聊呢。”

　　“那姐姐，不如我陪你去逛逛园子吧，姐姐刚回来，定没有仔细逛过家里！”

　　“好，那今日妹妹便陪姐姐逛逛。”

　　说着，两人携手而去。

　　宁府不愧是传承数代的豪门贵族，只邻近的一处园子景致便处处透露着匠心，一景一物莫不是精雕细琢。尤其一处桂花林，远远望去一片金黄，老远都能闻到香气，风吹过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真如一阵阵“黄金雨”。秦玥看着这景致心中郁结也好了不少。

　　两人正赏着美景，突然宁楚源说了话：“姐姐，二叔可为你定了人家？”

　　“我刚回来，怎么可能为我定了人家呢？”秦玥拿帕子捂住嘴轻笑一声，又道：“怎么，妹妹这是着急嫁人了？”

　　宁楚源顿时羞红了脸，撅着嘴轻打了秦玥一下，道：“姐姐不识好人心不说，还笑话我。再这样，我就不跟姐姐说了。”

　　“好妹妹，怎么了，你就告诉我吧！”

　　“行吧。昨日大姐回来，我不小心听到大姐与母亲说，皇上要选妃了！”宁楚源道。

　　“皇上要选妃了？”